静世

作者: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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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


      “我的儿,怎么给打成了这个模样?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么?”

      赵氏一璧说着,一璧弯下身子来亲自将严珩道袍的一角给提了起来,青蓝色的道袍下松松垮垮地罩着一条雪白的系腿裤袜,那袜上露出几个深深浅浅的泥脚印来。

      文瑚是这严珩的生身母亲,如何见得自己的骨肉伤痛,即便是方才在房中已细细探查过伤势,此刻不免得又垂下泪来;一旁的文筠见赵氏这般心疼的模样,忙将严珩的袖子给撸了起来。

      “那腿上的几脚怕也不打紧,只修养两天便罢了,老太太再瞧这胳膊肘上的,如何再叫弟弟去提笔呢?姑父下手究竟也忒狠了一些。”

      严老太爷听到此处,剑眉高高挑起,愤愤地朝着在一旁站着等候发落的严均白了一眼,随即吩咐下人去自己房中将前些年自己珍藏起来的熊油和上好的金创药给去来。严老太太听了,只是暗地摇头,不做声响。

      “不必不必,怎么就用到那玩意儿上去了,我这没什么大碍的,祖父您瞧。”

      严珩年幼时有段时间患上了‘夜惊症’,便被严老太爷给抱回了自己房中养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那熊油是何等地金贵,只怕是早年间老太爷在军中效力时立了什么功劳,上头的将军才赏下来的,如今便要用到这玩意,严珩生怕来日里平白无故地惹下什么话柄。

      “您瞧,这好着呢,没什么大碍的,祖父若真是担心这伤势,一会只单独赏我一碟子云腿酥饼倒也罢了。”

      严珩说着,便朝着众人挥起了胳膊,一番言语倒是惹得在场诸人破涕而笑,赵氏笑着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道:“什么稀罕物件,也要少吃些才好。仔细吃多了上火!”

      严珩嘻嘻一笑,脸颊两边露出两个浅浅地酒窝:“我怕扰了长辈们今日的兴致,讴大家笑笑便也是了。”

      正逢此时,严家二房的媳妇张氏携了两个小丫头撑伞而来,说花厅上已经备下了今日的席面,后厨也递话过来说随时便可开席,众人听了也不耽误,便纷纷前往花厅一道用餐。严珩因腿脚不便,就与文筠一道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你还给别人拿银子了?”
      文筠一面扶着他,一面压低了声音问着。

      “这倒不曾,我拢共也就拿了一千八百两给你,后头那一千多两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来是底下人自己中饱私囊了,又怕我爹今日盘查,便扣在我这儿了。”

      严珩说着,一双眼睛四处探查着,生怕有哪个不起眼的小厮多听了这一耳朵闲话,再去往他父亲面前递话。

      文筠点点头,又将自己怀里揣着的一个温温热热的薄片儿似的暖炉子递给了严珩,又仔细嘱咐他慢点走,见四周无恙,开口道:“此事多谢你,原是我自己的祸事,却不曾想到还要连累你……”

      “这话说的,倒显得你我之间生分了似的。”

      严珩打断了她,虚着声音道:“小时候你也没少帮我跟我爹分说几句,那回他朝我砸香炉,要不是你闹开了,只怕他见香炉砸不中我,就要拿镇纸砸我了。”

      文筠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说呢,那回我在你家小住,你前脚和姑父吵完架,后脚就翻墙跑出去了,几日都不曾回来,姑母姑父差点就要把我当犯人审你的下落了,就为了个小医童至于么?”

      严珩听她提起昔日糗事,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是摆摆手,只说不记得了,文筠倒也不戳穿他,只是一味偷乐,一行人也就这么说闹着一路到了花厅。

      严府的规矩,每逢大年、端午这样的节日必要分出几日来单独宴请与自己结了亲的这几户人家至自己府上来吃一顿团圆饭,也算是全了二房三房这两个儿媳妇长年累月来持家的脸面。

      花厅内共摆了两桌筵席,一桌是严老太爷夫妻二人并着严均夫妇和今日单独宴请的赵氏并文府的次子夫妻落座;另一桌便是严珩、文筠以及严府的二房一家三口落座。

      众人刚至花厅时,便见花厅内早已坐下了两人,领头的男子见人来了便赶忙携着身旁的女子起身来见礼,男子眉眼间倒是和文瑚颇有几分相像,只是并没有文瑚那般温润和蔼,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子狠厉,倒是他身边的女子,眉眼含笑,很是讨人喜欢。

      这便是文府的次子,文长敬及妻子徐氏。

      “听说方才珩哥儿在后院挨了严均好一顿打,这冰天雪地的,闹什么脾气呢?”

      文长敬等众人都落座了,目光斜斜地朝着严珩这边看了过来,严珩猝不及防,刚刚动手夹了一筷子糕饼,听见这个往日里最瞧他不起的舅父突然发难,手上不稳,将那糕饼掉在了地上。

      “原本没什么,我自己不懂事,顶撞了爹几句。挨几下打也是应该的。”

      文长敬听了冷笑几声:“我就说你不行!成天见的秀气给谁看?父父子子地有几句争吵和顶嘴又有什么要紧?他说你那是天经地义,可现如今你既已成年,他动手打你这是下你脸面!你也该为自己辩驳掩护才是,再不济你上去和他火拼呢!”

      席上众人闻得此话,俱是不语。

      严珩生下来便是严府的第一个孙子,饶是严老太太更偏心二房一些但也架不住这个身份,也略有疼爱,文瑚当年十月怀胎,又逢胎大难产,便也更宠爱严珩一些,但倒也说不上是宠溺,故此严珩也算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再加上严珩生来便有一缕慧根,年幼时便对文字诗词深感兴趣,严老太爷又是上过战场搏杀过的人,自然知晓舞刀弄枪的辛苦,便也有意将严珩往入仕为官的路子上面引,以致严珩年幼时便熟读四书五经,七八岁时便能作词吟诗,十一二岁时便已经学会自己偷摸写话本子了。

      再到如今,严珩去岁好容易用笔杆子为自己在国子监谋得了一份营生,众人也都夸他是严府里最有书生气的一个。

      可偏偏就是这份书生气,是这文长敬最瞧不起的东西。

      “他小时候我就和文瑚说过,男孩儿不该这么教养,什么诗词歌赋通通都是些酸臭屁话,好好的小伙儿养的跟个女儿似得,现如今瞧着半分男子气概都没有!”

      文长敬说着,端起桌上刚刚温好的一杯酒,咕嘟咕嘟两口下了肚,甚是轻蔑的白了严均夫妇一眼,赵氏见状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

      “老二!休要放肆!”

      “老爷喝多了就多吃些菜吧,少说话,免得损了中气。”

      徐氏很是厌恶文长敬的此番行径,从桌上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却不曾想文二并不领情,有些通红的眼珠子嘀溜一转,刚准备开口,便听见严珩打断了他。

      “不怪舅舅觉得我上不得什么台面,舅舅那会不是正巧是陛下初登基,举国推行新政接触海禁的好时候,自然有着一片广袤天地等着如舅舅这般英勇神武的人去闯荡平定;只是如今四海平定、国富力强,太平盛世下岂有再喊打喊杀的蛮子?自然是要以‘文心’为重了。如今国子监广纳贤才也是奉了陛下的恩诏,自然天下人也当顺应君心才是。”

      严珩话至此处,面上装作毕恭毕敬,但眼神却饶有意味地朝着已然将脸给气红了的文二瞟了一眼。

      “更何况,我朝素来是以‘孝道’安定天下,诚然如舅舅所说,父父子子日常相处之间偶有几句顶嘴学舌这也是常有的事,此乃天经地义;但若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了一己脸面和自己的父亲动起手来,那这就是我忤逆了,秀气些便秀气吧,也总好过要去大理寺受刑的好。”

      严珩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桌上的一碟子枣泥山药糕端了起来,搁到了赵氏的面前;说完后很是乖巧的往赵氏怀里一钻,笑着说:“原也是我不好,成天见的心里只想着如何孝敬咱们两府上的几位老祖宗,多了几分妥帖罢了。外祖母肠胃不大好,进些这个也好克化。”

      众人见他这番话语滴水不漏,暗暗松下口气;赵氏原本有些恼怒自己这个儿子今日所为,又见严珩一时逞口舌之快,虽于礼法上颇有些不合,但也算是维护了两家人之间的脸面,于是脸色多云转晴,笑着出来打了个掩面。

      倒是气的那文二眉头紧锁,下唇微微发抖,文筠一向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性,文府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自那时起她这个爹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时时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更何况今日又吃了几杯酒,如今瞧着这脸色,只怕要坏事。

      “爹!用饭吧,好好地说这些没影子的话做什么。”

      文二听见这个宝贝女儿的声音,恍若大梦初醒,方才透红的眼眸此刻亮起点点亮光,很是听话地住了口,安心吃饭。

      文瑚曾经这么和严珩评价过自己的这位兄长,‘即使文二在这个家中有千万个不是,但有一条,任何人都不能指摘他对文筠不好。’

      此话并非是文瑚自己编造出来的,这世上想必也只有文筠一人能在文二起兴时拦得住他,就连此刻坐在文二身边的这个续弦徐氏也奈何他不得。

      “你舅舅从前的性格……倒也与你相差无几……”

      严珩回想起从前文瑚与他说起此事时的模样,烛火摇曳,泪眼婆娑。

      一切都还要从数年前文府的旧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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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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