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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祁宴的办公室在明德中学求是楼顶层,一整面落地窗俯瞰整个校园。下午三点五十分,他站在窗前,看着学生们像散落的棋子一样从礼堂流向各个教学楼。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支失而复得的钢笔,金属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银发少年指尖的温度。
叩叩叩。
敲门声准时在四点整响起,节奏不紧不慢,像是精心计算过。
"进来。"
门开了,虞沉倚在门框上,银发在夕阳下泛着浅金色的光晕。他已经换掉了早上那件叛逆的黑色T恤,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但领口的两颗扣子依然散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老师,我来接受'惩罚'了。"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嘴角噙着笑。
祁宴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刻意与这个危险的学生保持距离。"关门。"
虞沉顺从地关上门,却在走近时故意放慢脚步,让祁宴有足够的时间看清他每一步的姿态——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坐。"祁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虞沉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专业书籍,墙上挂着的各种获奖证书,最后停留在办公桌上那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上。
"老师喜欢喝曼特宁,加一块方糖,不加奶。"他突然说,"和我想象的一样。"
祁宴的手指在钢笔上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虞沉终于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那三个医用钛钢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您猜到我今天会准时来一样。"
祁宴眯起眼睛。这个学生身上有种令他不安的特质——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我们来说正事。开学典礼上的表现,你有什么解释?"
"我解题正确了。"虞沉眨眨眼,"这还不够吗?"
"态度问题。"祁宴冷声道,"明德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虞沉突然倾身向前,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祁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那老师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太近了。祁宴能看到他浅色睫毛下琥珀般的瞳孔,和左眼角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他向后靠进椅背,重新拉开距离。"坐好。"
虞沉笑了笑,退回安全距离,但眼神依然放肆地打量着祁宴。"老师今天戴的领带很好看,藏蓝色很适合您。"
祁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实系着的藏蓝领带,胸口涌上一股无名火。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我叫你来不是讨论我的着装。"
"那讨论什么?"虞沉歪着头,"数学?我很乐意。或者..."他的目光在祁宴修长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秒,"其他什么都可以。"
祁宴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抽出一沓试卷。"既然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把这些题做完。全对才能走。"
虞沉接过试卷,随意翻了翻,轻笑一声:"老师,这些对普通高中生可能很难,但对我来说..."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支铅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太简单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祁宴打开笔记本电脑,故意不再看他,"安静做题,别打扰我工作。"
接下来的半小时,办公室里只有铅笔在纸面上书写的沙沙声,和祁宴敲击键盘的声响。祁宴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教案,但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对面——虞沉做题时微蹙的眉头,偶尔咬下唇的小动作,还有他写字时凸起的腕骨。
太奇怪了。祁宴教书七年,见过无数天才学生,却从未有过这种被扰乱心绪的感觉。
"做完了。"虞沉突然放下笔,将试卷推过来。
祁宴看了看时间——不到四十分钟,这套他精心设计的难题集,普通学生至少要两小时才能完成。他拿过试卷检查,越看越心惊。不仅全部正确,而且有几道题的解法比标准答案更加简洁优美。
"怎么样,老师?"虞沉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能放我走了吗?"
祁宴放下试卷,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接受过特殊训练?"
"自学的。"虞沉耸耸肩,"我父亲觉得学校教育太慢,十岁起就让我在家学习。"
"所以你根本不习惯遵守学校纪律。"
"纪律是为普通人制定的,老师。"虞沉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我这样的人,需要的是..."
"是什么?"祁宴不由自主地问。
虞沉笑了,那笑容让祁宴联想到某种危险的野生动物。"挑战。比如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推到祁宴面前。那是一道极其复杂的数论题,手写的字迹工整漂亮。
"我在研究这个,卡住了。"虞沉说,"听说老师是清华数学系毕业的博士,应该能解出来吧?"
祁宴扫了一眼题目,立刻认出这是当代数学界几个著名的未解决问题之一的简化版本。他抬头,对上虞沉挑衅的目光,突然明白了——这不是请教,而是挑战。
"激将法?"祁宴冷笑。
"只是学术交流。"虞沉眨眨眼,"还是说,老师怕在学生面前丢脸?"
祁宴拿起钢笔,在草稿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公式。"这里,你用错了方法。这种问题需要从代数几何的角度切入。"
虞沉凑过来看,银发垂落,有几丝蹭到了祁宴的手背,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祁宴下意识地缩回手,却看到虞沉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少年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抢过祁宴的钢笔,在纸上飞快地续写起来。他的笔迹狂放不羁,思维却异常清晰。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在纸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较量。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椅子越靠越近,头几乎碰在一起。当祁宴意识到这一点时,夕阳已经将整个办公室染成橘红色,而他们面前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
"所以这个变换后..."虞沉咬着笔帽,眉头紧锁。
祁宴不由自主地伸手,用拇指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别咬笔,不卫生。"
这个动作做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祁宴迅速收回手,但指尖已经记住了虞沉皮肤的触感——比想象中更温暖,更柔软。
虞沉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慢慢放下笔。"老师,您比传言中更有趣。"
"什么传言?"
"清华数学系的冰山美人,讲课精彩但从不与学生亲近,七年教学生涯拒绝所有表白..."虞沉如数家珍般说道,"不过现在看来,传言不太准确。"
祁宴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调查我?"
"只是做了些基础功课。"虞沉也站起来,身高优势让他不得不微微低头看着祁宴,"毕竟要了解未来老师的...方方面面。"
他说"方方面面"时的语气让祁宴耳根发热。太荒谬了,他居然被一个学生逼到这种地步。
"题做完了,你可以走了。"祁宴转身面对窗户,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身后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虞沉轻快的脚步声。祁宴以为他要离开了,却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耳畔——
"老师,您耳朵红了。"
祁宴猛地转身,却只看到虞沉已经退到门口,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少年晃了晃手机:"我的号码存您手机里了,有任何数学问题,随时联系。"
"我不会有问题需要请教一个高中生。"
"谁知道呢?"虞沉眨眨眼,"毕竟今天这道题,我们谁都没解出来,不是吗?"
门关上了,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祁宴站在原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腔翻涌。他拿起手机,果然通讯录里多了一个联系人——"您的问题学生",后面跟着一颗小小的星星emoji。
祁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详情,发现虞沉甚至已经设置好了自己的照片——一张对着镜头坏笑的头像,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混蛋..."祁宴低声骂道,却没有删除这个联系人。
他走回办公桌前,发现虞沉不仅留下了那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还顺走了他最喜欢的那支钢笔。而更令人恼火的是,祁宴发现自己居然在笑。
窗外,夕阳西下,校园广播开始播放放学音乐。祁宴打开电脑,调出虞沉的学生档案。照片上的少年面无表情,银发被P成了符合校规的黑色,但那双琥珀般的眼睛依然明亮得刺眼。
档案显示,虞沉确实获得过IMO金牌,还有若干其他国际竞赛的奖项。但家庭情况一栏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虞氏科技董事长独子"。
祁宴关掉档案,目光落在那张草稿纸上。虞沉的笔迹和他的如影随形,纠缠在一起,就像某种隐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学期恐怕不会像他计划的那样平静了。
求是楼外,虞沉把玩着顺来的钢笔,抬头望向顶层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他轻轻吻了吻钢笔上刻着的"RY" initials,然后把它小心地放进口袋。
"游戏开始了,祁老师。"他对着空气轻声说,然后吹着口哨走向校门口等待的黑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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