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里的光与我们

　　初秋的天气说变就变，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苏晚攥着手机站在社团教室门口，天气预报里的暴雨橙色预警刺得她眼眶发酸——昨晚刚安置好的猫屋，此刻正孤零零地暴露在操场上。

　　"我去加固顶棚！"陆川抓起雨衣就要冲出去，却被林深死死拽住。少年的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腕："医生说你不能淋雨！"话音未落，唐雨柔抱着工具箱撞开铁门，马尾辫在狂风中凌乱："我带了防水胶布！"

　　暴雨倾盆而下时，五人小组已经在猫屋旁搭起简易雨棚。陈昊用身体抵住摇晃的木架，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成股流下。苏晚踩着梯子修补裂缝，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深扑过来托住她的腰。两人重重摔在泥地里，苏晚听见林深闷哼一声，后背硌在尖锐的碎石上。"你疯了？！"她撑起身，却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看到坚定的笑："你的工程图......不能湿。"

　　积水漫过脚踝时，陆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的血沫混着雨水，在地面晕开诡异的红色纹路。他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伸手去够被风吹跑的设计图。唐雨柔哭着脱下校服罩在他头上，却被他反手推回："盖猫屋......别管我。"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苏晚看见林深颤抖着举起手电筒。光束里，陈昊咬牙扛起被吹翻的木梁，唐雨柔用牙齿撕开胶布，而陆川的设计图正被压在最厚实的塑料布下。雨水冲刷着他们的伤口，却冲不散彼此交叠的影子。

　　"找到了！"陈昊突然大喊。他从灌木丛里抱出瑟瑟发抖的三花猫，小猫项圈上的纽扣铃铛已经歪斜，却依然发出微弱的声响。林深伸手抹去它身上的泥水，指尖残留着木屑的清香——那是他们共同搭建的庇护所的味道。

　　当最后一根木钉被敲进框架，暴雨骤然停歇。月光穿透云层，照见满地狼藉中那座摇摇欲坠却依然挺立的猫屋。陆川倚着林深的肩膀，咳出的血染红了少年肩头的雪松香气。苏晚蹲下身，将湿透的工程图轻轻抚平，突然发现图纸边缘不知何时被刻满了星星。

　　"明天......"唐雨柔吸着鼻子，举起手机，"我要把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庇护所能扛住任何风雨！"她镜头扫过众人，定格在林深嘴角的淤青和陆川泛紫的唇色。而在画面边缘，陈昊正偷偷把止痛药塞进陆川口袋。

　　回教室的路上，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月光。苏晚看着伙伴们互相搀扶的背影，忽然明白那些打不倒他们的，终将成为守护彼此的铠甲。远处传来猫叫，带着劫后余生的安宁，混着少年们不成调的歌声，在潮湿的空气里久久回荡。回到教室时，五人浑身湿透，像五只狼狈的落汤鸡。唐雨柔打开手机电筒，光线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晃，照见陆川倚在门框上滑落的血迹。林深突然扯下脖子上的围巾，胡乱按在少年渗血的嘴角：“必须去医院！”

　　“不去。”陆川推开他的手，指腹擦过嘴角的猩红，在雪白的校服袖口留下刺目的痕迹，“明天还要带流浪猫去宠物医院，检查有没有感染......”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弯腰捂住胸口，单薄的脊背在冷风中剧烈起伏。

　　苏晚沉默着从书包里掏出密封袋——那是她出门前特意准备的备用图纸。她将图纸轻轻放在陆川膝头：“你看，工程图没事。所以......”女孩顿了顿，声音难得染上几分恳求，“先顾好自己，行吗？”

　　陈昊突然转身撞开教室门，暴雨的呼啸声瞬间灌进来：“我去校门口拦车！”他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唐雨柔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陆川的裤脚——不知何时蹭破的伤口正在渗血，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疼吗？”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陆川扯出个苍白的笑，伸手揉乱她湿漉漉的马尾：“没你画海报时摔在颜料桶里狼狈。”这句话惹来唐雨柔的娇嗔，却让空气里的紧张淡了几分。

　　林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在呓语：“我老家的祠堂......”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红绳，“每逢暴雨，神像都会被雨水冲刷，可香火依然不断。”少年抬起头，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个人，“也许正是这些裂缝，才让光有了照进来的地方。”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陆川正靠在苏晚肩头，迷迷糊糊地呢喃着猫屋的加固方案。林深替他理了理被雨水浸透的刘海，突然发现少年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在电筒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他画里那些永不坠落的星星。

　　暴雨依旧在肆虐，而破旧的社团教室里，五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交叠在一起。苏晚握紧手里完好无损的工程图，忽然觉得这场暴雨冲刷掉的不仅是泥污，还有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小心翼翼的隔阂。当第一滴星光穿透云层时，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这场风雨中，悄然生长出了新的模样。救护车红蓝交错的灯光刺破雨幕时，周妍突然撑着伞出现在走廊尽头。她踩着积水走近，高跟鞋在地面溅起水花，目光扫过陆川染血的校服和林深结痂的掌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话未说完，却被唐雨柔猛然起身撞开。

　　"让开！"唐雨柔护在担架前，马尾辫甩在周妍精致的妆容上，"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担架滚轮碾过积水的声响里，苏晚看见周妍攥紧伞柄的手在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得林深眼眶发酸。他蜷缩在长椅角落，看着护士推着陆川消失在急诊室，忽然想起暴雨中少年咳血时，还惦记着猫屋的防雨檐角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周妍发来的消息："他......严重吗？"林深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只回了个"在等结果"。

　　凌晨三点，苏晚蹲在自动贩卖机前，用冻僵的手指按下热巧克力的按钮。玻璃倒影里，周妍抱着印满卡通猫的毛毯走来，羊绒围巾裹住半张脸："给......给陆川的，刚买的。"她别过脸，耳尖泛红，"别误会，我只是怕他死了，没人能在篮球比赛赢隔壁班！"

　　手术灯熄灭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医生摘下口罩："暂时脱离危险，但必须住院观察。"陈昊猛地站起身，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把篮球拍在走廊地板上："那小子要是敢醒不过来，我天天在他病床前练运球！"

　　林深推开病房门时，陆川正盯着天花板发呆。晨光穿过百叶窗，在少年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猫屋......"他沙哑开口，却被林深塞了颗水果糖："猫屋比你结实，还收留了三只新流浪猫。"说着展开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戴着氧气面罩的陆川，旁边蹲坐着戴纽扣铃铛的橘猫。

　　周妍突然从门后探出头，怀里的毛毯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嘟囔着："谁、谁要看你的鬼画符！"却悄悄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里面是熬了整夜的鱼汤，浮着几颗小心翼翼挑去刺的鱼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天际。苏晚翻出手机里暴雨中的照片，画面里五个浑身泥泞的身影紧紧相拥，背后是摇摇欲坠却依然挺立的猫屋。她按下发送键，配文是林深昨夜的话："裂缝里照进的光，比任何灯火都明亮。"

　　论坛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时，陆川正枕着林深的素描本打盹，周妍假装看杂志却频频瞥向病床，唐雨柔在给流浪猫拍照，陈昊把篮球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而林深望向窗外的彩虹，忽然觉得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或许真的会在某一天，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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