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天

　　顾淮在班上等了宋时一整天，以为她会来还伞，结果到放学都没有见到人。如常来到便利店，宋时抬头看见他，把伞递给他：“昨天的事情，谢谢。”
　　“原来你没忘。”
　　“什么意思？”
　　“今天我在学校等了你一天。”
　　“哦。我和你不熟，如果我在学校还你，会有人误会，我不想惹麻烦。”宋时平静地说着，对面的顾淮有些咬牙切齿。
　　“不熟吗？”
　　宋时耸耸肩，默认。
　　一直到睡前，顾淮都带着气，不是因为气她的态度，而是气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出现了解她。其实他们确实不熟悉，是他单方面暗恋她。也想不出什么原因，大概是这个女孩的果断吸引了他。那天，他刚刚打球结束，经过宋时楼下，就听见她和一个女人争吵。忍不住走到楼梯口看，准确的说，是她看着她妈妈骂她。看年纪大概是她的母亲，她妈妈骂的很难听，但宋时就那样站着，也不流泪，直直地盯着她妈妈。最后不记得说了什么，只记得宋时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到尾，她没有留一滴眼泪。他忍不住跟了上去，看见宋时坐在马路边的台阶上，好像在打着电话，一遍又一遍，最后应该是关机了。他突然开始好奇，这个女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不认识她，是学校的学霸，经常在国旗下发表讲话，好像没怎么见她笑过，像一湖澄澈的清水，但不会泛起涟漪。他没有想过，其实她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那天不知不觉跟着她到了便利店，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兼职的地方。后来，他好像忍不住，经常借着打篮球的接口来买水，但她没有注意过他，一直把他当做普通顾客。
　　也许这样平静的湖水，不会为他掀起波澜。
　　这是一条走不到头的路。但他不会放弃。
　　道路的另一头，宋时看着手里的盒子，陷入沉思。她原以为，顾淮这样的天之骄子，被拒绝了就放弃了。但她没想到，他临走之前给了她一个小盒子。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这个盒子，不禁发出一声笑，原来是一对耳塞，还有一个纸条“不想听的声音就不听”。他，是听见了吧。也对，妈妈的骂声，其实整栋楼都可以听得见，一对耳塞又有什么用呢。轻轻地把耳塞带上，意外的，感觉到了万籁俱寂，不是因为夜深人静。
　　第二天早上，罕见的宋时没有因为妈妈的吵闹声中断睡眠，一觉睡到了八点钟。一看手机，吓得她立刻坐起身来，幸亏是周末。
　　这是她时隔多年以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她发现，她开始有些期待见到顾淮，见到这个似乎能读懂她悲伤的人。但她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沉溺于此，她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改变自己的规划。
　　走到便利店，她发现顾淮早就坐在收银台了，那样子，倒不像是在等她，而是在工作？
　　在工作？？？
　　顾淮一眼读懂她的疑惑，“老板说了，最近那个理货的伙计有点事情，店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来兼职了。”
　　“你不需要兼职吧。”言下之意就是，顾淮看着完全不缺钱。
　　“谁说的，我最近看上了一个新手办，我爸妈说我玩物丧志，说什么都不给我买。这不就自己来赚了，而且还可以找你帮我补补语文。”
　　“？”
　　“绝对不白补，我的工资四分之三都给你。”
　　“？”宋时特别不懂，“如果是想补语文，你坚持的话，给我四分之一就可以。毕竟我能帮你的时间不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你这么说是答应了？”
　　“店又不是我的，老板聘用你，我能有什么意见？”
　　顾淮开心的握拳。“小宋老师，我会加油的。”
　　宋时脸默地一红，“别这样叫我，叫我名字就可以。”
　　“小宋老师，小宋老师。”顾淮摇头晃脑，并不理会她的话。
　　其实有顾淮一起上班，她轻松了很多。他不让她搬东西理货，她只需要收银就可以。省下来了很多时间做题，他也没有一直问她语文，只是每个星期让她帮忙修改一篇作文而已。好像，已经开始习惯有他的日子了。
　　好景不长，有人拍了他们的照片举报给学校。
　　“宋时，老师找。”杨晴来传话，老实说，老师一般不怎么找宋时。但大家好像这次都了解到了什么，等宋时走出教室门。安静的教室顿时沸腾起来。
　　“你们知道吗？宋时在和顾淮谈恋爱”
　　“怎么可能，宋时诶。平常除了成绩根本不会关心别的事情”
　　“我听说顾淮和宋时天天放学都会去城西的便利店，两个人会不会已经……”
　　“都别说了，一个个这么八卦，是都考上清华北大了吗？”杨晴猛地拍桌，她和宋时一直是好朋友，她清楚地知道宋时不会早恋，这件事一定有误会。
　　办公室，宋时一进去，就看见了墙边的顾淮。
　　“宋时啊，老师当然不相信，所以没有通知你们的家长。但是还是要问问你们，有人举报你和顾淮早恋。”
　　“我们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倒是让老师惊讶了。
　　顾淮先开口，“老师，如果是因为照片，我可以解释，我和宋时同学绝对不是那样的关系。”
　　“什么照片？”宋时发出疑问。
　　老师把照片拿给她看，是一张他们两个人在便利店的照片，本来没什么。仔细一看，她在给顾淮改作文，顾淮的眼神却不在试卷上，一直盯着她的侧脸。好像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一样。
　　她吸了口气，“老师，我和顾淮只是刚好在那兼职而已，照片上是我在给顾淮同学修改作文，就是本周的周记，您可以打开看看。”
　　“老师当然相信你们，只不过高三了，还是要注意些。兼职就不要去了，大家专心学业吧。宋时，老师知道你是一个上进的女孩，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顾淮刚想反驳，想说是他缠着她，跟去兼职的。
　　宋时先他一步，“好的，我不会去了。谢谢老师的提醒。”
　　顾淮盯着她，久久没有出声。
　　“好，都出去吧。”
　　顾淮就这样跟着宋时，走到宋时班门口。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对不起，是我害你被老师发现兼职。我，对不起。”顾淮像做错事的小孩，站在班门口，看着宋时的后脑勺。
　　宋时低着头整理书包，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不关你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污蔑。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我在便利店兼职的事情，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被发现。”
　　顾淮默了默，“其实我本来想承认是我喜欢你，但我觉得你应该不希望我们两个有别的关系。”
　　“你做得对，顾淮。”宋时抬头看着顾淮，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顾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我清楚地明白，我习惯在回南天的楼道生活，如果突然有太阳照进来，我的第一想法只会是逃避。”
　　“对不起”顾淮好像只剩下了这三个字可以说。
　　“我本身也不打算再兼职了，距离高考也没有多少天了。你知道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就是这样好的人，我会不敢靠近。我的负能量太多了，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这个城市，而我的梦想只不过是你的日常而已。你随时可以离开，不需要像我一样夜以继日地兼职。你说你需要买手办，所以兼职。我知道都是借口，但我默许了，因为我也会被太阳吸引。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给我敲响一个警钟，我这样的人，在没有成为我想成为的人时，不会轻易改变人生轨道。顾淮，别再对我上心了。”
　　宋时收拾好书包，与顾淮擦肩而过。顾淮伸出手想拉住她，却放下了。这是宋时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爱就是伸出却不敢触碰的双手，是胆小鬼的游戏。
　　这一天，是顾淮17年以来第一次回南天。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宋时家的楼顶，看着这个宋时生活的地方。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她的生活。她的房间不向阳，一年四季都很潮湿。楼道老旧，隔音不好。可以听见各家各户的声音，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破土。
　　楼下房间的宋时，看着那张照片陷入沉思，她鬼使神差地把照片拿回来了。注视良久，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上了锁。这是她17年以来，第一次少女心事，第一次允许自己短暂的脱轨。也是最后一次，随着落锁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热烈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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