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第一抠与他的金算盘娘子

　　五更梆子刚响，明姝就被算盘声吵醒了。

　　她裹着打补丁的棉被翻了个身，木楼梯突然吱呀作响。陈拙举着油灯站在阁楼口，灯影在墙上投出个巨大的铜钱形状："辰时三刻了。"

　　"这才鸡鸣！"明姝把枕头砸过去。

　　陈拙侧身避开，枕头精准落进墙角的洗衣盆。盆里泡着三条发硬的抹布，水面浮着昨夜客人剩的馄饨皮。
　　"昨日契约写得清楚，卯时..."
　　话没说完，一锭银子擦着他耳畔钉入门框。月光照在银锭底部的宫制印记上，陈拙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刀。

　　"再加十两，让我睡到巳时。"明姝迷迷糊糊去摸荷包。

　　哗啦一声，铜钱雨劈头盖脸砸下来。陈拙抖着空钱袋冷笑："十两银子够买两百个枕头。"他突然顿住，弯腰捡起滚到灶台下的铜板时，瞥见少女睡眼惺忪的脸，不由一阵失神，仿佛心弦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

　　明姝是被葱油香勾醒的。楼下传来剁肉声，案板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她蹑手蹑脚扒着栏杆偷看，只见陈拙正在和一团面较劲。那面团在他掌中忽而柔软如绸，忽而坚硬似铁，甩在案板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墙角咸菜坛子跟着震颤，封泥裂开细纹，溢出二十年陈醋的酸香。

　　"看够了出来干活。"陈拙头也不回，菜刀突然脱手飞出。明姝惊呼着抱头蹲下，刀刃贴着她发髻掠过，将一只老鼠钉在墙头。鼠尾还在抽搐，刀柄上系着的红绸飘飘荡荡，仔细看竟是半幅撕破的春联，残存着"财源广进"的字样。

　　"鼠肉面二十文一碗。"陈拙拔下菜刀，刀刃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芒，"你要试试吗？"

　　"本小姐宁愿饿死！"

　　"饿死也要先还钱。"陈拙从柜台底下抽出账本，封皮用浆糊粘着三年前的黄历，"住宿费十文，早膳五文，惊吓赔偿..."他突然瞪大眼睛——账本空白处画满小猪，最新一只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瓜皮帽，屁股上还标着"铁公鸡"三字。

　　明姝抢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打："本姑娘在户部查账时，你还在玩泥巴呢！"算珠突然卡住，她定睛看去，乌木框架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失传已久的《天工开物》残篇。某个"燔石"章节的批注旁，还画着个吐舌头的鬼脸。

　　两人争夺间，柜台轰然倒塌。陈拙凌空翻身，衣摆扫过烛台竟带起罡风。明姝抱着算盘滚到角落，忽然发现满地狼藉中，自己昨日那锭银子正卡在地板缝里。裂缝深处隐约透出金属光泽，似是埋着什么机关。

　　"赔钱！"陈拙举着破成两半的盐罐，粗陶片在他掌心排成井然有序的形状。

　　明姝晃了晃算盘："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她蘸着酱油在桌上画起来，酱汁顺着木纹蔓延成朱雀街地图，"七家面馆，唯有咱们家没有价目牌。若将素面提到十五文，肉丝面加虾皮..."

　　"不行！"陈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腰间算盘珠乱颤，"祖师爷定的规矩！乾元二十三年传下来的价目，动不得！"

　　"那就在面汤里加料。"明姝揭开汤锅舀起一勺清汤，"用老母鸡吊汤，放两片火腿提鲜..."

　　陈拙的算盘珠快打出火星了："你知道火腿多贵吗？上个月醉仙楼掌柜..."

　　"去码头捡渔船剩的虾头！"

　　"虾头要钱！王麻子每天辰时三刻来收..."

　　"那就寅时去捡！"

　　"起早费工钱！"

　　"总比你用洗锅水熬汤强！"明姝突然愣住。汤勺里的清汤映着晨曦，竟浮着几点金灿灿的油星，昨日分明还是清水煮葱花。她凑近嗅了嗅，隐约尝到雪山紫参的甘苦——这是西域贡品，三年前父亲书房失窃过二两。

　　陈拙耳尖通红，抢过汤勺往锅里扔了把野菜："爱吃不吃！"转身时袖口带翻醋坛，深褐液体在桌面蜿蜒成八卦图。明姝分明看见，那些醋滴避开了《天工开物》的刻字。

　　日头升到檐角时，面馆门口挂出块新招牌。明姝咬着笔杆歪歪扭扭写下"特供鲜虾面"，陈拙蹲在旁边给"虾"字补了三道横杠——这样就能随时改成"瞎"面。招牌下拴着的铜铃换了新的，仔细看是把袖珍算盘，每颗珠子都刻着"吃亏是福"。

　　第一位客人是赶车的马夫。"来碗素面。"他拍出十枚铜钱，钱币沾着新鲜的马粪味。

　　明姝笑靥如花："今日特供鲜虾面只要十五文呢！"

　　"不要虾，只要面。"

　　"鲜虾面可以不要虾。"明姝眨眨眼，从柜台底下摸出个缺口的青花碟，"多送您一碟酱萝卜。"

　　陈拙在厨房听得青筋直跳，擀面杖在案板上砸出深坑。正要发作，忽然瞥见门外闪过玄色衣角——昨日追捕明姝的官差正在对街吃茶，腰间令牌的螭纹与明姝荷包暗纹如出一辙。

　　"您的面。"陈拙端着海碗重重放下。汤水纹丝未动，碗底却裂开蛛网细纹。马夫吓得一哆嗦，抬头正对上掌柜阴沉的脸，连酱萝卜都没敢拿就溜了，凳子上留下个湿漉漉的汗印。

　　明姝掀帘进来，迎面撞见陈拙在面汤里运指如飞。修长指尖掠过滚汤却不沾分毫，枸杞排成北斗七星阵，葱花聚成八卦图。蒸汽升腾间，隐约有冰晶在汤面凝结成"危"字。

　　"你在..."

　　"试毒。"陈拙舀起半勺泼向窗外。汤水在空中凝成冰珠，将正在偷听的官差帽缨击得粉碎。那人慌慌张张逃走时，怀里掉出个油纸包，滚出三颗西域毒狼花的种子。

　　暮色渐沉时，明姝趴在柜台研究菜牌。忽然听见后院传来水声，推开窗缝一看，差点打翻砚台——陈拙正在月下练剑。竹扫帚在他手中化作游龙，扫过地面却片叶不沾。最奇的是满地积水随之腾空，凝成冰晶组成的"吃亏是福"四字，每个笔画都在月光下流转七彩光晕。

　　"看够了出来晾衣服。"陈拙手腕一抖，扫帚尖挑起晾衣绳上的肚兜。那绯红绸缎是他上月从当铺淘来的次品，洗褪色后像块腌过头的酱肉。

　　明姝红着脸去抢，脚下突然打滑。腰间一紧，陈拙用抹布卷着她稳稳放在石凳上。那抹布看着眼熟，分明是明姝昨日擦柜台用的，此刻却散着雪松香——这木头鼻子掌柜居然舍得用香料熏抹布？

　　"身手不错嘛。"明姝扯着湿发掩饰心跳。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汇成个小水洼，映出陈拙通红的耳尖。

　　陈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赔你的。"打开是块芝麻酥糖，分明是今早她盯着看了许久的那家铺子。糖纸还粘着价签，上面被抠去"五文"字样，改成歪歪扭扭的"三文"。

　　月光漫过青砖，算珠在风里轻轻碰撞。明姝嚼着糖块，看陈拙用剑气烘干衣裳。那些冰晶化作蒸汽升腾，在屋檐下凝成小小的彩虹，映着对面赌坊的灯笼，倒像是给朱雀街挂了条七彩幌子。

　　二更时分，明姝被瓦片轻响惊醒。她摸到窗边，瞧见陈拙蹲在屋顶数星星——实则在用铜钱摆阵。二十八枚开元通宝按星宿排列，正中压着那锭带宫印的银子。当紫微星移至中天，所有铜钱突然立起旋转，在瓦片上刻出《洛书》图谱。

　　突然一阵阴风袭来，陈拙袖中抖出菜刀。刀光闪过处，三枚淬毒蒺藜钉入晾晒的腊肉。他顺手将腊肉甩向西南角，墙外顿时传来重物坠地声。

　　"明日加菜。"陈拙拎回个昏迷的黑衣人，"醉仙楼派来偷师的小贼，能换五两赏钱。"

　　明姝扒着窗框喊："分我二成！"

　　"屋顶修缮费抵了。"陈拙指了指被踩碎的瓦片，月光从窟窿里漏进来，正好照在明姝枕边的金步摇上。那凤凰嘴里衔的东珠，悄悄滚进了墙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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