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都叫我分心

　　虽然明天就是星期一，读写作业还有两篇没有完成，名为“我的爱好”的小作文尚且只开了一个头，但春永一点也不着急。暮色四起时候，春永正蹲在樱桃树下砌泥巴屋子，小板凳已经做了四把，还有一家四口的泥巴人，躺在旁边，等待剧情安排。“你就跟卖猪肉的周叔叔上街，我已经喊你从军叔叔给你妈老汉打过电话了。”随着说话，奶奶的假牙一上一下，春永注视着奶奶的嘴巴，又望向自己就快竣工的泥房子，那副在去镇上赶场时做的假牙一跳一跳地，正在板凳上舞蹈。“卡塔，卡塔。”

　　“可我还没有吃杀猪饭呢”，小女孩的撒娇显得刻意而拖沓。春永已经惦记了一天，刚巧是农忙，又赶上杀猪，晚上会做杀猪饭犒劳村里来帮工的农户们。后厨请了村里的妇人们操办，大爹还酥了糖花生，小麻花，两张方桌摆得满满当当。春永早就馋得不行。

　　“说起吃你就晓得了”，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绵绸短袖，皮肤的褶皱和衣服的褶皱一样，软软的。她驼背坐在院坝边沿，手摇着簸箕筛着豆子，头也不抬，因为患病早年瞎掉的右眼紧闭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等下个赶场日我给你带麻花来。”

　　上小学之后，每到假期，春永就会被送回乡下奶奶家。“你是农村出生的小孩，你就要知道你是怎么被养大的”，每一次出发前，妈妈都会在春永耳边絮叨。“你长大了，要分得清葱子和韭菜，苞谷和油菜，小麦和稻谷”。

　　妈妈总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春永——这是你应该学会的内容，你要如何活着，你活着需要学习哪些技能，像是成年猫科动物对小崽子的嘱咐和历练，在幼小生命成长的过程中，她需要掌握分辨危险和获取食物的能力。让孩子回老家体验劳动生活，是这一代从农村到城市的“双职工新家长”认可的教育方式，最重要的是学会感恩。但幼崽最先能意识到的是危险，要离开妈妈。“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竹林后头喊了一下午妈妈的事情？”在春永上初中之后，家族里的长辈们聚到一起时，总是小孩子的悲伤来充当笑料。那个时候，春永已经不太会展示对家里人的亲昵，也变得“浑身是刺”，拒绝一切被安排的事项和情绪。

　　而还在读小学的春永尚且不知道这些，她走到柴房门口的水缸边细细洗干净手，掸掸裙子上的灰尘，背上书包，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接。王婆婆收起簸箕，单手撑着膝盖头，另一边拿着笤帚把筛出来的豆子归到一堆。她的背早已经驼得不能再驼，春永经常想象奶奶晚上睡觉时，背后的僵硬小山会让奶奶浮游在床板和被子中间。

　　这时候周屠夫拖着木板车走到了门口。“东西都收好了？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春永总是梦到在乡下老家生活的日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