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忱

　　乌怜刚下车，一高约七尺，约三四十岁，蓄着络腮胡子，魁梧奇伟的男子便迎了过来。

　　“恭迎日者大人”，男子边说边双手合抱于胸前弯腰行了一礼。

　　“安首领不必多礼”说着伸手虚扶了一把“咱们直接步入正题吧。”“好，请。”

　　安岚一边走一边为日者讲着合适的人选“台白，聪明伶俐，曾协助破获震惊朝野的门阳贪污案；钟望，身强体壮，武功高强，曾参与东兰城一战大败敌军，斩首敌军主帅……”，话语滔滔不绝，如保山牵桥搭线正翘首盼着酬劳。

　　“不用多说，我亲自看看。”许是听多了介绍，颇觉烦闷，乌怜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言。于是男子便闭了嘴，只往身前一步带领着乌怜向内走去。

　　安岚引着乌怜进入一间可容纳二三十人的帐篷内。帐篷内房内正有序站立着十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成了两排，中间间隔着。看起来便英姿飒爽，身手不凡。

　　见他们进来“参见日者，参见安首领”，众人齐齐行礼。

　　安岚向前走了几步，带着乌怜走到了众人面前约一丈的距离，自己又向前一步，“日者大人，这是符合您要求的人选，是否需要我……”“不用。”乌怜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她踱步走到少年们面前，从左至右一个挨一个的看着，接连看了几个都蹙着眉，一言不发。

　　等第一排看完却丝毫没有满意的迹象。回转身看向第二排，看到第一个人便发现和其他人不同的神情。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的笑容，实在不符合一名暗卫的神情，万间星辰仿佛都藏匿于他的眼中。且品貌非凡，面容俊朗。

　　乌怜心头微微一动，便是他了，他便是那命定之人。想到此，不由又上下审视了他一番。转头对跟在她身后的安岚说道；“便是他了。”那少年一听，不由的愣怔，随后便是一阵欣喜，却又不能在此处表现，只能强自压抑。脸上的笑却更是遮挡不住。

　　安岚听到乌怜选择好了，也只觉一阵释然。终于结束了，他心道。接着对着那少年道：“去收拾收拾，然后来辕门集合。”那少年应了声是便连忙朝帐篷外走去，回去收拾包裹了。

　　安岚又陪着乌怜回到了来时的马车处，大雪依旧未停，地上已经积了半尺高的雪，一路走来的操练场中却依旧有训练之人。等了约一刻钟，那少年便跑了过来。

　　“那我便先走了。”乌怜见人来了，便告辞上了马车。剩下安岚与少年说几句话。

　　“好的。”安岚回复后，转过头看向赶到的少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做，也照顾好你自己。”少年看着安岚，雪花在他们之间落下消融了些许他的声音，却消散不了他的神情，他的眼中充满了喜悦和坚定。“是，安首领。”

　　说完便听到马车内乌怜的声音：“上来吧，我们要启程了。”听到她的话，少年向安首领告了别，跨步进了马车。车夫拍了一鞭子，甩了甩缰绳，马车朝着云宫驶去。

　　掀开车帘，马车内乌怜正坐在正中闭目养神，听到车帘掀开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指了指右边的座椅“坐。”看少年坐下了，开口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好。”少年有点紧张的攥着手，偷偷瞧了眼她，又连忙低下头，开口道：“我叫李风河，七岁便遇到了师傅——安首领，随后进入暗卫营成为了一名暗卫。”

　　“你知道此次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李风河摇了摇头，“只知道个大概。”

　　“你此次的任务是保护日女去搜集一些物品，并助她完成任务。”

　　听到“日女”二字，李风河不禁抬眼瞧了瞧乌怜，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

　　日者抬头看着马车顶，似是透过这遮挡看到了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至于我选你的理由……一切皆为天定。”

　　“不过……，不过此次任务恐怕会很困难。不知你是否愿……。”

　　“我愿意。”不等日者说完，李风河便急着开口。接着意识到自己打断了日者的话，不好意思的朝着她笑了笑，“不论有什么代价，有什么困难，我都会保护好她，一定可以完成任务。”

　　日者不再劝说，只是道：“你还有反悔的余地，在到达云宫之前你随时可以下车回去。”说着不再开口。车间内只剩下马蹄落在雪中的“咯吱咯吱”声混着车轮与木轴之间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

　　乌怜掀开车帘下了马车，等李风河下了车后便朝宫门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先去安置一下，等日女回来便去见见她。在你们出发之前先互相熟识一下，可以多出门走走。”说着，似乎想到什么，转过了身，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她不该是如此模样。”留下一句充满疑惑的话，却有一个明白的人听懂了。

　　李风河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进了第二道门，一侍女站立在门旁，看到他们便赶忙迎了过来。

　　“去安顿一下吧。”

　　“是。”

　　李风河随着侍女走了约一刻钟走到了一院门处，院中枝叶繁茂，枝条伸展出墙，一枝正在李风河面前，上覆白雪，传来阵阵幽香。正值冬季，但云宫中的花草树木却四季不败。

　　李风河透过沁心院院门看向其中，即便院中无人，但他却好似看到了什么场景。脸上的神情愈发柔和，心头是止不住的温馨。

　　侍女看他停下了脚步便也停下回了头，见他盯着院门发呆，便解释道：“这是我们日女居住的沁心院，日女去为大家卜卦了，大概傍晚才回来。到时你再来见她。”

　　李风河回过神，道了声好。

　　接着又走了大概百十步便见一小院，虽小却雅致至极，中间一棵一丈高桂花树，一把梯子倚靠房前。房中一张床榻，一张方桌，四把木椅，桌上倒扣着一套茶盏，还有一个盛满茶水的茶壶，茶水还是温的，显然此地刚被收拾出来。

　　侍女临走前留下一袋银钱和一块令牌，说可自行添置物件。

　　直到四下寂静无人，李风河把自己的行囊放在桌旁，坐在木椅上，为自己倒了杯茶水。直到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那种虚幻、失真感才逐渐消散，他已经一夜未眠。

　　前一日傍晚安首领来和他们说第二天会挑选一人去帮助日女完成任务，从那一刻起惊喜和担忧便充斥着他，不知会如何挑选，自己会被选上吗，想着这些竟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众人集合后不禁忐忑不安，直到看到日者乌怜，紧张的看她一个人一个人的审视、挑选。不禁在心中祈祷能看到自己，终于到了自己面前，不知她是否会选择自己，顿时紧张不安，而这是之前经历再困难的任务，再复杂的局面也从未有过的感受，所以一时无法消散，但又想到自己之前所见她与林生忱的相处，想到生忱对她的崇敬，不由对着她漏出以往看到生忱时的笑容。天不负人愿，日者选择了他。

　　想到此，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这是他的习惯。那里有一个玉石挂坠，他的手隔着衣衫轻抚着玉石，轻轻呢喃着“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他的思绪从过去到眼前，一会儿便能见到她了吗，第一句话我要和她说什么，她那么聪明，一定听一遍便能记住我的名字吧……

　　屋外的雪花簇簇飞落，屋内的李风河陷入了对未来的期许与等待中，呆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林生忱已经在这飞檐翘角，四神纹瓦铺就的穿玉阁呆了五个时辰了，穿玉阁中仅一只八仙桌，两头各置一太师椅，飞落垂下及地的金珠挂帘直把八仙桌分割两方。旁插一只檀香，烟雾缭绕。

　　来卜卦之人络绎不绝，来者不分身份，皆是顶着风雪兀自排队，听说这样得的卦象最是准确，也更为灵验。

　　“此事云开见月，终得光亮。”林生忱拿着被灼烧后的龟甲，看着上面的裂兆，为来者解疑答惑。又透过金帘看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男子，男子三四十岁，穿着一身玄色云锦长袍。林生忱认出他便是当朝户部尚书，转头看了看窗户外飘飞的雪花，想着问问城外滞留的无家可归之人是否安排妥当，于是开口道：“今日的雪下的真是大。”

　　男子抬头瞧了瞧，想要根据神情揣摩她的意思，但有金珠当前，又有薄纱遮面，实在难以看清。不过能当上高官之人又怎会听不懂其话中隐含的道理，他侧头瞧了瞧窗外的雪，回复道：“所幸今年赈灾银及时拨下来了，在大雪前百姓已全部安顿好。”说着说着竟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些许紧张混杂着庆幸，竟有一种进宫述职的感觉，所幸自己早已安排好，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日落黄昏，太阳洒下的余晖为万物撒上一层金黄的光晕。这场大雪也终于停了，路面上积了一尺厚的雪。

　　林生忱结束了一天的占卜，乘着马车向着城门外驶去，耗费一天的心力，现在她只想亲自去看看百姓的情况。

　　一路上尽管寒风凛凛，但大家似乎并不被此影响，灵城没有宵禁，街道上熙熙攘攘，大街上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为黄昏后的暗夜添上一抹光亮，商贩们皆敞开了门户，金银铺前站着伙计在呼喊着招揽客人，酒楼也早已缚上彩帛，彩帛正随风飘扬，引人注目。明日便是除夕，因此各个商铺中都挤满了顾客。

　　马车朝着那略显寂寞的地方而去。到了城门口，顺利的出了大门。林生忱记得这里曾有一批流民，他们是从北方来的，林生忱记得是一个叫安城的地方，遭遇了涝灾，百姓民不聊生，只能赶来都城以求谋得一条生命。

　　出了城门却只是空茫茫的一片雪地，城外不见一人。车夫去问了城门的守卫得知那群流民已被安置在城内的普济坊内。于是又来到位于城边的普济坊，马车停在了普济坊的墙边拐角。

　　林生忱换了外袍，又摘去脸上的薄纱，来到普济坊大门。

　　大门敞开，院中四个方向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房屋，人们聚集在院子中心，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发放粮食，众人脸上皆没有恐惧、忧愁，身上穿着发下来的统一规格的厚衣服也足以抵过这个寒冬，院角推着煤块，虽不知品质也足以抵御严寒了。

　　林生忱走进院中，看到了自己前几日在城外看到的面孔，看来他们确实安排妥当了。

　　众人皆忙于自己的活计，无人注意到这衣着发饰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的女子。

　　林生忱看了看众人手中领到的米粥，包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正打算回云宫，却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去日女大人那里占卜了？”，林生忱回过头，视线穿过面前的几人，看到不远处一女童拉着一中年男子的衣袖问道。

　　那男子带着笑容弯着腰回复道：“对啊，今天爹爹可是很早便去排队了，得到日女的卜卦了，日女大人说明年咱们一家的生活会蒸蒸日上的。”

　　女童笑颜满面的叫道：“好诶。爹爹真厉害。”

　　男子一边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一边把手伸进衣袖掏出了一张符纸。林生忱看见那便是自己早上派出的符纸，不禁轻笑了笑，心中愿道，“都会越过越好的。”

　　马车又嘎吱嘎吱踩着雪回到了云宫。

　　林生忱半垂着眼盯着路面，半走神的朝自己的沁心院走去。

　　等走到院门，却发现面前有一双黑色皮靴，再往上是一身深紫长袍。抬起头见一年轻男子，眼如点漆，脸上的笑容是林生忱在这云宫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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