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飞蛾性趋炎，见火不见我

　　灵历三年春，桃花开得正盛，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快马掠过，惊起树上叽喳的鸟雀，马上满身尘土的驿使却毫不怜惜这被他打破的春景。

　　他有更要紧、比这满城春色更好的消息要送到圣人面前

　　——延州大捷！！！

　　消息很快顺着春风传到了吟诗的文人耳中、洒扫的小二耳中、浣衣的阿嬷耳中……

　　“什么大姐？你大姐怎么了？”

　　“是延州！大捷！阿婆，咱们打仗打赢了！大胜！”

　　年轻人兴奋的声音盖过溪边的浣洗声，也不管耳背的阿婆有没有听清，继续喋喋着：

　　“圣人要犒赏三军，大宴三日呢！这三日都无宵禁了！听说还要重开春闱！”

　　……

　　“市井现都传言，延州大捷，圣人大悦，决定重开春闱，给考生多一个机会。”

　　唐知理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展开折扇低声问对座的人，“这消息真的假的？你那儿有听说吗？”

　　对座青年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半束起的紫发落了一缕在胸前，他眼睫垂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唐知理早习惯了这祖宗不爱理人的脾性，自顾自地接下去，“那八成是真的了，我得回去提醒提醒我家隔壁阿妹，她本要等下一轮秋闱的，如今倒是正好。”

　　对座的紫衣青年未置可否，仍静静摩挲着手中玉佩，玉佩形似游鱼，色泽温润，看得出主人十分爱惜，只不知为何缺了一半。

　　唐知理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语气轻缓地开口，

　　“我这边一直有在查，但信息实在太少……祁煜，你还是一定要……”

　　“一定。”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开口，嗓音清朗却不容置疑，他终于抬起眼直直看向对面的人，又或许看的不是对面的人。

　　再次开口，“我一定会找到她。”

　　当拿下此次大捷的军队班师回朝，圣人下旨择吉日行饮至礼迎定远军，同时敲定了重开春闱的良时吉日，更有天街灯会等一应事宜。

　　帝都这些日子尚且压抑着的欢喜兴奋，一瞬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衙役们组织百姓洒扫街道，小姐公子们早早订好了最佳视野的包间，适时圣人将于宗庙设饮至宴，三日不禁，举城欢迎这支凯旋之师

　　——一支自这位定远侯执军以来，远征北方平定边疆，收复十数州未尝一败的常胜军！一柄大灵最锋锐的剑！

　　对大灵的所有人来说，延州大捷不单是一州收复之喜，而是大灵北方领土全面收复、重回鼎盛的标志！是君王有德！是大灵二兴！

　　————

　　转眼月余过去，已是四月末，桃花谢了换牡丹，朱门高户的蔷薇攀墙开得正盛。

　　阿嬷今日没在河边浣衣，她和提着花篮的孙子早早侯在天街边上，周围挤挤攘攘，都是来看热闹的人。

　　什么热闹？

　　这个问题若问出口，一定会得到帝都人士的鄙薄眼神，“迎定远军的饮至礼啊！这都不知道你上这儿挤什么挤？抓紧让位置给别人吧。”

　　自然是没人问出这个问题，能站到这儿的都是天还没亮就赶来占位了，都想近距离一睹定远军

　　——尤其是那位不败将军的风采！

　　“欸，别挤到我的花！挤坏了你全赔吗？！”，
　　孙子小心地护着花篮，怒斥边上不停往前挤的人。

　　被斥的人也不乐意了，这会儿人挤人的，他哪控制的了？

　　一场小冲突即刻便要爆发。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个带疑惑的声音，

　　“是不是打雷了？”

　　众人抬头朝天上望去，打雷？晴空万里的，哪来的雷？可细听似乎却有远处传来的轰隆雷霆之声……

　　“隆隆——”

　　马蹄声入耳，城楼上的戍卒转眼看去，只见远处滚滚尘土飞扬，再一眨眼，先行的骑兵队已到城门前，一骑上前大声通禀——

　　“报！定远侯到！”

　　队前交叉的鱼纹旗帜缓缓抬起，身着明光铠的你骑幻海出阵，翻身下马遥遥朝圣人所在敬了一礼。

　　————

　　今天是个好日子，钦天监认证过的良辰吉日，艳阳高照，万里晴空，正适合迎接凯旋兵马。

　　祁煜倚在窗边，拨着手边芍药的花瓣，被太阳晒得阖上双眼。

　　他原不爱凑这样的热闹，人太多，纷扰又嘈杂，吵得人心烦。今天也是不知怎的鬼迷心窍，竟答应了老唐来这所谓的绝佳视野。

　　唐知理啜了口热茶，看出祁煜的不耐烦，只能安抚道：“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嘛，何况现在外面人山人海的，想走也难……”

　　想了想又补一句，“你就完全不好奇这未尝一败的定远侯是个什么人？”

　　祁煜侧头睁眼瞥向他，没好气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要的消息。”

　　“咳咳咳——你听见钟鼓声了吗？”

　　祁煜伸了个懒腰，又靠到窗前，他都懒得拆穿唐知理这个心虚又生硬的转折，不过他也清楚，老唐从没懈怠过找人这件事。

　　只是有关她的消息太少，甚至像被抹去了一般，查不到实在怨不得唐知理。

　　祁煜听着耳边的钟鼓声，心说，但他一定会找到她，时间也许会花上很久很久，没关系，他早习惯了等待。

　　等难寻的线索、等未知真假的消息、等她入梦……这些年他等了太多，再多等等也无妨。

　　他始终相信命运会指引他抵达她身边，他只需要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直到那一刻的到来。

　　钟鼓声渐大，唐知理也凑到窗边，窗外鼎沸的人声拉回祁煜的思绪。

　　他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向那支逐渐靠近的整肃队伍，直到那个被簇拥着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

　　……世界好像停滞在这一瞬间

　　祁煜的呼吸也停滞了，他下意识扣紧扶在窗框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却毫无所觉。

　　仪仗队的鼓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唐知理捂紧耳朵错愕地看向他，他仍是一动不动，怪不得他，他已经分不清耳边的隆隆声究竟是钟鼓，还是自己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日光照在她的明光铠上，简直要灼伤祁煜的眼睛，可他甚至不愿眨一下眼，似是怕一眨眼视线里的人就会溜走，如他不舍的每一个梦，眨眼梦醒，只留给他朦胧不清的背影。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祁煜想，太阳那么好，视野那么好，足够他看清她，描摹她，将她身上每一寸都清晰地刻进眼底。

　　“祁煜……，你，哭了？”，待队伍远去，已成视野里一个小黑点，唐知理才敢带着不确定缓缓开口。

　　漂亮的紫发青年后知后觉地摸上脸，触及一手凉意，微哑着声音道：“兴许阳光太刺眼了吧。”

　　他垂睫，轻声问：“你看到她了吗？”

　　唐知理有些不明所以，“谁？定远侯？看到了啊，可神气了。”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祁煜，他忽地低笑出声。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原来我早已听闻你的消息，在无数个想念你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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