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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到了马号,林嬷嬷装作好脾气地给冯公公跑前跑后。
府里养有马群,日常拨有专人照料,只消确认好所需数量,明早出发前给马套上缰绳,再差人驱使到前院套车就是。
转眼到了晌午,烈日当空,地上青砖烤得烫脚。
放饭时,林嬷嬷便跟冯总管提议道:“天气热,就不让府中女使轮班回后罩楼吃饭了,在群房同仆役一块吃就是,省得来回折腾费时费力的,早干完早歇息。”
冯公公用袖子擦擦汗,寻思也是这么回事,点头道:“也成……这么的,再知会膳房一声,从冰窖拿几个凉瓜,切了分给大家消消暑,以防中暍。”
林嬷嬷很快安排下去,没多会,膳房就派人将饭菜食具送来外院。
王府里的一切都要遵循祖制,不得逾越,按份例,下人的饭菜乃一荤两素一例汤,样数上不算苛待,至于菜品是做的清汤寡水,还是肥甘厚味,全凭家主良心。
沈曜御下向来出手大方,不仅传令膳房悉数采买时令果蔬,光荤菜上的油水都要比其他勋贵家的厚上两层。
陆昭盛了二两梗米饭,一勺软烂的豆焖蹄膀浇头,另佐两块盐渍萝卜,甜瓜催尿,耽搁做事,她便没要。
打完饭食,陆昭在青松堂里交好的姐妹招呼她过去,穿着粉嫩、杏眼圆脸的是翠芽,另一个打扮朴素、略显文静的名叫阿岚,两人早早盛好饭,便在群房门廊下占了个相对僻静的位置。
翠芽眼尖,陆昭一坐下,她就凑过来小声告发道:“我刚才盛饭时看见林掌事悄悄给春樱打眼色了,不知道又在憋哪肚子的坏水。”
陆昭还没说话,阿岚先蹙眉接过话头:“当真是阴魂不散。”
翠芽和阿岚都是沈曜进京后在外采买的二等女使,平时在青松堂多是给陆昭打打下手,做些端茶倒水、拭尘扫洒的闲活。
这些时日以来,林嬷嬷一派针对陆昭,也不是没私下拉拢过青松堂的女使。
虽然陆昭平时话不多,显得不够热络,但她性子好,平日待人也宽和,又有一起侍奉世子的三年情分在,她们自然站陆昭这头。
后来对方见收买不成,也就连带她们一块挤兑。
幸好青松堂自成一处,只要是堂里二等以上的女使,吃住都在青松堂的倒座房里,只采买时才和外院有所往来,彼时多多留意,倒也应对得体。
她们原以为,熬到世子回来,这憋屈日子就能到头了。
结果秋围突如其来……
翠芽有些发愁道:“这人一多,最易生变。”
阿岚也晓得里头的弯弯绕绕,难免担忧地看向陆昭,跟着低声道:“这次我们都被留在府里,就你和春樱两人随行伺候,说实话,虽然世子爷在,春樱多少能收敛些,但到底人多口杂,又涉及皇家宗亲,咱们不如春樱见识多,你可千万仔细,别叫她有隙可乘。”
翠芽和阿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彷佛重重险阻就在眼前。若是寻常人听了,不说被骇得白了一张脸,好歹先凑出几套应对办法。
可陆昭的心思向来较别人迟钝大条些。
就拿与林嬷嬷结仇这事来说,搁别人遇上,少说嘴角撩泡、口舌生疮,严重点,身心都得失衡。
可陆昭怎么着?
陆昭该吃吃该喝喝,一觉睡到大天明。
倒不是陆昭生来缺心眼,而是她自有一套解决办法。
那就是,少寻思烂人,少搭理烂事。
说到底,大家都是伺候世子的,她只要做好世子交待的事,就成了。
至于旁人要如何,那并不重要。
陆昭心里如此想着,也不好跟人解释。
知道两姐妹关心她,遂连连点头道:“放心吧,你俩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定会全手全脚地回来见你们。”
该嘱咐的都叮嘱了,接下来,三人没再说话,各自埋头填饱肚子,毕竟午后还有活要收尾。
众人正吃着,便听到不远处有小厮高声提醒道:“大公子要经西角门出府,大家留心回身避让。”
大公子便是继王妃所生的长子,是在八月里进京的,如今住在东院的乐福轩。
照理说,在东院若要出府,多是走东角门更近便,西角门一是远,二则西角门附近有仆役歇脚的群房,此处人员来往频繁,久而久之就略为杂乱,不如东角门齐整。
不过主子要走,下头也不能拦着不让。
陆昭三人坐得靠里,倒是不受影响,不像坐在外围的,吃半道还要起身回避,以免吃相不雅冲撞主子。
陆昭手捧海碗认真吃饭,翠芽倒是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架势,囫囵吞枣咽下嘴里的肉,凑近道:“我早上碰见乐福轩伺候的雪娘了,她说昨夜行围的消息传到大公子院里,大公子激动不己,一连幸了两个通房……”
大公子进京的缘由不是什么大秘密。
府中人人皆知,大公子明面上打着为圣上贺寿的幌子入京,背地里少不了继王妃的算计,准是眼红沈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有意叫大公子分一杯羹。
但大公子的房中事,这等属于阴私……
陆昭在平州王府是见过大公子的,知他最是小气记仇,又自幼习武耳力极佳。见翠芽还想继续胡说八道,陆昭连忙嘘她。
阿岚也适时提醒道:“不可非议主子。”
翠芽闻言,一脸心虚地止住话头,作鹌鹑状扒拉干饭。
陆昭和阿岚相视一笑。
没多会,大公子摇着扇子,身后跟着一群亲卫,一行人很快走到近前。
等仆役抬轿过来的间隙,大公子状似不经意地往陆昭身上瞟了几眼。
陆昭低头吃饭,并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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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晌午饭,林嬷嬷开始给各院分配车马。
她指着前院墙根下,尚未套马、依次排开的车厢,扬声道:“西墙根前三驾红顶的是膳房的,中间两驾绿顶的给库房,后头三架灰顶的由大公子院里自行分配。世子爷院里的物什最多,共蓝顶八辆,都停在东墙根下。”
冯公公左手搭在右手上,站在檐下台阶上监工。
林嬷嬷说完,他扫了一眼墙根底下,见两边车箱除了盖衣颜色不同,其他皆为一个规制,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分完马车,各院就各自行动了。
陆昭叫阿岚回青松堂主事,她和翠芽则走到西墙边,趁箱笼还没过来,挨个查看马车状况。
凡是经手外院的活,细心些总是好的。
起初两人还不觉有何异常,然而午时一过,太阳西斜,其他院落的马车皆有墙荫遮凉,唯独分给青松堂的马车,全数曝晒在日光之下。
世子院里的东西本就最多最杂,外院的小厮负责将箱笼搬运到前院装车,她们少不了在旁盯着查缺补漏,秋老虎秋老虎,若是就这么一直顶着大太阳做事,个把时辰下来,不热晕乎了,也得晒秃层皮。
翠芽回过味来,瞪眼呸道:“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非叫咱们在前院吃,原来给这等着咱呢,就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儿。”
翠芽说着,就要去找林嬷嬷理论一番。
陆昭却伸手拦住她道:“不必。”
翠芽不明所以。
陆昭偏过头,不动声色道:“冯公公就在上头看着,你这么当啷一状告过去,就为了少晒点太阳,岂不是给林嬷嬷递把柄,借机发挥你我小题大做?我留下,你这就回青松堂,和阿岚将箱子都挂上锁,钥匙拿在咱们手里,他们想动手脚都没办法。我呢,也不在车旁傻站着,待会往群房一坐,等他们都搬完了,日头也下去了,咱们三个再开箱对一遍不就成了?”
翠芽眼神一亮,匆匆离开。
陆昭则到马车后头躲阳。
春樱远远瞧见两人的狼狈模样,得意地勾起嘴角,没了那张勾人的脸,看你这次拿什么与我争!
正这时,门房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阵仗之大,地面都隐隐发颤。
一干奴仆都在前院忙前忙后,听见这响动,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活计。
大公子方乘轿子出的门,显然是世子爷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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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里,沈曜领了皇差南下平乱,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不日前,八百里加急捷报入京,满朝文武从沈曜的奏章中得知,突袭兖州城的蛮匪已尽数击退,兖州城守住了,但戍边将领和当地官员死伤无数,城中百废待兴,急需官吏填补和大量物资驰援。
朝廷各党派在择将出征时互相推拒,生怕大业未成就埋骨沙场,待到分功时却各显神通,在朝会上你来我往,吵得乌烟瘴气,最后没整出个里表,倒是默契一致对外,纷纷奏请将此行最大功臣沈曜先行召回。
谁让他对哪派都不偏不倚,谁的面子都不给呢?
圣旨到了兖州城,沈曜心腹幕僚闻之哗然,不满就差写在脸上,沈曜本人倒是毫无怨言,即刻接旨回京述职。
沈曜本是前日抵京,一行人马还没进城,就被守在城门口的皇帝身边大太监苏成德躬身请进了宫,一住就是两天三宿。
皇帝迟迟不放人,冯公公昨夜得了宫中口信,本以为世子要明日同圣人一起从宫中出发围猎,没成想晌午头刚过,人便回府了。
勋贵子弟出行在外大多追求华丽与精致,攀比之风盛行,恨不得在鞋底镶上东珠来彰显身份,沈曜却是个中异数,穿着向来低调。
此时他一身素色盘领窄袖蓝衫常服,墨发高束,脚踩官靴,马鞭在手中握成几圈,析长有力的骨节紧扣上头,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配饰,着装极其利落。
许是西南一行让人劳心劳力,整个人明显比出京时黑瘦不少,走起路来大步流星的,只眨眼间,就从大门口近身到了跟前,端的是身长腿长,精瘦有力。
春樱看得脸红心跳,发现沈曜的视线扫过来,她忙不迭上前一步,软声请安道:“世子万福。”
陆昭本也想着上前行礼,却因迟了一步,硬生生被春樱挡了个严实……无意与她抢尖,陆昭退后几步,默默躬身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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