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喉

作者:天齐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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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势(二)


      竹雅小阁内,一柱檀香立在狻猊香炉里,静静燃着。外头已是月上柳梢,四月的风还冷着,窗子没关,小阵小阵的吹进来,柳浔不动声色地把衣襟拢紧了些。
      闻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么晚还找我何事?”
      柳浔将信条推至闻诀面前,不正经的笑着:“自然是私幽了。”
      “怎么?枕边缺人睡不着?可惜你二殿下不是什么好人,会把持不住的。”
      柳浔哂道:“算了,我不结龙阳之好。”
      “老六也是学会挖墙角了。”闻诀随意瞥了那张纸条两眼,甚至没有伸过手接着,眼里的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柳浔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是无言。
      闻诀没注意柳浔的表情,倒是饶有兴致的问柳浔:“他怎么送来的?”
      “任申明,认识吧,任家的嫡次子。”
      “知道,他们一家都是老六的走狗嘛,家里有个长姐嫁给了老六他们母族的亲家,就靠着这么一个长姐攀上了皇族。”闻诀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似乎对这一家人早就憎恶许久。
      柳浔没想着深究他和任家的渊源,直接问闻诀是怎么个想法。
      闻诀倒是垂眸想了好一会,最后笑眯眯的看着柳浔道:“反正那个二楞子也不知道我们私底下的事情,你就趁了他的意好了,顺便也能给我收集点情报。”
      柳浔面无表情看回闻诀,舌头顶着后槽牙,敢情这是让他当卧底啊。
      “我柳浔何德何能呢。”柳浔把信纸夹在指尖,放在烛火上,火舌迅速顺着那薄薄的纸燎上那葱白的手指,柳浔夹着信条的手松开了,火舌没能如愿的烫伤柳浔。不过几息间信条便化作了灰烬散开。
      “这要是东窗事发,二殿下没能力保我,在下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闻诀用手指比了个四:“城郊三处宅子加碧落山的一处汤泉。”
      柳浔不为所动。
      “事成后我把东郊那处荒地给你。”
      东郊那荒地是块好地,他已经眼馋了很久了,不仅地大,风水还好,如果不是那块地是皇家的,他真想现在就买下来。他想在那建府邸,或者养人。
      “殿下好大的手笔,在下定是不能叫殿下失望的。”柳浔的嘴角差点压不下去,好生好气的和闻诀聊完了该注意的事项。
      翌日上朝,柳浔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向天燕帝禀报了,只道昨晚遇刺,却无能捉住刺客。
      柳浔在天子面前诉尽可怜言:自己一介文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平生没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却无端引来杀身之祸,要不是昨晚侍卫护主有功,怕是已经血溅三尺,饮恨西北了,如何还能在见圣上!
      闻诀在旁边憋着笑,这是明里暗里让皇帝给他院里的人加俸禄,狡猾死了。这又让闻诀想起了柳浔的老师,当年也是这个死样。
      龙颜大怒,天燕帝下令彻查此刺客,要皇城禁军在一周内捉住此毛贼,还柳卿一个公道。
      而天燕帝口中的毛贼正在礼部尚书身后悄咪咪打哈欠,不务正行。
      不愉快的早朝就此结束,柳浔理理淡青色的衣摆,正打算去御景楼吃早点,不料还没走出大门,便有人叫住他。
      “柳大人请留步。”
      柳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就知道来者不善,默默翻了个白眼,在转身间便换上了一副谦谦公子的态度。
      “六殿下对下官有何赐教?”
      闻帆示意他不必行礼,略带歉意道:“真是对不住,拖住了柳大人的脚步,敢问柳大人一会要去哪?或许我们顺路呢?”
      “六殿下真是客气了,下官要回府,不和殿下顺路。”柳浔心道可真会挑时候,偏偏这会才来。
      闻帆却是没听见一般,道:“柳大人用过早点了吗?御景楼那的早点不错,柳大人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
      柳浔:“……”
      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啊。
      闻帆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如此那柳大人的早点在下便包了。”
      柳浔也不推脱了,人总要识相些的,抬步和闻帆上了马车“六殿下有礼了。”
      ……
      御景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天色才亮没多久,来御景楼买早点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闻帆把玉佩丢给侍卫,侍卫捧着玉佩给店家看了。随后带着柳浔去了三楼的雅间。
      柳浔在心里啧啧作奇,原来闻帆还能插队进来,皇室的都有这般特权吗?早知这样就让闻诀带自己来了,省的每回叫人在外边早早候着。闻诀又被柳浔解锁了新功能,除了是行走的钱庄玩还是御景楼的免费特权牌。
      闻帆很客气的把菜单递给柳浔,柳浔扫了两眼,道:“既然是六殿下请客,下官便不客气了。劳烦小二把这一面的东西全部呈上来吧。”
      闻帆的脸有点绿,那一面的菜名满满当当,牙酸地对柳浔说:“柳大人,吃不完是浪费。”
      谁不知道御景楼的东西贵,光是柳浔要的那一面就能让他肉疼三天。
      柳浔笑眯眯的对小二道:“这里随便上六七份就好,其余的麻烦打包帮我送回府。”
      小二看了眼闻帆,闻帆摆摆手让他照做就行。他这才掩门离去。
      偌大的雅间只剩他们二人,外人不在,他们便放松了姿态,两人都知道此行的目的,便不再客套。
      “希望柳大人的能力能对得起今日这番消费。”闻帆脸色很不好,他自认为柳浔的身价抵不上在御景楼的菜:“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柳浔看见闻帆要吐血的样子心里畅快多了,他双手交叠在膝上道:“要拉拢有能力的人,自然要拿出点诚意的对吧。如果六殿下真的诚心诚意要我为你们效劳,那花销再大又有什么所谓呢。”
      闻帆一口气憋在心里,但是无可奈何,他如今有求于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翻脸。
      闻帆给他倒了杯热茶,茶香逸散在空中,怡人心脾。
      “我便不多礼了,大人也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
      柳浔接过那盏茶,没喝,只是拿着,示意闻帆继续说。
      “父皇如今只有四个皇子,还没有太子。”
      意思很明显了,不用多说。
      闻帆要储君之位,人之常情嘛。
      “我听闻宫中有消息,八个月后父皇就打算操办关于储君的事情了。”
      九个月啊,好漫长,那会估计快到年末了。
      他们现在四兄弟相互看不对眼,等太子一立,其中三个就要封王丢去封地,来日太子登基那三个亲王就得听安排。就照着现在这般看,哪怕新帝登基了也少不了谋反这一套。
      皇后膝下无子,自然没有太子,天燕帝子嗣凋零,后宫嫔妃不少,不过那会病的病死,被陷害的陷害死,最后活下来的只有那四个皇子。哪怕只剩下四个人,夺嫡也困难,况且柳浔才入朝廷不久,只认识闻诀和闻帆,对于其他两个也只听过名号,还没了解过。
      不过柳浔到底还是为闻诀卖命的,他必须保证龙椅上的人是闻诀,如果不是,那他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极有可能当叛党被除掉。除非他叛变,但是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闻帆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对于柳浔,他不担心这个没被世事洗礼过的人会叛变,他相信自己手中的权利足以让柳浔为他争这个位子。就算没有,他有的是手段。
      真是自信,真是阴狠。
      “原先说好给柳大人三日思考时间的,但是时间不等人,再者说,你也已经早早决定好了不是么?”
      柳浔垂眸道:“朝中人才济济,殿下何必拘泥于我呢。”
      闻帆闻言也是一愣,这话说的不错,他有权有谋,要拉拢朝廷重臣也不算难,何况来他府里递名士帖的人不少,应该不缺人才是,再怎么看目光也放不到柳浔身上。
      柳浔出身不算富裕,也还算干净,家中没有当官的人,能在京城混着全靠一路提点他的师傅,就是前邢尚。他师傅在去年辞官归乡,称自己年岁已高,再无力担起重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皇帝面前哭着,还不忘暗示皇帝自己有个徒弟,记得在自己走后给他徒弟安排个好职位。
      天燕帝知道柳浔打小跟在他旁边学习,前邢尚在位时他的职位便是侍郎,每每上早朝时便垂首乖巧的站在那个慈祥的老人身侧。而且柳浔那孩子看着也挺老实,没给人抓到过穿小鞋的机会。老邢尚一走位置就没了人,天燕帝就把邢尚的位子给了他,既然是带出来的学生,那想必也是有点学问的。不过说到底柳浔涉世未深,在朝中就是一个毛头小子,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能与这个和草包无差的人媲美。闻帆眼睛是瞎了吗才来找他。
      “你是魏老先生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坐上尚书之位,前途不可估量啊。”闻帆这般道。
      柳浔觉得这人果真有病,这话拿去哄哄小孩算了,说出来谁信?
      “殿下说笑了,不过是沾了老师的光罢了,下官何德何能啊。”
      闻帆听见门口的小二要上早点的动静,有些不悦,看着柳浔有些拘束的样子,便道:“既然柳大人已是我幕僚,便无需讲究虚礼,当是交友好了。”
      柳浔连连应是。
      闻帆又和柳浔聊了点别的,见柳浔着急回府那样以为是府中有急事,便没多留他。

      沈斜冷早早就在南蛮军营那候着了,猫着身体蹲在树杈上,此时已经快子时了,夜里寒气重,浸湿了沈斜冷的发丝。南蛮那处灯火还亮着许多,不过也是将要歇息的样子,除了主帐那的灯不灭以外,没有别的异常。
      沈斜冷眯着眼瞧了一会,让手下示意第一批精兵可以行动了。
      三声布谷鸟的叫声浸在月色中,一千人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军帐。银色的铁刃在月色下折出寒光,血雾模糊了周遭。沈斜冷趁第一批精兵还没被发现,便招呼众人上马,便带着第二批兵迎面直入军营。
      投石机蛮横的撞击城墙,数量不多不足以攻破厚实的门,不过作为诱饵能引出南蛮也是足够了。
      “突袭——!”
      南蛮人听见动静连忙喊道。
      一时间刀光血影,南蛮的主将哈雷气急,看见沈斜冷高高骑在马上,目光是对哈雷无尽的鄙夷。
      哈雷当即怒不可遏,他平生最恨这种目光。
      他犹记得当年父汗投下这片目光,说他不过是妓女生出来的杂种,居然有脸面喊自己父汗。那年所受的屈辱,他记了半生,他要记一辈子。
      沈斜冷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重刀向沈斜冷颈间劈去,沈斜冷不慌不忙避开,似是被这重刀和这可怖的力气吓到一般,连连向后面退去。
      哈雷见他这般,心下冷笑: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一味的躲开,好不懦弱!
      沈斜冷有意把他往山下带,目光一扫周围发现精兵伤的伤,俨然是一副颓败之样,立即喝到:“撤!”
      哈雷见他如今只剩这么点人,更是嚣张,招呼着后面的人跟紧沈斜冷,他的首级哈雷取定了!
      跟在他身旁的军师察觉到不对,他扫过脚底下的尸体,太少了,很不对劲。刚拦下哈雷正准备说这不对之处,却没料到哈雷让他滚,铁了心要把沈斜冷捉回来好生折磨一番。
      军师看着沈斜冷狼狈的背影,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位主将,便由他了。反正在他们眼里沈斜冷永远打不赢他们,两日前他们就看出来这支军队已经穷途末路了,他们没有粮食,而天燕十四营已经被他们的人屠干净了,所以这次沈斜冷注定要丢一块地,夹着尾巴回去和他们皇帝禀报。时间问题罢了。
      沈斜冷还怕他们不来,余光瞥见身后黑压压一片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快马加鞭领着剩下一千八左右的人去了玉峡镇。
      一旦进了这,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活擒主将哈雷!”沈斜冷这般道。

      柳浔前脚刚回府,后脚闻诀便到了,显然是知道了闻帆今早请柳浔去喝茶的事。
      闻诀在棋盘上摆弄着棋子,没有下的意思,他问:“老六那家伙讲了什么?”
      柳浔道:“他要太子之位。”
      闻诀的脸瞬间黑得没边了,他又问:“他要你做什么。”
      柳浔吃着在御景楼打包的荷花酥,边吃边说:“他想在百官察检上出风头,好让皇上注意到他。”
      闻诀心想他这个六弟真是精明啊,知道拿百官察检给自己长脸。
      所谓“百官察检”,便是由户、吏两部及帝王钦点的二至三人代表帝王察检全朝上下官员、地方各级的品行及风评,一年中的百官察检有两次,晚春一次,及年尾一次。查的基本上都是房契地契,一年各部支出收入银两多少都得登记,年年如此。
      如今到四月中旬了,百官察检的章程自是要提上了,如果在这件事上把皇上哄高兴了,离太子之位又进一步。
      “他怎么这么肯定父皇会选他同去?”闻诀不解的点在这。
      除了户,吏两部尚书,剩下那两到三个人全凭皇帝心情,年年不一样,只要能上早朝的都有可能会被点到。
      却不一定是他。
      “他近日在筹备了,坊间已经开始赞颂这位六殿下是如何如何好,如何扶贫济困。”柳浔吃完一个不够,又开了一包“皇上常常微服私访民间,不必我们举荐,自然能知道,百官察检里必有他闻帆的位置。”
      闻诀倒了杯茶递给柳浔,看着柳浔吃这些甜腻的东西就嫌弃。
      “吃那么多你不觉得恶心吗?”
      “你管我恶不恶心。”
      柳浔把案几上的糕点都收好,让闻诀眼不见心不烦。
      “那你有什么打算?闻帆都已经做出行动了,你不能什么都没准备吧?”柳浔问他。
      闻诀道:“还没想好,我还是想要沈谈。能从北域滚到去边疆吃沙子,这仗没赢我也要夸他厉害。”
      柳浔没说话,他在想这个沈谈到底是何方人物。
      “话说你还没见过他,听兵部呈上来的消息看,百官察检结束那几天他估计要回朝了,那会我带你去见他。”
      柳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和闻诀聊起了两个皇子。
      “小四有打仗的天赋,读兵书大的,他和我们不亲,比较孤僻,不做评价。”
      “至于闻舟,废物点心一个,母族凋零,母后倒是喜欢得紧,若是她能在父皇那吹吹枕头风,也有几分胜算,可惜他这个人没什么亮点,最出息的就是早年和宫女厮混过,也不予评价。”
      “闻帆嘛,挺聪明,母族庞大,靠着女人吃饭呢。他老娘教得他人模狗样的,就是手段下作,小人之心,记仇得紧,我一见他便觉得恶心。”
      说到闻帆,闻诀狠狠翻了个白眼。
      柳浔笑道:“说得你好像胜券在握一般。”
      “对了,闻帆让你帮他在百官察检上做什么?”
      “捉几个做假账的地方小官呗,大的那几个他肯定碰不到,拿几个小的开涮树树自己刚正不阿的形象得了。”
      百官察检的水最深了,拿两块金银哄得上头的人高兴,这事就过了,说着查账本核对账目不过是走个过场,去吃喝玩乐才真。
      闻帆倒是想把最猖狂的那几个拿下,不仅是因为看他们不顺眼,还因为拿下的官越大,奖赏也越多。可惜了自己还得靠他们吃饭,不能翻脸。
      “他倒是聪明,拿小官开涮又害不着自己,地方官敢怒不敢言,查出来了算自己倒霉。”
      “你真的不打算趁这次出一下风头?”
      “想着呢,我怕枪打出头鸟,打算让顾以楠去做,成了就让他在父皇那多美言我几句,要是没成的话就算了,能捞就捞捞不了算。”
      柳浔喝茶的手顿了一下,问道:“你想要干嘛?”
      闻诀眯着眼睛,笑哼哼的说:“闻帆不是急着立功吗?那就帮他个忙,让父皇看看他的忠心。我看徐忠那老爷子这几年把自己养得油光滑亮的,敛的财定然不少,要是我们能把他扳倒,也够你六殿下喝一壶了。”
      闻帆之所以能拉拢这么多人的原因还有一个,他钱多。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都好说,别人不知道闻帆和户部尚书的勾当,但是他闻诀知道啊,成天看着两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聚一起保准没好事。
      柳浔也笑了,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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