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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一
盛弈坐在派出所冰凉的蓝色塑料椅上,双手捧着个被啃得参差不齐、却依旧顽强散发着热气的烤红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化不开他脑子里那团巨大的迷雾。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十分钟前,他还在隔壁街烧烤摊和发小韩乾信、损友原非勾肩搭背,对着滋滋冒油的肉串大快朵颐;十分钟后,他就莫名其妙成了街头斗殴的“目击证人”,手里还多了个警察叔叔友情赞助、仿佛“安慰奖”的烤红薯,坐在这充满庄严气息的地方,开始哲学三问。
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像得了帕金森。掏出来一看,微信群消息99+,未接电话的红点攒了一排。
是是非非(原非):【盛哥!你人呢?掉厕所里被漩涡卷走了?!烤鱼都快风化成标本了!】
乾坤大挪移(韩乾信):【卧槽,不是吧?真去看个热闹把自个儿看进去了?!】
盛弈几乎能脑补出原非挤眉弄眼的坏笑和韩乾信拍桌狂笑的画面。他清了清嗓子,瞥见旁边民警没注意,手指在屏幕上飞驰:
午夜伤心玫瑰(盛弈):【[抱拳]爱卿平身!朕方才路见不平,本想低调吃薯,奈何正义之火熊熊燃烧,隔空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精神见义勇为!】
乾坤大挪移:【说人话![刀][刀]】
午夜伤心玫瑰:【简而言之,本人目前作为光荣的目击证人,正在协助警察叔叔处理一起社会治安事件。众爱卿,跪安吧——】
原非和韩乾信相当捧场,戏精附体:
乾坤大挪移:【吾皇万岁![威武]】
是是非非:【陛下圣明!实乃我辈楷模![强]】
盛弈满意地翘起嘴角,午夜伤心玫瑰:【[熊猫头叼玫瑰.jpg]退下吧!】
插科打诨几句,两人终于想起兄弟情,问要不要来派出所陪他“共患难”。
午夜伤心玫瑰:【你俩先撤?我这副本剧情复杂,估计还得刷会儿。】
乾坤大挪移:【不行!说好同生共死![奋斗]】
午夜伤心玫瑰:【赶紧滚回去写作业!等我回去发答案,懂?[敲打]】
这时,眼尖的原非发现了盲点:
是是非非:【等等!你名字咋回事?@午夜伤心玫瑰?走午夜忧郁王子路线了?[吃瓜]】
乾坤大挪移:【???午夜伤心玫瑰???情场失意了兄弟?[坏笑]】
盛弈瞬间悲愤,午夜伤心玫瑰:【[怒]盛晞那死丫头改的!不改就要告发我偷偷染头发的事……[裂开]】
是是非非:【[大拇指]别说,挺符合你此刻神秘莫测的气质。】
乾坤大挪移:【[坏笑]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午夜伤心玫瑰:【……友尽![再见]】
派出所另一角,一位面容严肃的民警正对红毛三人组和随卿进行思想再教育,背景是墙上鲜红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要讲文明!树新风!懂不懂?”民警痛心疾首,手指几乎戳到“友善”二字上,“看看这个!友善!你们对彼此,有一点友善吗?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领唱:“来!跟我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最后这个词,念三遍!大声点!”
红毛和俩黄毛愁眉苦脸,拖长调子:“富~强~~民~主~~文~明~~……”
突然,一个清亮铿锵的声音异军突起,瞬间压过所有敷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只见随卿坐得笔直,背脊挺得像小白杨,眼神坚定,一个人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民警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眼神充满发现“迷途知返好少年”的欣慰:“看看!看看人家这觉悟!再看看你们!”转向红毛时,瞬间切换恨铁不成钢模式,“整天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
随卿全程配合度满分,正襟危坐,时不时点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反思与感激的乖巧微笑。
坐在角落的盛弈默默啃完最后一口红薯,内心弹幕疯狂刷屏:演技!影帝级别的演技!刚才路灯下一挑三那股狠劲呢?!
但显然,长辈就吃这一套。民警对着随卿慈眉善目,对着红毛横眉怒目,区别对待明明白白。
盛弈内心叹气:果然,好学生的乖巧面具到哪儿都是通行证。
他低头回消息:午夜伤心玫瑰:【我这副本进度条才走一半。[叹气]】
是是非非:【坚持住!我们到派出所门口了!马上进来!】
盛弈狐疑地探头,门口除了值班民警,空无一人。午夜伤心玫瑰:【[白眼]连个鬼影都没有!滚回去写作业!等我凯旋抄答案!我已经call我姐来接驾了!】
对面“正在输入…”半天,回了个[OK]。
时间滴答流逝。盛弈百无聊赖,思绪倒带回那个充满戏剧性的夜晚。
人群里那声“警察来了!”像按下了静音清场键,刚才还水泄不通的看客瞬间跑光。
盛弈还蹲着,捧着烤红薯,大脑宕机。突然,一只沾着灰的手猛地抓住他手腕!
“老大!这儿还有个目击证人!没跑!”一个小黄毛兴奋邀功,使劲把他往红毛跟前拽。
红毛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走过来,居高临下打量这个与烤红薯难舍难分的“证人”。眼神复杂得像解码外星电码,充满了难以置信、荒谬以及……一丝嫌弃。他盯着盛弈看了半晌,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对小弟憋出一句: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吓懵了?”
盛弈:“???”你才傻子!
就在这时,那个靠在路灯杆旁、白T恤变成抽象艺术的男生动了。
他皱着好看的眉,冷着脸,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哑和不容置疑:“放开他。他只是个路过的,什么都不知道,为难他干什么?”
盛弈这才有机会,在近距离下看清这个“战损版”却依旧帅得突出的男生,很酷。
身形高挑,腿长逆天,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角。灯光下,他颧骨和嘴角的淤青、干涸的血迹格外显眼,反衬得皮肤有种冷冽的白。腕骨线条清晰,手臂上有几道新鲜红痕。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淬着冰,边缘却因怒气泛着红,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星星。
红毛冷哼一声,冲盛弈狠狠瞪眼:“小子,算你走运!长点记性,以后少他妈凑热闹!”说完就被民警吼了一嗓子:“磨蹭什么!快点走!”
于是,奇怪的队伍向派出所进发:打头的民警,被俩黄毛“押着”、手捏红薯的盛弈,一脸衰样跛脚的红毛,沉默低气压的随卿,断后的民警。
走着走着,随卿忽然快走两步,拍了拍前面抓着盛弈胳膊的两个黄毛的肩膀。
两人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脸都白了。
随卿语气平淡:“放手。”
俩黄毛看向红毛。红毛怒视随卿,眼神交锋几个回合,败下阵来,烦躁摆手。
手腕一松,盛弈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胳膊,然后转过头,用那双清澈的、瞳仁偏深的眼睛感激地看向随卿,眼神亮晶晶的,无声传递着“哥!你刚才好帅!现在也好拽!”的信息。
随卿被他这毫不掩饰、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脖颈后的皮肤泛起一丝热意。他飞快别开脸,极轻地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抿了抿没血色的薄唇,碎发垂落。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摸索出一个……独立包装的创可贴?递到盛弈面前。
“嗯。”声音低哑,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盛弈一脸懵,拿着印卡通图案的创可贴,像捧了烤土豆:“啊?我没受伤啊?”他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胳膊,又指了指随卿渗血的嘴角,“而且,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这个吧?”
随卿似乎才感受到嘴角刺痛,轻轻“嘶”了一声,用手背蹭掉血珠,然后抬手指了指盛弈的脖颈——锁骨往上、靠近颈侧的位置。
盛弈摸了摸,腕骨上的黑色编织手链滑落卡住,指尖触到一道几厘米长、已结薄痂的浅红划痕,周边沾着细小血点。估计是刚才人群推搡时被谁的指甲无意刮到,他全程光顾着看热闹和心疼红薯,完全没注意。
“哦!这里啊!谢谢!”盛弈恍然大悟,接过带着对方体温的创可贴,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随卿侧脸,语气真诚,“你人真好!”
随卿没回应这句“好人卡”,迅速低头,指尖飞快划拉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盛弈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悄悄在随卿身上逡巡。男生长得是真好看,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流畅利落,是带着锐气的精致。清瘦却不显孱弱,像棵峭壁迎风的小白杨。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此刻他低头玩手机的样子专注,浓密眼睫垂落,遮住了眸中情绪,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硬疏离。
盛弈就这么毫无心理负担、带着纯粹欣赏意味地“扫描”了好几分钟。
终于,随卿忍无可忍。那股被人当稀有动物打量的感觉,让他心底毛躁感越来越盛。他猛地抬眼,目光如雷达瞬间捕捉到盛弈的视线,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你看够了没?”
“啊?!”盛弈吓得差点弹起来,脸颊“唰”地红透,蔓延到耳根。他手忙脚乱地摆手解释,舌头打结,“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就、就是……觉得你刚才打架的样子……好帅啊!”最后那句感叹,他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住,眨巴着眼睛,消化自己说了啥。
随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从那没血色的唇间挤出一个毫无波澜的单音节:“哦。”这人果然不太聪明。
盛弈却像被这个“哦”字鼓励到,忙不迭点头,眼睛亮得像盛满星星,继续发射真诚光波:“真的!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动作特别利落!眼神特别凶……不是,是特别有气势!反正就是……特别帅!”
随卿看着他这副傻白甜又无比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累,连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他默默移开视线,望向天花板,开始认真思考红毛那句“傻子”的评价,是不是某种程度上……揭示了真相?
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盛弈的右耳垂,那里戴着一枚小巧简约的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暗神秘的光泽。啧,看着像个乖巧的笨蛋,原来还有点叛逆小心思。
询问室里,两位民警分别给红毛团伙和随卿做笔录。
红毛那边,七嘴八舌,吵得民警脑瓜子嗡嗡响。
“停!停!停!”民警烦躁敲桌面,指着红毛,“你!主犯!自己说!让他们俩闭嘴!”
俩黄毛瞬间噤若寒蝉。
红毛戏精上身,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仿佛受天大冤屈:“警察叔叔!您要为我做主啊!那小子……他下手太黑太狠了!您看我这胳膊肘,蹭掉这么大块皮!看看我波棱盖,还肿着呢!哎哟喂,疼死我了……他就是看我们老实巴交,故意找茬下死手啊……”
民警狐疑地盯着他,又回想外面那个安静坐着、脸上挂彩、白T恤脏兮兮却显得单薄乖巧的随卿,再看看眼前这三个头发调色盘、满脸社会气的“受害者”……反差太大。一个斯文清瘦的高中生,能把三个“街溜子”揍得哭爹喊娘?剧本不合理。
民警不耐烦打断:“唬谁呢?人家脸上那伤,不比你们仨新鲜严重?少在这胡说八道歪曲事实!再嚷嚷,带你去医院全面验伤!”红毛一听“验伤”,想起之前医院经历,瞬间哑火。
民警转而问随卿。随卿干脆承认动手,没有推诿,但语气清晰坚定:“是他们先挑事,先语言骚扰我表姐,也是他们先动手。我是正当防卫。”
民警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和略显“惊魂未定”的神色,语气不自觉放温和,带着安抚:“别怕,小伙子,有什么委屈尽管说,警察叔叔在这里,给你做主。”
随卿乖巧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般的感激与微哑:“谢谢警察叔叔。”
两民警在走廊碰头,交换信息,同时叹气:“双方口供不一致啊,各执一词。”
突然,一个民警拍脑门:“哎!老齐之前不是还带回来一个小孩吗?就那个路灯底下专心啃红薯、看起来挺懵的那个?”
“对啊!目击证人!怎么把他忘了!”女警恍然大悟。
于是,盛弈被“请”进询问室。面对两位笑容和蔼但眼神锐利的民警,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坐直。
“别紧张,小伙子。”民警努力让笑容亲切,“放松点,把你刚才看到的,实事求是告诉我们。是谁先动的手?”
盛弈努力回放“嘴炮大战”和武力冲突,肯定回答:“是那个红头发的先动手!白衣服男生说红毛骚扰他表姐,红毛不承认还骂难听话,然后就第一个冲上去打人了!白衣服男生才开始还手!”
拿到关键证词,民警再次进候审室,对随卿和垂头丧气的三个彩毛下“判决”。
“根据目击证人证言,以及后续调取的现场监控,确实是你们先动手挑衅并攻击他人!”民警目光如刀,直射红毛,“看看把人家脸上打成什么样了?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态度放端正!”
红毛一听,瞬间炸毛,积压的怒火冲昏头脑,竟抡起拳头朝旁边安静站着的随卿冲去,破口大骂:“臭小子!你他妈装什么小白花!老子……”
随卿非常配合地、幅度极小地“哆嗦”一下,脸上瞬间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无措,甚至还试图憋出点生理性眼泪水花增加可信度,可惜未遂,但那副“受惊良民”样子足够有说服力。
民警一拍桌子,吼声震屋顶:“干什么!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老实点!再敢动手试试!反了你了!”
红毛被吼得缩回脖子,气焰矮半截,但嘴上不服输,捂着已被随卿踹得不怎么疼的胳膊嚎:“哎哟!我胳膊疼!肯定是内伤!我要验伤!要求重新验伤!”
民警被吵得脑仁疼,大手一挥:“验!现在就安排!小李,小陈!带他们去隔壁医院挂急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再查一遍!赶紧的!”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回派出所。红毛三人组脸色灰败,眼神闪烁,显然第二次验伤结果依旧“健康”。随卿没什么表情,安静站着,只是颧骨和嘴角淤青在灯光下颜色更深,触目惊心。
民警眼皮没抬,熟练抽出调解协议书,“啪”拍桌上:“来,填单子。签字!”
随卿接过笔,没有任何犹豫,刷刷刷在指定位置签上“随卿”。字迹潦草飞扬,带着少年人的不羁与洒脱。
轮到红毛三人组,签名歪歪扭扭挤作一团,笔画结构惨不忍睹,像三只喝高了的螃蟹在纸上艰难爬行。
最后,民警把调解协议书递到安静旁观的盛弈面前:“小伙子,你是目击证人,也在这儿签个字,确认情况。”
盛弈接过笔,目光扫过签名栏。最上方是“随卿”潇洒不羁、力透纸背的名字,下面紧挨三个风格迥异、丑得各有千秋的“墨宝”。他深吸一口气,在“目击证人”一栏,郑而重之地、一笔一划签下——盛弈。
内心小人疯狂吐槽:想我盛弈一世英名,今晚这证人当的……真真是,一只烤红薯引发的血案啊!这经历,够吹三天三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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