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

　　执行官没有带回希望，盖娅肯定了人们的探索结果，并且改正了计算结果，178.6年，而在前一百年，人们将逐渐遗忘过往的知识与智慧，进入一段黑暗时代，之后五十年，人类将逐渐放弃道德，最后，人们将投入一场盛大的自我毁灭，一切与文明相关的的痕迹都会从构成中被抹去。执政员们冷静的听完了执行官从盖娅那里带回来的消息，他们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是，看着这位乐天派的25岁史上最年轻执行官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以一副平静的表情宣布这个消息，确实让他们感到难受。“谢谢各位，其他细节之后会以文件的形式发到大家手上，感谢你们，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够和大家好好相处，为我们所爱的这个世界做出更多的贡献，我会努力的。”女孩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毕竟作为执行官，应该在所有情况下都能保持体面。“大家都回去工作吧，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呢。”回到办公室，勉强走到椅子上坐下，窗边的植物反射着阳光，现在正是这种植物的生长期，所以看上去充满了生机，这是自己当上执行官时自己的生母和生父买给自己的，相比其他在抚养院长大的孩子，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只是把孩子放到抚养院，而是陪伴着自己成长，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被爱包裹的人。她曾经希望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在爱中成长，但是，以后可能就不会有什么孩子了。就这样漫不经心的想着，然后打开了联邦的科研进度宣讲频道。“赶上了，希望他没有得到最新的消息吧。”画面男人的外表还是那样的漫不经心甚至夹杂了几分颓废，自从他知道了研究结果之后，这种颓废的感觉就挥之不去，但是这次，他好像还有了一些新的感觉，愤怒，无法发泄的愤怒。明明只是将那些可怕的事实以最客观的态度表达出来，可是就是这样的话语，都让人觉得演讲者那暴怒的心渴望着撕碎什么。
　　“各位亲爱的同胞，就在前几天，由前任首席执行官阳所发起，现任执行官冥推行的“本源”项目正式收尾，该项目旨在探寻意识之海，并从中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与那些自我们诞生起就存在的强大存在相比，我们是那么的渺小，那么，为什么会拥有与那些存在几乎等同的智慧。’所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研究最终都指向了名为意识之海的存在，于是我们发起了属于我们的远征，在无数人前仆后继的付出之后，我们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也许很粗糙，但是请相信，它已经能够满足我们的所求。下面是关于这份答案的简略说明：那片被我们称之为意识之海的空间，属于某个多时空巨巨型法阵极度微小的一部分，根据推测，这个法阵的主要组成为一种被我们称为“意识原质”的神秘学物质，相信各位对于它都不陌生，我们的文明正是依靠这种物质才得以走到今天，而在这项研究中，我们得以粗略的揭开它的面纱，一睹这文明之源的正式面貌。我们的意识，智慧，欲望，究其根本，都来源这神奇的物质，根据意识之海精度高到不可思议的计算，将我们每个个体的行为框定下来，最终汇聚成名为时代意志的庞然大物，支配着我们的文明，也许我的描述过于儿戏，请各位原谅，这是我目前能够找到最贴切描述，“支配”。是的，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从未真正得到过自由，不过是法术的计算和拟合，然而更加残酷的是，根据计算，我们的文明将在200年后迎来最终的落幕。这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来自于我们曾经所赞颂的造物主。不过，我依然选择相信我们的文明能够战胜属于我们的命运，因为这样恶劣的玩笑在我们的历史上从不罕见，然而我们也一次次都从命运的手中取得了胜利，使我们伟大的文明存续至今。我们从不向命运屈服，这就是我们文明长期以来最大的底色。谢谢大家”
　　很普通的演讲，除了演讲者那外泄的怒火，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人记忆的地方，就像是他平常给人的第一感觉一样，没有任何能够记忆的地方。“阁下。”一名执政员开门走了进来，挥手关掉了投影。“灵先生的演讲已经结束，您是否需要与他见面，如果您需要准备什么材料，请现在告诉我，我马上安……哦，好的，我正在询问她的想法，什么，哦好的。执行官阁下，灵先生邀请您去弗朗西斯研究院进行面谈，如果您同意，我马上去安排……”“就明天吧，让他休息一会，我会在明天之前处理完这周的文件，如果明天我会有其他的会议要参加，麻烦您重新找个时间帮我安排一下，现在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以及您明天并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会议，祝您工作愉快，冥阁下。”执政员离开了，留下执行官在堆积的文件中挣扎，她搞不懂灵要在研究院见她的目的，毕竟当初抱怨研究院正在变成官僚们聚会的龌龊场所的人就是他，禁止高级政府官员在研究院私会的人还是他。“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开始摧毁些东西了”
　　不知道是哪位哲学家说过的，“我们向本源索取的一切，最终本源会将我们一同收回”，灵觉得他说的很对，仔细想想，也许这句话就是意识之海托那位哲人的口向世界宣布文明的未来，只是那所谓的本源，比人们所想象的要残忍的多。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三点，那位执行官将在半个小时后与自己见面。老实说，这场见面本来不应该在这里发生，因为他想要展示的东西按照流程只需要递交一份报告就好了，但是他觉得只有让那些政客亲眼看到，才能让他们从感情上理解这件事情的不可思议并且心甘情愿的为下一步计划投入资源。“老大，执行官到了”“谢谢，我马上就去。”“不用了。”执行官从门后走进房间，灵的办公室和她印象中的混乱完美的重合，虽然那印象来自大约五年前。灵的样子也还是老样子，颓废，平庸，只有当你和这个家伙交流之后你才能认识的眼前的人是一个怎样的天才以及他有着怎样一颗炙热的心。“执行官阁下，好久不见，感谢您愿意从您繁忙的工作中挤出这点时间，来赴我匆忙提出的这次见面，我为给您带来的烦恼感到抱歉，但是……”“那群执政员终于驯服了你吗？还是说你也因为那个答案而疯掉了？”沉默，男人脸上露出几丝值得玩味的笑容，赞赏与嘲讽夹杂在一起，混合着可悲出现在脸上。“冥，你开始和那些家伙一样刻薄了。”“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关于‘本源’项目的，我觉得关于盖娅回答的文件已经发给你了，这个项目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这个项目吗？是的，我确实希望你能亲眼看见这个项目最终的结果，同时我相信这也将成为一个开端，一个能够帮助我们战胜命运的开端。”执行官不理解对面的男人在说些什么，如果连盖娅都表示文明的命运已经注定，那么他能有什么办法，就算再怎么聪明，那他也只是一个聪明一些的人类。“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因为我们清楚盖娅的力量非我们能及，祂所确定的事情，几乎就是注定，但是，但是，我们所面对的，是连盖娅母神都无法触及的力量，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将祂的意思奉为圭臬，为什么不能做些什么来改变呢？那样就算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后悔。”“很抱歉，关于你的说法，我觉得只有在看到你希望给我们看的东西之后，我才能仔细考虑一下，事关重大，我不能因为你的一通热血发言就盲目的相信你。空话谁都会说，实质性的改变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尝试的。”男人肯定的点了点头，调出一个全息面板，随手按了几个按钮，墙壁随之变色，原先的白色被隐去，而混沌取而代之。颜色的风暴在四周狂暴的变换着，将一切尚存秩序的色块破坏殆尽，难以描述的混乱在房间的四周咆哮，企图将象征秩序的两人一道吞噬。“这就是意识之海平常的状态，准确来说，是视觉化之后的状态。完全无法理解的混乱，所以当初从这里面得到一个秩序的法术方程组时，我们都不敢相信，但是之后的事情让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年轻的执行官无言的注视着风暴，注视着这片他们的始源之地。“那个方程组是一位叫埃里斯的年轻人提出的，她很有才华，可惜她的父母太强硬了，一定要她辞职回家。”“父母？”“哦，她父母比较保守，用传统方式带大的她。她辞职那天我还专门和她聊过，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她说她妈妈一定要她回去，说什么女孩子就是应该在家里好好待着相夫教子，别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忘了本职，她爸还找到过这里说她不孝，当时我让保安把他赶出去了。”“你想表达什么？”“像这样人其实不少，他们都是时代意志下的人偶，当然，包括我们自己。”“我觉得你需要休假了。”“走吧，让你的随行人员等的够久了，接下来才是我要给你们看的东西。”绕过了年轻的执行官，灵直直的向外走去，仿佛不在乎她会不会跟上。
　　神明会不会恐惧，如果会，那么是怎样的存在才会让祂恐惧，如果我们能够借用那份力量，我们是不是就有机会击败我们的命运。那些勇敢的战士从海的深处带回了这份信息，让我们得以一窥那古老的神秘。我们能够理解的信息寥寥无几，但是我们相信我们对于那份情感的理解绝对是正确的，那是我们意识中最为古老的存在:恐惧。对于那位神明来说，这同样是祂最古老的情感。我们迫切的想知道那是什么样存在，于是更多的人员被派到了那片海底，越来越多的数据被传回了研究院，越来越多的资源开始向我们倾斜，直到我们找到了那份恐惧的来源:一块“神骸”，一块完整的“神骸”。其中大部分的权柄已经被意识之海榨干，但是其中所拥有的力量对于我们所生存的世界来说，依然充满威胁。那位执行官甚至还和科学执行官吵了一架，并且打算在议会上提议停止这个项目，民众也开始对这个计划失去信心，庞大的投入却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结果，除了科学家们，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厌烦这个计划。政府转而将预算投向了另一个计划，“遗产”，最起码证明文明曾经存在过。但是民众已经开始对政府失去信心，保守主义开始全面登上历史舞台，开展了一系列反联邦的活动，“让孩子回到父母身边”运动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近三所抚养院在该次活动中被毁。不少保守主义的学者批评联邦时代的设计师们对联邦城市所做的改造，指责他们强制性的将那些更优秀的人种强制性的与那些低等人种捆绑在一艘破烂上，大量联邦时期建造的社会福利设施和学校受损，他们宣称预言中所说的毁灭指的是联邦时代的终结，而所谓国家的个体将带领人们回到古老又光荣的时代。第十次对邪魔战争后，独立主义开始兴起，在一场暴乱之后，拉码什地区成功独立，先前该地区的独立主义者接管了地区政府，之后驱逐了大量不愿脱离联邦的居民，并在之后的三十年里开展了极端民族主义教育以及性别歧视教育。拉码什独立之后，边缘地区掀起了独立浪潮，联邦政府此时正忙于处理邪魔战争的遗留问题，无力解决各地区的独立问题，只能同意有独立意愿的地区脱离联邦并且舍弃独立区地块上的所有设施，很快，共计三百多个城市从联邦独立。紧接着的就是各独立区之间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不同地区的野心家将历史作为彼此宣战的理由，联邦时期留下的遗产被尽数投入战争，用来获取更大的土地。大量的民众在交战各方的法术机器下被蒸发，不可计数的文化珍宝在双方军队的枪炮下灰飞烟灭。文明的传承在这些地区出现了巨大的断层。而在联邦，由于保守主义的全面崛起，抚养院制度被取消，法律规定了父母对于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教育水平全方面衰落，就算是最优秀的机械师，也很难修好一个最简单的法术一型搅拌机，创新更是无从谈起。史上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在她70岁生日那天宣布联邦解体后在自己的住所内自杀，人类最后一位科学执政官在弗朗西斯研究院的火中浴火，其余的老一批政府人员在处理完联邦解体的后续工作后结伴前往了前联邦首都的意识引擎，在能量流中被彻底分解。战争成为了人类的主宰，曾经的友善被彻底忘却，仇恨被彻底刻入了人们的骨髓，象征文明曾经辉煌的工具被拆碎，又被组装成最便于厮杀的形状。人们铭记着仇恨，却忘记了他们同属一个种族这最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仇恨将会被终结，在整个文明最后的两个人将自己手中的刀刃插入对方的胸膛，彼此带着对对方刻骨的仇恨死去时。
　　沉默，没有人回应这场沉默，因为最后的见证者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这样的结局与见证者所见证的结局并不相符。那个故事中的文明与他爱的那个文明相比过于软弱，若灭亡是注定的，那也要高贵的灭亡，将命运的缰绳抓在自己的手上。若“我们自愿被自己的造物所毁灭，那么我们就不是被神的规划所杀死的。”在见证者的记忆中，“神骸”还是被带到了人们所生活的世界，这是灵说服了联邦议会的结果，用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过度！指责的说法:我们只想尝试着捍卫我们的尊严。这是一句绝对真诚的发言，那些政坛的老手们可以指责他言语的幼稚，但是又有谁能指责他言语中情感的强烈。“就这一次，给他一个机会”人们就抱着这样的想法通过了他的提议。于是，在人类诞生一百六十一万年后，一块“神骸”落到了他们的手中，来自意识之海的海底，牵动着造物主的恐惧，寄托着文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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