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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虫
【迷失的灵魂，你是否有不甘和遗憾，和我做个交易吧……】
浑浑噩噩中，褚怀砚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沉重的眼皮只颤了颤，嘴巴也仿佛被胶水粘住。
不需要了，褚怀砚想。
【你甘愿舍弃一切吗，金钱，地位或者权利？】
褚怀砚想摇头，但如何都动弹不得，四肢更是沉重。
他自己对这些其实没什么追求，姑且算是个物欲极低的人吧。
声音似乎噎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他这么不为所动。
有些不合常理。
欲望本该是人之常情。
缓了一会儿，他不确定是一会儿，还是很久。
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即便你的猫离开你会死，你也不想和我交易吗？】
褚怀砚迟钝的意识想了想。
对啊，他还有一只猫，它离不开他的。
他把它像孩子一样养起来，就得对它一辈子负责。
【不需要任何代价，你就能重获新生，你真的不考虑吗？】
他来不及发觉对方话里的陷阱。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呢，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
黑暗再次吞没意识之前，他在脑海里回应。
【我愿意。】
***
虫族联邦，Z-143号垃圾星
附近星系的垃圾每天都会由运输船从上空倾倒下来。
一座座高耸垃圾山矗立在黄沙里。
苍蝇嘈杂乱飞的角落，两个身影正缓慢行走着，不时停下来翻翻捡捡。
如果有幸翻到剩下半管的营养液，他们就会喜滋滋地捡起来擦干净，放到口袋里。
他们属于这颗垃圾星上最后的村落——被联邦遗忘的古老部族，布什。
虫族祖先传承下来的原始聚落形态，在这颗星球上仍然得以保存。
村子里如今总共十五个虫，最小的七岁，最老的已经两百多岁了。
当最后一只虫死去，这个部族就将消失在虫族历史的长河中。
封闭村子里最珍贵的财产，是一台从垃圾堆里捡到的老式光脑。
由它，他们能短暂地窥见星球外的世界。
虽然，偶尔向往，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黄沙和长风。
哪怕作为联邦公民，他们也因为没有足够的星币而一直滞留在这里。
没有虫会费那个劲带他们离开——从这颗星球能源枯竭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包括他们这些遗民，没有谁在意他们。
联邦最不缺的就是雌虫。
何况，花费能源用在他们这些没用的老弱病残身上。
那将会是无比亏本的买卖。
现在，部落里虫则靠捡拾各种能利用的垃圾维持生存。
“伊恩，你找到多少食物了？”高一点的雌虫是布莱克，他拥有一头金发和湛蓝的眼睛，额头中间有一个简单的蓝色额纹，只是颜色暗淡。
雌虫成年前就一直营养不良，仰赖虫族种族基因才不至于面黄肌瘦，可皮肤已经白得不太正常了。
如果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一只左眼雾蒙蒙的，显然看不见，通俗地讲，这是一只瞎眼雌虫。
此时他正站直身体，晃着手里空荡荡袋子，满脸沮丧。
虫族雌性向来高大，这幅模样难免让人联想到一只破破烂烂，垂头丧气的大狗。
不远处，被他叫做伊恩的雌虫直起腰来，无奈摊手：“别提了，今天的垃圾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根本翻不到什么营养液。”
说完也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口袋。
伊恩一头棕色头发耷拉着，额心的虫纹同样黯淡无光。
“我去那边看看吧！希望能找到食物，村子里的营养液坚持不了几天了。”
伊恩这么提议，然后慢慢朝着垃圾山的另一侧行进。
他的步伐很奇怪，一瘸一拐，一高一低。
视线落在他的腿上，偶尔能看见空荡的裤管被卷起，露出两根金属支柱。
他缓慢地移动到垃圾山的另外一侧，一只手拎着袋子，一只手拿着棍子不停翻找。
如果今天还是空手而归，就都得饿肚子了。
几个长辈为了让小的多吃些，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哪怕虫族的雌性可以不吃不喝半个月不死，伊恩仍旧觉得心疼。
饥饿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熬的事吧，这只土生土长的雌虫一直这么认为着。
人造恒星的光芒开始西斜，把伊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颗恒星的寿命似乎也到了期限，最近的光亮都不太行了。
“喵呜~喵…”
伊恩突然顿住，耳朵动动，左右环顾一圈，没听到更多声音，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可他最敏锐的就是听力了。
这里怎么会出现猫呢，那可是有钱虫才能喂养得起的宠物。
怎么可能出现在垃圾堆里。
难道腿瘸了还会影响听力不成？
他好笑地摇头，觉得自己恐怕又有了毛病。
正准备继续搜索，突然又听到了猫叫声。
不对，不是幻听！
“伊恩！你听到了吗？！”
那边，布莱克已经急匆匆跑过来，然后扒着他，神色激动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伊恩拉开他的手，勉强站稳，点点头。
“猫！我们去找找，我还没见过猫呢！”
布莱克才成年不久，在年长的族人眼里还是个崽子。
此刻他异常激动，拉着伊恩就要循着声音过去。
粗神经的雌虫们没多想，为什么鸟不拉屎的垃圾星会出现宠物猫。
“喵~喵！”
那猫叫声越来越弱，听得两个涉世未深的雌虫心里一紧。
脑壳里赫然开始想象它的艰难处境。
猫咪这种生物的魅力就在于此，几乎没有谁能逃脱它的魔爪，仅靠可怜巴巴的声音就能勾住两只小虫子，
比布莱克聪明些的伊恩显然也被迷惑了，跟着布莱克就找过去。
雌虫五感敏锐，即便他们都只是没用的残疾虫，可寻找一只小猫咪还绰绰有余。
从垃圾山上下来，慢慢挪到另一座垃圾山的背光角落。
隔着十几米，伊恩良好的视力能看见一只黄色的猫形生物，它正围着躺在地上的虫哀声叫着。
“那，那只虫是不是死了？”布莱克也看见了，下意识扯扯伊恩的袖子。
两只虫按年纪算，伊恩要大上一岁。布莱克也每每听他的主意多些。
两虫发出的声音显然惊动了那边的猫。
“喵！呜——”
黄色的胖猫弓起身子，汗毛竖立，绿莹莹的眼睛盯着这边，张嘴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布莱克和伊恩对视一眼，这是光脑上说的，猫的攻击姿态。
下意识地，布莱克举起双手，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小猫咪~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虫，“你的主虫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我们没有恶意~”
橙子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脚兽，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啊，喵大人听不懂啊！
它转头看了看地上的铲屎官，本能告诉它，它的铲屎官现在很不好。
橙子是只聪明的小猫咪，它的目光在两脚兽和铲屎官之间徘徊，好一会儿才放松身子。
“喵呜~喵~喵！”它看看两脚兽，又拱拱地上的铲屎官。
看什么看啊，两脚兽快来帮帮本猫咪！！
“来了！来了！”
布莱克和伊恩居然从一只猫的眼神里看到了鄙视，摇摇头赶紧凑上去。
鄙视什么的，是错觉吧？
猫又不是什么智慧生物，顶多有点小聪明而已。
地上的虫子呼吸微弱，额头一个血洞，穿着奇怪的衣服。
“……伊恩，事情大发了……”布莱克最先凑上去，看清地上虫子的脸，不，应该说是除了血迹，算得上光洁的眉心。
扭头，神色沉重地道。
伊恩也定睛一看，瞳孔有一瞬间恢复成了复眼。
他太震惊了。
两虫面面相觑，手脚僵硬，一动不敢动。
地上的虫子头上没有额纹！
僵持了一会儿，不明所以的猫一爪子把伊恩裤子抓破，他才赴死般蹲下，掀开虫子后颈的衣服。
那里的布料被血濡湿，白皙修长的脖颈依稀可见。
“……怎么样？”布莱克颤抖着声音问。
然而幸运之神显然并没有眷顾他们，他看见伊恩缓缓点了点头。
没有额纹还能说是亚雌，可连后颈的虫纹也没有。
两虫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
他们不敢再脱了对方的裤子检查有没有尾钩。
因为他们很可能捡到了一位落难的尊贵的雄虫阁下！
那可是雄虫！
垃圾星，雄虫，还是头破血流的雄虫！！
这几个词叠加在一起，两虫不禁眼前一黑。
雄虫，星际虫族的瑰宝。
无论在虫族帝国还是联邦，都有着万中无一的超然地位。
特别是在雌雄比严重崩溃的联邦，每一位雄虫都被严格保护着。
而现在，有一位疑似成年的雄虫阁下出现在了这颗垃圾星，并且受到未知伤害。
布莱克和伊恩此刻一点旖旎心思都不敢有，只想快点想出解决办法。
雄虫出现在垃圾星，而他们注定要把他送出去，因为这颗星球根本不适合雄虫居住。
除了风暴和沙尘，还有辐射。
从几十年前星球屏障消失开始，太空辐射每时每刻都在对生活在这里的虫族造成伤害。
对他们还好，可对脆弱不堪的雄虫来说，这却是致命的。
虫族的雄性娇弱，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脾气大，几乎没有优点。
虽然事实如此，但他们仍然不能不管不顾，把这位阁下留在这里。
刻在雌虫基因序列里的，对雄虫无条件保护的生理机能，会在这样的时刻支配他们。
让他们下意识寻找最有利于雄虫的方案。
无法伤害，无法袖手旁观。
伊恩捻了捻手指上的血迹，心里隐隐有些奇怪。
他不像布莱克那样，粗枝大叶极了。
他从来都喜欢多想。
哈雷爷爷曾说，他是对方见过最机灵的虫崽。
这只雄虫的到来，注定打破他们这群遗民的生活。
这也可能是伟大虫神，赋予布什部落的，
最后的机遇。
伊恩的脑袋转得快卡壳了。
布莱克已经抱着虫往居住地跑。
伊恩一把抱着猫，飞快跟上。
途中，跑在后面的伊恩被绊倒了一下，怀里的猫摔出来，毛绒绒不耐烦地叫了几声。
他赶忙爬起来，来不及拍掉身上的尘土，继续抱着猫追赶前面的布莱克。
伟大的虫神啊，请聆听信徒的祷告。
请眷顾您忠诚的子民吧……
***
一间昏暗的地下室里，雌虫躺在地上艰难喘息。
下一秒，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狠狠拖拽。
雌虫脸上满是血污，眼睛失去光泽，苟延残喘着，身后留下一道血迹。
“雄，雄主……我们的虫蛋……请您——”
雌虫肚子里有什么在逝去。
他从未这样惊恐过，企图唤醒面前虫最后的良知。
“啪！”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
“贱雌！死了就算了！”雄虫面目狰狞，眼里是嗜血的光芒。
他把雌虫的脑袋砸在地上，接着从地上捡起一根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雌虫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
雌虫咽下最后一口气。
雄虫啐了一口，“晦气！”然后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门被暴力踢开。
“雌父！雌父……”
来虫疤痕遍布的手颤抖着把雌虫抱起。
“别怕别怕，我带您离开……别怕别怕……”
一片火光中，黑色身影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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