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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露(1)
新历十年一月十五日中雨
今天是我开始做这个专题采访的第一天。
至于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做的,或许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不过现在不是写这个的时候。
我已经看见那条略显破败的街道了。
这里纬度比较低,是但不是十二盟的边陲,边陲是我打算半年后去的地方。
现在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但依然没有下雪,天上飘了带着寒意的雨滴。
我意识到我衣服穿太少,可是此处离下榻的酒店足足有两三公里。
倒霉的事情不止于此,我甚至没有带伞出门。
和我约定好的那位女孩子好像在向我招手,我赶紧小跑到她所在的角落屋檐下。
她也没有伞,披散的长发湿淋淋垂在胸口。
并且,她穿得很少,全身只有一件白色长裙,也带着水,就那样贴在皮肤上,显示出底下常年见不到阳光的苍白颜色。
“你就是庄露吗?”
我从边上随意搬过一把凳子,可是上面落满了雨水。
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递过来一包被水浸了一半的纸巾。
“你怎么不戴伞呀姐姐?”
她的声音清脆,和那些做这一行很久的人不太一样,连脸上都少一些被他们称作阅历的东西。
网上聊天时完全没有感觉,今天真正见面我才发现:她的年纪真的很轻。
“出门太急,忘记了,谢谢啊。”我接过那一小包纸,打开来,把湿掉的部分扯下扔到垃圾桶里。
“你呢,你怎么也没有伞。”
她却指了指身后同用连片屋檐的临街店面其中一间,我抹掉脸上雨水,擦了擦眼镜镜片,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家按摩店。
“我刚从店里洗完澡过来的。”
她告诉我。
原来她没有淋雨。
“姐姐,你是beta吧?而且,等级应该不是很高?”
她突然歪着脑袋问,脸离我很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而abo性别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坦荡地告诉了她。
“是呀,我是个c级的beta。”
“真好,如果我是beta,说不定现在就不会做这个了。”
她仍带着少女的天真神情,可是,她的话却像一个老者,她居然,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感慨人生了。
我在网上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过自己是个a级的omega。
“别这么想,你现在还很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的,你现在真的成年了吗?”
我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事情,试图在这个小我将近十岁的女孩身上找到主场。
“如果不想说,没关系的。”
庄露大概是觉得冷,把腿缩了起来。
然后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
“没有,我成年了,今年都已经十九岁了呢!”
她的神情颇有些骄傲,笑也变得灿烂了些。
“姐姐你呢?店里的姐姐们都说女人的年纪是秘密,我每次问,她们都不说。”
“我?”
距离我的十九岁都已经七年了。
那时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读高中,并且立志做一个好记者。
“高中啊?”
庄露抬头看了看天。
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
雨细密地下着,天空灰蒙蒙的。
“我也上过高中的。”
于是庄露的故事,是从她不久之前,又像上辈一样的高中生活讲起。
“就是很枯燥啊,姐姐你一定要听吗?”
“你让我回忆一下呗,我可都很久没有读过书了。”
我鼓励她说出那些过去的日子。
“那好吧。”
“其实我不太喜欢上学的,虽然读的算是个挺好的学校吧,同学们对我不错,老师也总说我聪明什么的,但是我不喜欢听那些。我也不喜欢上课、考试,不喜欢待在学校。我喜欢钱,可没地方赚。”
她撅了撅嘴,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
“或许高中时期,在大部分人看来还是更加适合读书吧。”
我劝慰道。
“对啊,他们都说要我好好学习,可是学习真的很无聊。”
庄露肩膀抖了一下。
大概是真很冷了。
“你有衣服吗?进去拿一件?”
我善意询问。
“我身上湿,会弄湿外套。”
她摇了摇头,依旧缩成一团,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我怕她感冒,那样既耽误她赚钱时间,又对她身体有损害,于是把自己的薄外套给她披。
总归是聊胜于无嘛。
她却很感动。
“谢谢姐姐。”
一双大大的圆眼睛里仿佛要沁出泪水。
“我还是继续讲我的事情吧。”
“那个时候我一时找不到在学习时间之外可以赚钱的工作,所以只能放弃,然后听他们的好好读书。”
“然后有一天,那天是学校秋游吧,我们走了很多路,天也很热。我爸妈让我自己回家,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就只能走路,走啊走,看到了一辆车,顶上放了瓶矿泉水。”
说到这儿,庄露顿了一下。
很久,久到我发现她的眼眶再次湿润,才继续开口。
“我喝了,车里那个男人下车,把我拖进去。”
“那你,反抗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追问。
庄露点了头。
“反抗了的,但他骂我,说我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他说我不识好歹……”(注:原日记用的是“表子”一词,这里是编者将其改为“婊子”)
她忽然用手捂住脸,脑袋深深埋在膝盖之间,她的发尖一直在滴水。
我走到她工作的那家店,要来了一块浴巾。
里面几个浓妆艳抹的男女在抽烟。
我能闻到烟味,和一种大概是信息素味,他们店里或许有个c级的o,或者a,因为作为c级beta的我只能闻出c级信息素,不过也仅仅只是能闻出味而已,信息素对我的影响为0。
“美女,你身上有露露信息素的味道,好香哦。”其中一个男人说。
我猜他是a,他朝我抛了个媚眼,我装作没看见。
回去时,庄露还在哭,无声地哭,像天上的雨一样安静。
“那个,我帮你擦擦头发吧。”
我说着,用浴巾裹住她的长发。
“谢谢,姐姐。”
过了很久,她停止抽泣了,继续和我讲关于她的事。
“他标记了我,他咬了我的腺体,那是我第一次被咬,真的很疼。结束之后,他逼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打了几千块钱,他说,以后还会找我。我那个时候已经没什么脑子思考了,说了个‘好’。后面他就经常在晚自习下课之后,在我回家路上等着,还是每次结束都会给我打钱,而且,说实话有点温柔,我就没有再……”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连忙还她剩下的干燥纸巾。
然后帮她抹去那些微咸的水痕。
“那你家人呢?”
“家人?我爸妈不怎么管我的,有的时候半夜不回家都没事。”
她似乎是完全调整好了,接过我手上的浴巾,盖在自己身上。
这么一个柔弱的o,家人居然对她不闻不问,又被一个陌生男人强迫。
当时该有多绝望,而他之后的日子该有多难熬,这是我所没法想象的。
“我管那个男人叫叔叔,他是个b级的alpha,他和我说他老婆不愿意帮他解决发q期,他也不想用抑制剂,所以才想去外面找一个。他后来真的对我挺不错的,他带我去他家过夜。他家很大,是个别墅,他养了一条很大,很温顺的狗,看见我的时候都没有叫,只是蹭我,感觉都可以当我的坐骑了。”
她伸长了胳膊,给我比划着那条狗的大小。
“应该有这么大,或者更长一点,反正就是很大很大,比我见过的很多狗都大。”
“是吗?你听起来很喜欢那条狗。”
我试图顺着她的话想象巨大的狗,大概会是阿拉斯加那种?藏獒或许没有她说得温顺。
庄露眼神躲闪了几秒。
“嗯,一开始是喜欢的,后来……”
“那个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把我弄得太疼了,我就多叫了两句。然后他把我和狗关在一起,它当时是发q期。”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同时思考着她话语里的信息量。
“就是你想的那样,它平时,真的特别温顺的,但是那天,那个晚上,它就是很,不过叔叔没过多久就把我放出去了,他说很愧疚,他说是他忘了。他那天给我转了将近一万块,还叫了他的私人医生给我检查,亲手为我上药。他,应该算对我不差了吧?”
雨下大了,雨点溅在水坑里,带起很多圈涟漪,也打碎了水里倒映着的街景。
“我们往里坐一点吧。”
我试图缓和气氛,于是把凳子抬到不会被雨点溅上的地方。
“好。”庄露回复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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