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不醒

　　为什么会喜欢黎醉呢？

　　何酩想。

　　在黎醉之前，她从未爱过任何人。

　　黎醉是意外。

　　高二按科分班时，东西又杂又沉。

　　何酩选了全理，教室在六楼。走道闷热，刚把课本搬上去，她就累得蹲在地上缓神。

　　她探着额头温度，只觉呼吸空间逼仄，或许是中暑了。

　　蹲了几分钟，她终于回了力气，猛地起身，却又被低血糖带来的头晕、牵扯着往旁边倾斜。

　　她以为她要摔倒了。

　　其实没有。

　　因为有人扶住了她。

　　那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青涩的雨后竹叶。

　　“同学，你没事儿吧？”

　　何酩被她托起。

　　两人有着天然的悬殊，黎醉一米七，何酩一米五五，拍照都难以同框。

　　借着身高优势，何酩被她带到了医务室，又抱着她，将她稳稳放在床上。

　　没留姓名，什么都没有。

　　何酩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抱着这种想法，何酩逐渐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时，医务室只剩下了医生与她。

　　“最好不要乱动哦。”医生向她走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

　　何酩看着医生在桌前找着药，向她道谢。

　　医生温和笑笑，“你应该谢谢那位带你来的女同学。”

　　何酩迟钝眨着眼，问：“她去哪了？”

　　“已经回教室了。”医生看看腕表，“现在是上课时间。”

　　在医务室里量了体温，拿了药，吃了几块糖，何酩再次告谢，转身离开。

　　室外，太阳高悬，景物被热得扭曲许多。

　　她敲了敲教室的门，然后推开。

　　英语老师拿着试卷看向她，问：“好了？”

　　何酩点头，“好了。”

　　“那就回去吧。”英语老师指指座位。

　　何酩忍着反胃恶心回到座位上，将头放在小臂上，缓慢地呼着气。

　　她看着地板，又直起上半身。

　　她的书还没有搬到教室。

　　何酩低垂着眼，看向桌洞，这才发现里面已经堆满了书，包括她的试卷与教辅。

　　她的书被搬来了。

　　她大脑一瞬空白。

　　顿时，她想起了那位女生。

　　何酩瞬间放松，抽出试卷，跟上英语老师的讲题进度。

　　在她的句句“any volunteer”中，何酩走神，不自觉想起她身上的味道。

　　她在哪个班级？

　　她叫什么？

　　她为什么要送她去医务室？

　　她去哪了？

　　问句在脑中盘旋，始终没有定论。

　　很快，英语老师摘下小蜜蜂，布置着今晚的作业。

　　何酩心不在焉，划着试卷上的单词。

　　直到下课，她都没能回神。

　　下一节是数学课，何酩拿出分班考试的试卷，目光落在黑板上，久久没有动过。

　　数学老师踩着预备铃进入教室，准备讲试卷。

　　讲到单选第八题时，数学老师扫了一圈教室，说：“黎醉，你来讲下你的思路。”

　　何酩看着黎醉起身。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移开过视线。

　　数学老师比对着座次表，“何酩。”

　　何酩倏然回神。

　　数学老师表情严肃，“黎醉同学已经讲了一半的思路，你接着讲吧。”

　　何酩张了张口，看向试卷。

　　她一直在看黎醉，连她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何酩看着试卷上的草稿，说：“我和她的思路不一样。”

　　数学老师挑眉，说：“那黎醉同学接着讲吧，另外的解法，就让何酩来讲。”

　　何酩拿起笔，缓缓吸气，听着黎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待她讲完，何酩起身，讲了另一种解法。

　　随后的几十分钟里，她依旧神游天外。

　　数学老师拖了两分钟的堂，才姗姗离开。

　　何酩从书包里拿出生巧与抹茶注心饼干，起身，向教室的靠门处走去。

　　站在黎醉的面前，何酩将东西放在她的桌上，腼腆笑道：“谢谢你送我到医务室。”

　　黎醉抬脸。

　　何酩又是呼吸一滞。

　　天气热，教室里开了空调，冷风直吹，黎醉便将头发放下，犹如黑瀑。

　　她的度数并不高，眼镜更像是一种装饰，映衬着她耳骨上的银钉，眼型像是狐狸，微微上挑，眼尾一颗泪痣。

　　黎醉看着她，笑道：“不用谢。”

　　何酩双手背在身后，耳根有些赤红，她躲过周围几位同学好奇的目光，想了想，蹲在书桌旁，手指放在桌面上。

　　她语序有点混乱，问：“你帮我搬了书，是吗？”

　　黎醉点头，直液笔在她细长漂亮的手指上转着，她说：“举手之劳。”

　　何酩的耳根更红了。

　　她将东西往前推了推，说：“谢谢你。”

　　说完，她便立马起身，忍着头晕回到了座位。

　　坐下以后，她摸了摸脸，好烫。

　　她手指颤抖摸向水杯，灌了小半杯，身体上的热意才有所缓和。

　　放下水杯，何酩两手掩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白天的课程结束，晚饭时间。

　　何酩食欲很差，就要了小份馄饨，坐在餐厅的角落处。

　　学生一波一波地来，很快，餐厅就坐满了人。

　　“请问这里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酩一惊，下意识咽下嘴里的馄饨，又因咽得太急，滚烫的汤汁烧灼着喉咙，不住咳嗽。

　　黎醉拍拍她的后背，问道：“你没事儿吧？”

　　何酩摇摇头，低垂着头，面部烧红。

　　无论是哪一次见到她，情况都这么狼狈……

　　黎醉将牛肉粉丝汤放在她的对面，开玩笑道：“你再咳下去，我就要对你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了。”

　　何酩疯狂摇头。

　　许久，喉咙才稍微好转。何酩沉默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着馄饨。

　　黎醉搅着碗里的粉丝，问：“现在还低血糖吗？”

　　何酩细嚼慢咽，声音故作沉稳，“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哦。”黎醉吃着牛肉，语调轻松，“你好容易害羞啊。”

　　何酩：“……”

　　她转过脸，不想看她。

　　然而这个姿势只会让她通红的耳根暴露人前。

　　黎醉笑着斜身，去看她的脸，“你还在害羞吗？”

　　何酩慢慢看向她，苍白解释道：“天气太热了。”

　　黎醉点点头，然后看了看一旁冷风直吹的落地空调。

　　何酩刻意忽视她，继续吃着馄饨，一次吃半个，直到黎醉吃完饭，她的馄饨还留了半碗。

　　感觉到黎醉在看她，何酩握紧筷子，说：“你能不能不要看我。”

　　黎醉举起双手，“我的错。”

　　速度极慢极为礼貌地吃完饭，两人走到操场，简单遛了一圈。

　　夏夜晚风凉爽，灯光昏暗，完美遮掩了何酩的窘迫和不自然。

　　可惜，黎醉和她靠得很近，能清楚看见她的羞涩。

　　回到教室，班主任正在台上坐着，重新安排座次表。

　　余光扫见两人，叫住她们，说：“全班第一和第七来选个座位吧。”

　　全班第一走上去，看了看，指着往后靠窗的位置，“这里吧。”

　　班主任点点头。

　　全班第七跟在她的身后，脸上热度未消，说：“那我就坐在她的身后吧。”

　　班主任将两人名字写上去，“好，你们回去吧。”

　　排座效率很高，在晚自习之前，班主任就安排调换了位置。

　　精英班里，全理生少，教室又空旷，所以他们单排单列，进出十分自由。

　　物理晚自习，何酩写完了试卷，看着黎醉的背影出神。

　　看了许久，她才摸了摸脸，列着搬宿舍需拿的清单。

　　班里女生不多，只有七个。

　　要么和黎醉在一个宿舍，要么和其他班的人拼宿舍。

　　何酩百无聊赖地看着笔记本上的物品清单，又抬头看看黎醉。

　　或许，坐在她的身后，是个错误的决定。

　　只要看着她，她就会走神。

　　十点十分，下课铃响起，何酩低头收拾东西，背上书包。

　　“一起回去吗？”黎醉拿着英语单词口袋书，问何酩。

　　何酩又是一阵心慌，说话磕巴，“好、好啊。”

　　黎醉向她笑笑，眯起狐狸般的双眼，说：“那就走吧。”

　　何酩点头，跟上她的步伐。

　　走出教学楼，夜空星繁，月亮悬挂。

　　“你看宿舍了吗？”黎醉问。

　　何酩看着她，说：“还没来得及看。”

　　黎醉说：“我看了。”

　　何酩抓紧书包肩带，略微紧张，问：“那我们在一个宿舍吗？”

　　黎醉歪歪头，笑容神秘，“不告诉你。”

　　何酩偏眼，看向路灯，“不想和你说话。”

　　黎醉轻笑几声，伸手搭在何酩的肩膀上，替她往上扯扯书包肩带，说：“我们在一个宿舍。”

　　她眨眨眼，“而且是上下铺关系。”

　　走进一楼，拐进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宿舍。

　　黎醉的东西已经收拾完毕，上铺整整齐齐，物品规矩。

　　黎醉看看何酩还没开始收拾的床铺，问：“需要我帮你吗？”

　　洗漱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单人来做，时间难免紧迫。

　　何酩笑着道谢，黎醉将床单铺好，“不用谢。”

　　这时，宿舍另外四人进来，向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放下书本，准备洗漱。

　　黎醉放好枕头，平整床单，问：“还有别的东西吗？”

　　何酩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一个行李箱。”

　　“那就拿过来吧。”黎醉笑说。

　　十分钟后，两人收拾完毕，将物品全部放进柜子里，进入阳台洗漱。

　　何酩含着电动牙刷，口腔里，西柚味清新涩甜。

　　她向室内看去，黎醉正坐在她的床上背单词，身影清瘦，两腿交叠，姿势放松随意。

　　电动牙刷自动关闭，何酩冲掉泡沫，擦了擦脸，坐到黎醉的身边，看着她的侧脸。

　　黎醉抬眼，问：“你怎么一直在看着我？”

　　何酩呼吸顿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

　　黎醉笑着点点头，看向词典，“嗯，我的错。”

　　何酩转头，拨弄着枕头套。

　　这太奇怪了。

　　何酩想。

　　一切都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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