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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
晴天霹雳。
那你不早说?那么自然的“请坐”、“好啊”做什么?
陈今回一时难堪和羞愤交织。
但他也已经顾不得追究这位贺先生为什么不动声色听完一整段与他毫无关系的“情人自我介绍”。
只希望前面的措辞听起来足够模糊,模糊地像求职、搭讪……
总之不要是求包养。
这大概率是一种自我安慰。
陈今回开始重复回想对面男人的神情。
自我厌恶在被陌生人观看自甘“堕落”、企图不劳而获的瞬间,终于透过层层美化的包裹,格外鲜明起来。
他到这里是主动寻求巧言令色走偏门的机会。
无论是什么理由。
倒不是他情操有多么高尚,只是这一刻像是陈锋愤怒时那些诅咒终于成真了。
他手脚冰凉地站起来,维持着表情的镇定,甚至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
抬头才发现一个灰色正装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端庄得特别像假人。
陈今回呆呆离开时还下意识跟对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他脊背僵硬地走出几步,身后他们的说话声还很清晰。
“贺总,到时间了。”
“赵总说路上拥堵,晚到一会儿。还要等吗?”
“没必要,电话说。去机场吧。”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
哦,原来他也确实在等人。
什么人还让你们这种天龙人亲自等......重点是他迟到害到我了啊!
陈今回内心波澜起伏,还没能出门,后面两个人就跟上来了,转眼交错经过时,隐约闻见一缕清淡的香。
人错了,雷厉风行倒是没错的。贺总走路潇洒带风,几步便走到陈今回前面一段。
他有意放慢脚步,看着逐渐拉开的距离,缓缓舒出一口气。
“陈今回。”语调沉稳。
“啊?”陈今回闻声原地立定。
男人转身回来,姿态从容地递来一张名片,又理所应当一样不对这个举动做任何解释,径直上车离开。
……
好想这样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对方已经称呼他连名带姓,他对贺总几乎一无所知。
也不对,他现在已经有一张名片。
灵动科技有限公司特别助理钱宁
……所以这究竟算什么意思?
陈今回随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才看见顾乐知半小时前的留言,说徐总有事,下次再约。
他叹了口气,失神的鬼魂一样钻进地铁站入口,走在行色匆匆的行人间,脑子里堆着一团杂乱无章的碎片。
反正今天傍晚才出工,他索性顺路去医院看孟清。
*
icu下午有固定的探视时间。
途经护士台时他被认出来叫住:“小陈,你来啦。”
“状态挺稳定的。今天做了个ct,医生说二次手术做的蛮好。之前的肺部感染也算控制住了,没发烧。”
他点点头,笑说:“谢谢大夫。”
重症监护区的气氛总是很沉郁。
陈今回长得好看,讲话礼貌,配合度高。
这段时间几乎跟每位值班护士都混了个脸熟,会多聊几句。
孟清还是无知无觉地睡。
护工每天会给活动四肢,陈今回简单地检查了一遍她的皮肤,尝试着拨动她的手指。
里面温度偏低,她的手总是很凉。
他问:“怎么办呢?”
陈今回面无表情地发呆,眼前一时是孟清酒醉,哭说,“早知道是这样,活也活不好,怎么办?怎么办?我应该早点带着你去死就对了。”
一时是再后来她慢慢戒酒,做过家政,开过出租车。到高三末尾的时候,陈今回甚至能安心读书,不用到处找小餐馆便利店打工,没再因为交不上租金频繁搬家。
陈今回看着躺在床上的孟清,觉得他没法说放弃,可能就是犟,一条路走不到黑,他都不太愿意回头。
下次再放弃吧。
*
下午陈今回赶回到剧组开工,他是B组摄影指导。
拍摄计划已经到尾声,才有空闲外出。
只剩几场夜戏,前两天一到傍晚就开始下暴雨,调到了最后来补。今晚一并拍完,B组就正式杀青。
“移动加条轨道!”
周导气血肯定足,喊起来陈今回真感觉对他来说三方没啥鸟用。
走了两遍戏,陈今回叫摄影二助开始贴码位。
“勘景的时候叶子还没开始落,现在几场雨下来,落叶流水还挺漂亮的。调一下角度能包住,说完最后那句‘亦非真’顺着拉出去?”他转头回去问周时。
“要嘛,是这么个味道。”
陈今回跟周时不是第一次搭伙,所以陈今回沟通也比较放得开,有什么说什么,顾忌不必太多。
两人按照之前的分镜最后调整确定机位取景和动线。
主要还是按导演想法来实现,但陈今回会提出的对光和运镜想法,周时都觉得有灵气,构图也漂亮,刚好想到他心坎儿里,这种现场的默契是难得的。
周时等了半天没等到陈今回掏烟盒,自己摸出来不忘阴阳他:“小陈烟也不带啦?有人给你递啊!”
“戒了啊周导。”陈今回最后检查完机器参数,一切准备就绪。
“你们现在戒烟都这么容易?……”周时回监视器前嘟囔了一句,“最后走一遍!”
“不戒也得戒啊!”陈今回笑笑,也不知道周导听见没。
突然想起自己上午自称“无不良嗜好”,兜里那张名片的存在感莫名地强烈起来。
是要联系他吗?
短暂的出神很快被打断。
“来准备了,开机。”
“安静!——”
“打板!”
“20集26场1镜1次!”
......
那天陈今回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程唯独自坐在水边,眼前躺着他亲手杀死的师父寒慈。
程唯的命是师父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今天用的这一柄剑是师父给的。
程唯三年里为师父杀了七人,上到将军,下到第一次下山时,笑寒慈是瞎子,故意诓寒慈的那个乞丐。
一切尘埃落定,他以为报完了师父的仇,终于能两个人回到山上,回到少时温馨安宁的那一段美梦里。程唯盼了整整三年,夜夜惊醒却不敢跟师父讲。
在他们上山前一晚,他坦白自己不喜欢杀人,甚至不愿意杀师父捉来的一只带崽野兔。
寒慈冷笑,却按捺不表。继而在湖里洗澡时被捕蛇人冲撞,寒慈又叫程唯杀了捕蛇人,程唯也不肯。
“我们报了仇,就都过去了。师父的恨解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寒慈终于状似疯癫告诉程唯,你最后杀的两个人里,将军是你兄长,扑上来挡第一剑的是你娘。
“重新开始!我早就不是人了,你呢?你以为你又是什么真菩萨吗?”
“好徒儿,好徒儿,不要这么假慈悲,你割开你哥脖颈时候,他认出你的表情比你现在还像活见鬼!”
“虚情假意,倒尽胃口。”
寒慈最终也死在程唯剑下。
他坐在水边,剑断成两节,粘上枯叶,掉进溪底,在月亮下泛着寒光。
程唯背起寒慈要回山上,因为除那之外,他也无处可去。
一边抱,一边小声念一句师父教给他的诗:
“白玉如蟾俱是妄,青天指月亦非真。”
看完回放,收工的时候已经晨光将熹。
拍照加微信相约下个剧组再见吧一套流程下来,大部队终于四散而去。
摄影助理小李叫住帮忙点器材的陈今回:“哥你怎么还在!不舒服吗?脸色很差,不用你收的呀。”
陈今回:“我回去也没事干,熬到这会儿都不困了。”
小李:“哥有活还叫我啊,跟你干不受压榨,你能干。”
陈今回好笑道:“合着是你也偷摸压榨我呢,我说怎么好端端半条命没了。”
“怎么赔我。”他嘴上这样说,伸出手跟小李比了个OK。
手机贴着大腿震了两下,陈今回看一眼不是医院,没去管。
等到喘口气的工夫,半死不活掏出手机,天已经快要大亮,远处透过树林看出去,是一种模糊的灰蓝色。
屏幕光打在脸上,有条短信。这年头发短信的基本只有10086和诈骗犯。
本来是懒得理,可号码有点眼熟,定睛一看:
陈先生,请问您未来一周是否有空见面?钱宁。
倦意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被惊得无影无踪。
陈今回又看着名片对了一遍号码,心如乱麻。
呃,好像要找到兼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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