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下狱
临近年关,宫中时常举办宴会,多为后宫与臣子家眷走动寒暄,再有就是给年轻小辈们搭个台互相相看。
玉华宫的贵妃娘娘多年来独得圣眷,除却一些与陈家毫无往来的大臣,几乎人人都是要给陈贵妃一个薄面的,因此四公主此番回京都,玉华宫也是热闹非凡。
“娘娘说每年都在玉华宫给公主过生辰,就去年这一回不在京都过,所以硬是要趁这次补上呢。”春秋给薛争珠别上簪子,“外头的礼品公主可要看看?”
薛争珠闻言起身拿过礼品册子,仔仔细细地读下去,半晌,眉心拢起。
“赵家人真不来么?今日皇后也来的。”
“娘娘说递了两回帖子,可赵家几位娘子身子不适多番推辞,总不能独独去请赵小将军。”春秋轻声在她耳边道,“总之时日还长,不差今日,奴婢已打探过,赵小将军身侧没有亲近的女子。”
薛争珠神色这才松动几分,“宴后本公主亲自去会会他。”
“四姐姐要会谁啊?”
一道清丽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一听便是薛仙宁,薛争珠唇角微掀,嘴上不饶人:“五公主来了竟无人通报,看来玉华宫的宫女都是吃白饭的。”
话音未落,门侧的一众宫女惶恐正欲辩白,薛仙宁拎着裙摆踏步进来,忙道:“一年不见,四姐还是这样爱苛责下人。是我让她们噤声的,你要罚就罚妹妹好了。”
“好啊,”薛争珠横她,“罚你扫一月的茅厕。”
“公主。”春秋急攥住薛争珠的胳膊,示意她今日不可生事端。
薛仙宁莞尔,似是根本不在意薛争珠的话。
“四姐姐别生气,不过是太久没见你,母后让我来找你说些姐妹间的体己话。”
她走到桌边坐下,悠然自得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方才我似乎听到四姐姐提到了赵小将军,怎么,姐姐心悦于他?可据我所知,赵小将军一家家风清正、端方识礼,应当不会喜欢粗鄙或是——妖媚惑主之人。”
“哈,可笑。”薛争珠踱步到薛仙宁身前,“我薛争珠看上的人轮得到他说愿不愿意?”
她忽地凑近薛仙宁面颊,双眼冷厉地凝住她,下一瞬薛仙宁手中的茶杯猝然落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薛仙宁的手掌上。
薛仙宁捂住手,脸色半白。
薛争珠垂眸轻笑:“一年不见你都敢来挑衅我,还是说,是你的母后来挑衅我的母妃呢?”
“中宫威严,无需靠打压她人来彰显。”
“那最好。若下回我再听你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讥讽我母妃,我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殿外,侍女心疼地察看薛仙宁手上的水泡,话中忿忿不平,“殿下为何不还手?您可是中宫的公主,怎能让四公主肆意欺辱了去。”
薛仙宁回首,视线停在殿门处,神色淡淡。
“强弩之末,她得意不了太久。”
—
夜宴,载歌载酒。
薛争珠兴致缺缺,说是为她补过的生辰宴加之接风,可父皇一来,似乎成了朝臣的集会,尤其是王皇后一派的臣子家眷,说起话来没有八百个心眼子根本听不懂。
民间都说陈家妖妃奸臣当道,王家都是正派人,她是真想叫他们来瞧瞧这些人的嘴脸,如今在朝中屹立不倒甚至能与御史大夫一党分庭抗礼的能是什么纯良之辈?
她又饮了一杯果酒,起身跌跌撞撞向主位走去。
“父皇,”薛争珠紧挨着嘉武帝跪坐下,笑眼亮晶晶对他,“我困了,想先回府。”
换作从前嘉武帝定是心疼女儿,二话不说允了,今日却斟酌一番,才低声对薛争珠道:“珠珠吾儿,你今日是主人,哪有先走的道理,再说了——还有重头戏,你且等上一等。”
重头戏?
薛争珠不解望向一侧的母妃,陈贵妃却只是略带心虚地饮了口酒,眼神闪躲。
不一会儿,嘉武帝的近身内侍凑上他耳侧说了几句,嘉武帝瞬时展开眉眼,欢欣道:“叫他进来!”
薛争珠捂住心口,不可思议地看向嘉武帝,难不成是母妃跟父皇说了这事,父皇要把赵三郎许配给她!
她就说,父皇不会不管她的!她要什么都会给!
乐人遮挡着大殿门,薛争珠便伸直了脖子往殿门那儿瞧,果然看见内侍带着人进来。
再走近几步……
薛争珠眉头皱起,她不认识这人,虽说远远看去确有魏郁的风姿,可这人既不是魏郁,也不是她昨日惊鸿一瞥的赵三郎。
她忿忿地拍打两下面颊,近日是怎么了?怎么瞧谁都长得像魏郁,难不成真得了相思病,成了痴人?
那人在内侍的指引下入了座,在座上恭敬给嘉武帝行了礼,目光触及薛争珠时便谦逊地与她点头作礼。
薛争珠哼道:“他是谁?为何如此不懂礼仪,来迟了也不谢罪。”
嘉武帝听了这话剑眉一横,同她瞪眼,“你还数落起别人的礼仪来了?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冯敏之,不日后便要入翰林院,不论才学还是品质皆是一等一的好,只是他独身一人,至今仍未婚娶。”
“他未婚娶与我何干?!”
正巧乐人奏完一曲,薛争珠话一出口,数道视线袭来,陈贵妃神情肃然,低声呵斥:“轻声些!”
她真是将女儿宠得无法无天了。
嘉武帝却未动怒,心平气和问她:“珠珠生什么气?”
薛争珠撇嘴:“女儿没有生父皇的气,只是我不喜欢。”
嘉武帝正欲劝她不喜欢便罢了,何必当众驳了人家的面子?
座下有人先开了口。
“四公主年幼不经事,不似五公主那般自小谨慎聪慧为长辈分忧,盖因贵妃娘娘抚育小皇子太过操劳,疏于对公主的管教,可公主回了朔州族中一年有余,家中的长辈也未曾尽心教养吗?”
“国舅这是何意?您说舍妹无家中教养时可想过她是皇家的血脉?”三皇子薛砚紧握酒杯,目光如炬。
陈贵妃声音淡淡,神色无波:“砚儿不得无礼。”
国舅王承起身,恭敬对嘉武帝道:“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冯郎初入朝堂,虽还未正式入翰林,到底也受圣恩礼贤,公主再过尊贵也是小辈,言行举止彰显的是官家颜面,臣担心若是言行无状,怕寒了忠臣之心。”
“我没有!”薛争珠即刻道,“我生来就如此言行,你早怎不说我无状?”
“争珠!”嘉武帝打断她,“国舅所言极是,在座的大多是你的长辈,不许任性。”
寡言的冯敏之此时已对嘉武帝鞠身:“草民幸得天恩皇恩垂怜,已是涕零,不敢再肖想其它,还请陛下不必为草民忧思,至于国舅大人所说之冒犯,草民倒是觉得公主率直坦荡,圆滑慧颖是为天家颜面,端庄稳重是为天家颜面,不欺民戏民又怎不算皇家仁心呢?”
此话一出,王承干笑两声,也就揭过了这事。
内侍十分自觉地请了乐人来演奏,试图将方才之事淹没于歌舞声中。
嘉武帝面色不算好看,片刻后沉吟道:“明日你给我好好反思,须去状元府上亲自致歉。”
陈贵妃适时过来,温声道:“衡郎,我看状元郎并无怪罪之意,珠珠还小,就不必……”
“是啊,陛下。”王皇后不知何时亦踱步过来,“本是微末之事,揭过便罢。何苦闹大呢?”
薛争珠吸吸鼻子,去看嘉武帝的眼色,“父皇最初分明也没觉得女儿做错,为何国舅一说便觉得我错了?”
“是女儿真的错了,还是父皇被人挑拨?”
嘉武帝登时火从心起,怒道:“你还不知悔改!皇后都为你开罪,你却攀咬上了国舅?”
接着横眉对陈贵妃,“你便是如此教女儿的?”
陈贵妃一愣,喉间酸涩,“陛下恕罪……”
薛争珠倏地从座上起身,一言不发冲往殿外,嘉武帝气极,喊道:“你今日若敢踏出殿门,朕就把你贬为庶人,关进诏狱永不见天日!”
岂料薛争珠顿都未顿一下,脚步反而愈加快了。
—
赵知徽还未及殿门就本能听见“诏狱”二字,随后便见一个水粉色的身影奔了过来,殿门边的内侍急急朝他手舞足蹈,“将军,拦住、拦住公主呀!”
赵知徽一愣,手已伸了过去,将人拦腰截在臂弯。
薛争珠想都没想就抱着拦住自己的人的胳膊咬下去,不想那人却箍得她更紧,她抬头,在右手扇上他右脸时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是……赵三郎?
昨日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今日离得近了,还真觉得他与魏郁虽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但眉眼却有七八分相似。
薛争珠沉醉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斗气,出声吼他:“放开我!”
赵知徽不知发生了何事,似乎是被这位公主狠狠扇了一掌,又被她红红的眼睛似是而非地盯了半晌。
他侧过脸低声同她说话,她正好看得清他右脸上鲜红的指印。
“公主恕罪。”
说罢,薛争珠便被这样屈辱地揪回殿中,期间怕她偷跑,赵知徽还攥着她的胳膊。
薛争珠踉踉跄跄跟着他走回去,一边低头看自己被掐得鼓起的胳膊肉,忍不住咬牙切齿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对他恶言相向:“你摸了本公主就要入赘给我!”
赵知徽的手下一刻便从她身上弹开,薛争珠想笑,可落在嘉武帝眼中就成了挑衅,嘉武帝:“你还有脸笑?”
薛争珠在殿中站定,认命道:“随父皇如何处置。”
嘉武帝冷笑,“好,好。”
他看向赵知徽,“正巧三郎在此,今夜你就将她押去诏狱住上一日,让她体会体会什么是民间疾苦。”
赵知徽垂首:“陛下,诏狱重地——”
“不必为她陈情,即刻出发!”
“陛下误会了。”赵知徽眸光流转,停在薛争珠些许凌乱的发髻上,她此刻正灼灼注视他,如同一只发怒的小兽,令他右脸火辣辣地疼。
“臣的意思是,诏狱重地,不是公主玩闹之所。”
嗯!?
嘉武帝道:“玩闹?你平日怎么待那些犯人就给朕如何待她,不许优厚,否则连你一并处置!”
“是。”赵知徽应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