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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郎临窗问话,美人秉烛夜游
说鱼就那么笑眼盈盈的看着他道:“公子既有愁,何不彷与我一说?”
魏程复瞧着他,心底生出一股莫名奇妙的情绪来。他端起那碗粥,白色的米浆就像梦中那场没有止境的大雪,他低头道, “从入夏开始,我梦见了一个人,我看不见他的脸,他在一场永无止尽的大雪里策马奔腾,却最后被刺杀于山谷。先生活了百年之久,有时会做这样的梦吗?”
他的视线又从那碗粥移回到说鱼脸上,那张脸躲在烛火的后面,明明暗暗叫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睛却拢在跳跃的灯火里,就像盯着猎物一样眼底沉着化不开的浓墨,那双眼睛漂亮但及其诡异,它黑的仿佛没有瞳仁。
鬼。
魏程复是聪明人。他的父亲官拜正三品户部尚书,嫡母是正四品上中书舍人的嫡女。就算是生母,也是曾经服侍在永嘉公主身边正五品女官。
怎么会有人无缘故的反复梦到一个场景后重新做一个主角为同一个人的梦呢?
想来只有眼前人是关键点。
“少郎何其聪明,”说鱼大笑起来,“ 少郎可曾见过神仙?”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魏程复,“真赶巧是不是,少郎的父亲前不久才意指少郎中考后进入大理寺为官做少卿,后脚就在河边捡到了我。是谁都不会放心一个外人入住自家宅院,少郎好像对此见怪不怪。既如此,少郎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吧?”
“少郎何不直说需要我的身份进入风水堪舆局呢?”
魏程复这才笑起来,“说鱼先生不愧为活了几百年的大鬼。那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如何?”
说鱼收回猎豹一样的目光,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伸手示意道,“少郎请说。”
“我需要您大鬼的身份进入风水堪舆局,弄清楚自我孩提时期就出现怪梦的问题,”魏程复身后抽出一把短刀来,他将那把刀横放在桌子中间。
“那么先生,也同样可以向我提出您所需要的条件来。”
说鱼看着桌上那把刀,他转转手指令那把刀脱鞘召来竖在眼前,刀刃冰冷的银光随灯罩里火苗的晃动折射在他的脸上。
与鬼交易之事古往今来无非不过以阳寿为代价,他已经做好了对方一刀下去要他命的准备。
“可以,”良久他突然坐直了身体看向魏程复道:“我要找回我生前的记忆。”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条件。
鬼在过了头七之后,除非执念极其顽固,根本不可能找回记忆。说鱼提出这等条件无异于在拒绝同他的合作,也可以说认为他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条件。
“可以.....”
魏程复话还没落下,说鱼已经抬刀划开了自己的右手。他的手跟随着一起剧痛起来,他将那只手抬向说鱼,红色的血液欲要在空中滴落,一阵黑烟从底部包抄上来裹住了他流血的手——说鱼的右手心有着与他一模一样的伤口,那阵黑烟就正从他的伤口里散出来。
他的眼睛里有势在必得的光芒。
魏程复沉声道:“那么我与君誓盟,绝对忠心,永不背叛,违背者万箭穿心,活吞千万银针。”
说鱼提着灯走在大院里。
说来也是好笑,他明明是鬼,魏家的小公子倒是把他当人对待。他将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提灯,往里面灌了灯油叫他照路。
流芳苑离悬书阁倒是不远,也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少年站起来把提灯递给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人可能带点异族基因,十八岁早已六尺有余*,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也不知道成天坐在书桌前他吃什么长的。
好在现在不过五月,正是天气疏朗的时候,还有一个月便是风水堪舆局的考试,届时一众学子会齐聚于长安。但风水堪舆局的考试向来莫名其妙,从踏入长安那一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被通知考试。正因为考试的不确定性,大多数学子都会选择雷霆刑武司作为目标,故此风水堪舆局人手甚至不及雷霆刑武司人数的三分之一,而统领的位置基本上没有人担任过,哪怕去年考试通过风水堪舆局考试的人也并非为官职而去,而是因为风水堪舆局内有着全国最大的书库,从古代灵文到现今名人名作,茶经医书。颇有几分大理寺与刑部的意味。
说鱼倒是心情颇好,可这份心情却在踏进流芳苑时就顿时消散全无。
“出来吧。”他朝屋顶喊道。
一把玉做脊骨的扇子就那么冲他的面门飞来,他偏了偏头反手将那把要划破他脸颊的扇子抓住,一把把它往飞来的方向砸回去。
“言鬼请霖,你要是想同我合作知道消息,那我劝你好好同我说话。”说鱼阴鸷地盯那把扇子飞来的方向。
房顶上那人笑着刷开扇子掩在嘴角,飞身跃下。偏偏走到说鱼面前时又装模作样的扇扇风,“夏日炎炎,容易上火,莫要生气。”
说鱼冷笑一声,道:“装着人的半颗心干着鬼的勾当。请霖,要不要我来提醒你一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位被称作请霖的面色微微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起来,“艳鬼说鱼,你知道他们这么叫你吗?生得极其貌美,无所谓谁都愿意帮你做事,现在看来,此言果真不虚啊。”
“他们怎样叫我都无所谓,”说鱼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因为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把他们一把飞灰湮灭,让他们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我是看在你是言鬼的份上姑且不对你下手。你要是想去死,我也可以让你落得他们的下场。”
所谓言鬼,相传是天眼朱雀同族恒日帝桑花的死去形态无影夜幽草,在雨渊琴没有响之前呈透明状。但是恒日帝桑花如今早已不见,甚至在更早的几千年前就几乎全部湮灭。因此只有无影夜幽草留在世间,哪怕修炼成了人形,却只因为是死物所以无法离开根茎所处之地半步,以无色的形态一直活到雨渊琴响。
雨渊琴响后,无影夜幽草落入凡尘投胎转世。它们作为神物能预言未来;但又作为死物,预言一旦被说出后便会承接天谴而死。而言鬼,就是说出预言后承接天谴而死的无影夜幽草转世人。
“你要是还想知道消息,”请霖抓住说鱼掐在脖子上的手,恶狠狠的说道:“我就劝你最好放开我,毕竟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死。”
说鱼蔑视地盯着他,半晌松开了手,“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在我沉睡的两个月里,你每日都在以不同的理由骚扰我。怎么,这么着急去死?”
请霖的胸膛中有半颗活人的心脏,这是躲在姑苏城里的小鬼都知道却看不起的事实,但碍于言鬼的身份和那把扇子,没有人敢对请霖不敬。毕竟那是上古时期的神物,与远荒氏和天眼朱雀一同诞生于天地的存在。
说鱼抬脚跨进屋内,将那提灯放在屏风后的衣架边挂着,朝它使了个小法术叫它永燃不息。
他又开始沏茶来。
请霖看着他什么都不说的样顿时想大骂一顿,又看到那团顾渚紫笋把嘴边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那是魏家送来的顾渚紫笋团茶。并着一起送来的还有蒙顶石花和阳羡紫笋,魏程复大多时间不爱泡茶所以只是象征性留了一些,剩下的快一半叫人都往说鱼的苑里送了来。
请霖到底是不见外,端起来准备往嘴巴里倒完了又觉着不对。对着灯看起那茶瓯来,不看还好,一看倒是吓了一大跳!又急忙低头去看那茶几上摆的东西:鎏金鸿雁纹银茶碾,摩羯纹银盐台,银质狮钮盖风炉,越窑青瓷茶瓯。
哪样不是三品大官用的东西!
“你倒是不见外,所以准备什么时候滚蛋?”说鱼倚在茶几边上,夏天他愈发不愿意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记忆,天气一热他整个人就容易暴躁起来。
请霖刚见识完那魏家少爷的财大气粗,听说鱼一说话又扭过去看他,不细看还好,一细看真是叫人自囧。那少爷给他用细绫做的常服,縠纱做的外袍大袖罩衫。知道的是在养门客,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养老婆。
请霖只得又把那把扇子掏出来扇风。说鱼见了又哼一声:“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这把扇子送你当作法器,我倒是好奇你前世为了谁说了那句预言而死,竟叫人挖了半颗心给你,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教你做言鬼。我要是那个救你的人,见到你如今要拿着半颗心去死,我便是把心吃了充饥也不给你。”
承接天谴而死的无影夜幽草转世人不是都有机会成为言鬼,他们大多都会直接灰飞烟灭,被人用大阵拘住或献祭才有可能成为言鬼。
请霖撇了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道:“大鬼王,怎么只许你有人救不许我有人救?只许有人送你金银绫罗不许有人送我绝世法器?”
“想来那人定是极其爱你,”说鱼端起茶盏盯着那把扇子说到,“刨了半颗心,身为凡人他只有死路一条,几经转世这颗心都不会补齐。重河扇是水神共工的神物,自神不再与人同行开始,祂们流落凡间的神器便几经辗转不得安宁。我现在倒是开始好奇给你半颗心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请霖倒是不在意,他活的太久了,这半颗心让他融不进人也融不进鬼。无论怎样他早就过了头七,记忆空空荡荡,即便生前有人如何爱他对他来说不过也只是尘土一粟罢了。
他对此生漫长感到厌倦。
他没有回答,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只管慢慢将那盏茶饮完。
他放下茶盏冲说鱼一笑,低头又将那把重河扇收进怀里,道:“艳鬼说鱼,此事刚刚开始,我们长安见。”
说鱼还在等他的话音落,他却早化成一颗水珠,一蹦一跳往那提灯里跳去。
那提灯里的火苗被水珠撞的一闪一闪,飘出一阵黑烟后就灭了下来。
屋子里顿时暗下来,只留说鱼那双妖异的眼睛里在黑夜里折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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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尺:用的是唐代的换算表,一尺约30cm,本文对小魏的设定是一米九。感谢各位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