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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
玄墨这一冷静就冷静了大半天，深紫色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林舒涵，让林舒涵有种猛兽盯住了猎物的恐怖感。
他不安地往后挪了挪身体，身上的绳索忽然松开，化为苍白雷电，游蛇般钻入了玄墨的掌心。
林舒涵忙站起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要跑，刚迈出两步，见玄墨没有起身的意思，脸色比刚从冰棺里出来的时候还要白，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道：“……你没事吧？”
玄墨躺在地上，似乎在思考，片刻后从地上起身，若无其事拍了拍手，道：“我当然很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舒涵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后……后会无期！”
他拔脚就走，玄墨却一把拉住他，来到林舒涵面前，上下打量他，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并不咄咄逼人，但是审视的意味非常明显，林舒涵记得小时候村里过年杀猪的时候，围在一起的村民们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打量从圈里拖出来的猪的。
可见虽然刚才对方没有下手，并非是好心放过了他，而是没心情，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如今有心情了。
林舒涵很绝望：“……林舒涵……”
“林舒涵……”玄墨喃喃自语，念着这个名字，再次将林舒涵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轻叹了口气，“的确只是个凡人。”
万万没想到，沉睡千年，竟然是被一个凡人唤醒的。
在他的叹息中，林舒涵仿佛听到了死亡的号角，他试图和这个大魔打商量，恳求道：“麻烦你，能不能过两个时辰再杀我？”
玄墨一愣，随即挑眉：“哦？”
林舒涵道：“实话说，我不是故意要下来的，只是，今天的风，太大了，把我爹娘的木碑给吹了下来，能不能请你先放了我，让我把木碑拿回去，等安置好以后……”
玄墨挑眉：“木碑？有这么重要？”
“非常重要。”林舒涵从怀里拿出木碑，万分珍惜地抚摸着，“我爹娘去世得早，我不能让他们连块墓碑都没有。”
话音未落，木碑猛地从手中脱离，直接飞落在玄墨手里。
玄墨翻来覆去地打量，不解道：“既没有法力，也不是灵石，一块不值钱的破木头而已……”
他的态度极为轻慢，仿佛随意把玩着随手折下的野花野草，见自家父母的木碑被这样毫不尊重对待，林舒涵立马忘了恐惧，勃然大怒，冲上去抢：“你做什么？还给我！”
玄墨不仅不还，反而将木碑高高举起。
他本就高，林舒涵连蹦带跳也够不着，动作间，遮住右脸的头发随之掀起，露出他的侧脸。
玄墨目光一凝。
是一张并不光滑的侧脸，像是被火烧伤后，疤痕脱落，留下的永不褪去的痕迹，从眼下蔓延至下颚，半张脸都被覆盖。颜色浅淡，应该有些年头了。
玄墨平静地收回视线，嘲笑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今年多大？”
林舒涵根本不理睬他的话，眼见玄墨拿着木碑随意晃来晃去，被树干磕碰了好几下，既心疼又愤怒，气血上涌，恶狠狠推搡他一把：“够了！你究竟有完没完？！”
玄墨没把木碑放在眼里，也没把林舒涵负气的推搡放在眼里。
要知道，五界之中，稍微有点修为的人都有自动护体，更别说他堂堂魔尊，这名凡人少年根本伤不到他……玄墨一下子被推个踉跄，后背撞上了树干，树叶簌簌而落，愕然之下，手指不禁松开，木碑坠落而下。
林舒涵连忙去接，然而手伸到一半，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抓住，啪的一声，林舒涵眼睁睁看着木碑掉在地上，撞到了石头，直接摔成了两半。
林舒涵愣住了。
在抓住林舒涵手腕的刹那，玄墨心口绞痛再次席卷而来，倏地松手，皱眉道：“你——”
“你到底什么毛病！”林舒涵猛地扭头，“我都说了我随你处置，你想杀就杀，我认命！但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随便抢我的东西，木碑能随随便便抢着玩吗？”
他发作得太快，分明个头才到自己胸口，一番疾言厉色，居然很有气势，反倒让玄墨感觉比对方矮了半截，心虚之下，干巴巴瞪着他，半晌没说话。
想他堂堂一方大魔，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如今，竟然怕了一个小小的人族……
林舒涵发完火，扭头扑到地上，手颤抖着捡起两片墓碑。
木碑上站了腐叶和泥土，林舒涵一一摘掉腐叶，又用袖子使劲擦干净，强忍住难过，拿外衫重新裹住。
玄墨双手抱臂站在原地，心里总觉得不得劲，一时也没有出声打扰。
林舒涵又用绳子缠绕着把木碑牢牢绑在身前，打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有了安全感，没那么害怕怀里东西突然又飞出去了，没再理睬玄墨，捡了条山路，闷着头往前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面直接撒丫子跑了起来。
他一直不敢回头，只顾勇往直前，不知跑了多久，月落日升，晨光乍现，他终于出了山谷，回到了清水镇。
眼前豁然开朗，人来人往，叫卖声、还价声、说书声，各式各样，高低起伏，不绝于耳。
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林舒涵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如牛，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等缓得差不多，没那么喘了，他这才站直，一边举袖擦脸上的汗水，一边转过身。
待看到站在自己身后，啃着一个苹果，悠闲地欣赏小镇风光的黑袍男人，林舒涵双手捂住脸，蹲了下来，拒绝面对现实。
玄墨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你跑这么快，一路不带休息，现在没力气了吧。”
林舒涵埋头，不想说话。
玄墨拿出一个完好的苹果，拿到林舒涵面前：“吃吧。”
苹果的香气传入鼻中，林舒涵抬起头，面如死灰：“这是我的最后一餐吗？”
玄墨道：“这得看情况，如果你足够听话呢，我可以考虑让你多吃几顿。”
“吃吃吃，吃不死你！”一道尖利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地从人群中传出来，张大婶站在玄墨面前，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手，“不学好，学人偷东西？苹果还回来！”
林舒涵看看怒气冲冲的张大婶，再看看一脸无所谓的玄墨，道：“……你没给钱？”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问了句废话。谁家的魔买东西会给钱啊？话说，他对魔族毫无了解，他们买东西真的不给钱吗……
果然，玄墨不以为然，居高临下俯视着张大婶，仿佛俯视一个微小的蝼蚁：“区区两个苹果，本尊愿意拿，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
“我们错了。”林舒涵挡在玄墨身前，将手里的苹果还给大婶，“对不起啊张大婶，就剩这一个苹果了。另一个苹果，就当我买了吧。”
他迅速拿出一串颇有分量的铜板塞到张大婶手里。
张大婶想说给多了，这都够买一筐苹果了，林舒涵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简直跟逃命似的，直接拉起玄墨头也不回朝着相反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差点撞到了无数人，张大婶摸摸自己的脸，自己就这么可怕？
等他们来到某处无人的角落，林舒涵才堪堪停下脚步，转头看到玄墨面无表情盯着自己，心中一骇，忙松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站在一边。
玄墨理了理衣袖，语气听不出喜怒，淡淡道：“从来只有别人见了我跑的份。”
“对不起。”林舒涵讷讷道，“可是，如果我不带走你，你是不是要把张大婶也杀了？”
玄墨嗤道：“愚蠢。若我真要杀她，别说面对面，哪怕千里之外，要她没命，也只在我一念之间。”
林舒涵道：“不可以！”
玄墨冷冷看着他。
林舒涵试图和他讲道理：“张大婶就是靠着卖水果生活的，你拿了人家苹果不给钱，换位思考，如果是你，你不会生气吗？”
玄墨怜悯地摸他脑袋：“和一个杀人如麻的魔讲道理，如果是你，你会听进去吗？”
天灵盖就在对方掌心，林舒涵浑身僵硬了，好在玄墨只是逗逗他，并没有真的出手的意思，最后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放心，我是魔，又不是妖，这种弱小无知的凡人，我才懒得理。你家在哪儿？”
林舒涵说了一个地方，玄墨无言地看着他，林舒涵这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在前面带路。
玄墨似乎心情不错，也不计较他故意磨磨蹭蹭耗时间，沉睡千年，人界的风景也没怎么变化，聒噪热闹，真是久违了。
不过玄墨的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就被破坏了。
林舒涵一边往回走，一边在默默思索，木碑摔断了肯定不能竖在父母墓前，现在只能重新制作了，可是左臂受伤，依靠右手，不太可能完成，可要等左臂恢复也不现实，天晓得这只大魔什么时候不高兴了要他小命，还是早做打算，争取早早把新的墓碑做好，这样死也没有遗憾了。
对的，直接做石制墓碑，把坑挖深，埋结实，一步到位。这样一来，就算自己真的死了，也不用担心墓碑再次被卷走而无人打理。
不过左臂真的好痛，要是有止痛的草药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记起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
玄墨正负手悠闲地欣赏街道风景，忽然林舒涵猛地停下脚步，改变了方向，竟直接朝着路旁的小树林冲了进去。
玄墨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前方的树枝越来越近，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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