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 章红枫谷(柴、盈)
救下盈盈的阿辉和这一伙绿林好汉,都住在红枫谷。众人拜丁立天为大哥,阿辉为二把手。阿辉本名薛正辉,无父无母,自幼厮混于村镇市井,吃百家饭长大。少年时,曾被一个路过化缘的少林僧人救下,跟着僧人学过几招把式防身。凭着这一点浅薄的武学根基,就比只靠蛮力硬拼的其余兄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盈盈跟随众人回到红枫谷山洞时,一个身穿麻衣的女子在洞口张望已久。这女子名叫月川茫,曾在神农鼎学医数年,三年前,被丁立天救下,加入了红枫谷。神农鼎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宗门八大派之一,素有‘活死人、医白骨’之赞誉。
月川茫已为众人备下伤药、清水和绷带,其他人各自散去疗伤休息。
盈盈虽为士族规矩约束,但面对救命恩人,再不露脸,显得过于矫情且不尊重人。于是她抛却了士族规矩,将头顶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自己的容貌。她端端正正地对丁立天、薛正辉、月川茫三人行了一个士族礼,诚谢三人的搭救。
“小女子邵婉盈,拜谢三位侠士与红枫谷义士救命之恩。”
三人皆是一愣。
薛正辉盯着盈盈的脸看了半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邵姑娘别客气,我们举手之劳,乐意的很……”
月川茫赶紧扯了扯薛正辉的衣服,示意他别一见美女就乱说话,自己却盯着盈盈直发怔——那身闪着柔光的衣裙,是她不曾见过的衣料和款式,衬得盈盈愈发清雅脱俗。她下意识地与自己对比了一番,心底莫名矮了三分,不禁怯生生笑道:“以前只听人说过士族姑娘、从没见过,今天见着活的了。”
盈盈面上带笑,心里却尴尬。她听出了月川茫话里的疏离和生分,这时她才明白,踏出士族家门之后,自己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世界,竟如此难容。
丁立天接过话去,沉声对盈盈说:“邵姑娘不必客气。那群杀手乃是南荣的掠影组织,邵姑娘因何与他们牵扯?”
月川茫和薛正辉二人听到‘掠影’二字,表情陡然凝重。
盈盈对江湖知之甚少,茫然问道:“掠影,是什么组织?”
薛正辉解释说:“掠影,是南荣王亲养的杀手组织。南荣王重金求才,这些年在江湖上搜罗了不少顶尖高手。掠影内部不禁止内斗,排位越高者,武功越高。”
盈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柴玉笙腰间挂着的‘地字第八号’腰牌,想必就是薛正辉所说的‘排位’了。
月川茫问道:“掠影出没江湖,向来只为执行南荣王派遣的任务。盈盈姑娘莫非牵扯进了他们的任务里?”
话到此处,盈盈不再隐瞒,将自己的家世、父亲和盘托出。她确认红枫谷乃是忠于北靖的侠义帮派,丁立天更是她心中倾佩的‘大侠’,所以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
“父亲携着自著的《铁甲奇兵录》前往徐城,如今我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月川茫和薛正辉听罢,表情更为凝重——他们清楚《铁甲奇兵录》对北靖军防的意义,也更明白为何南荣王会派掠影灭门邵家。
丁立天对盈盈说:“令尊为北靖军队著作兵械之书,呕心沥血,只为筑牢北靖防线、护佑一方安宁,实是我等钦佩的忠勇之士。邵姑娘放心,既然此事与北靖的安危息息相关,我们定当竭尽所能,帮你找到父亲。”
月川茫听了丁立天这番话,低头不语,转身去了厨房看火。薛正辉假意对盈盈客套了一句‘自便’,跟着月川茫进了厨房。不久,传来月川茫的小声嘀咕“哎呀,那是掠影……”
盈盈在厅中默声而立,心中很是愧疚。丁立天平白无故地救了她,这会儿又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找父亲,可是,连她自己也清楚此事的危险与利害——邵家得罪的不是普通的江湖势力,而是南荣王;对手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是高手如云的掠影。
“开饭喽!”二狗和铁柱端出两锅热气腾腾的炖鸡,摆在桌子中央,招呼着众人落座。
薛正辉从厨房里钻出来,招呼盈盈一起过去吃饭。
厅中摆了一张大圆桌,丁立天坐东首,左边空了两张椅子,薛正辉坐在丁立天右下手,众兄弟各自找座位坐下了。
空的两张椅子是给她和月川茫留的。可她不曾跟陌生男子一起吃过饭,更别提十几人的大场合了。而这两张椅子,要么跟丁立天挨着,要么跟二狗挨着,但她其实并不想跟任何男子挨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从众人的眼神和碎语中,她已然察觉——月川茫和丁立天的关系似乎……
盈盈犹豫了一下,拉开左边第二倚。
“邵姑娘,你是客,当坐第一椅。”有人提醒她。二狗拉开第一椅,请她落座。盈盈正犯难,月川茫来了,招呼着盈盈坐下,盈盈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了丁立天旁边。
淮城一战,众人救了百姓性命。此时,他们一边互相夸赞同伴的勇猛,也为自己的英勇之举而自豪。更有甚者,直言要趁此势头立足九州——兄弟同心,共拓山河,定要闯出一番名震江湖的大事业!
欢呼声中,高潮迭起,众兄弟纷纷挥臂高呼:“一统九州!称霸武林!”
盈盈在旁静静地听着,心中热血澎湃——原来,这就是江湖啊!
尽管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暂时居住在这个山洞里,但每个人、包括盈盈在内,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没准将来的某一日,称霸武林的梦想,真的会实现。
丁立天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开口说道:“律北的罗蒿与我相识多年,他邀请大伙儿一同投奔律北组织,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盈盈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律北’,正好奇这是什么样的组织,身旁的月川茫喜上眉梢,急切地接话:“这是好事呀,天哥!律北乃是北靖规模最大的杀手组织,身后有幽州暮色山庄撑腰,朝堂还有新崛起的徐公党支持,前途一片光明!”
众人听完月川茫的解释,纷纷表态同意投奔。
丁立天见众人意见一致,自己也放宽了心,说道:“正巧罗蒿不日后要前往建业,我们明日便启程,去建业与罗蒿汇合。”
众人摩拳擦掌,激动不已,一个个都兴冲冲地期盼着再干一番事业。
“邵姑娘,吃鸡腿。”二狗撕下一只鸡腿,隔着月川茫放进盈盈的碗里。
盈盈眉眼弯起,微笑谢过:“谢谢狗哥,叫我盈盈就好。”她顺势跟着众人改了称呼,没再拘着客套。
二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坐下了,月川茫在旁打趣,“狗哥,偏心呐,我也要鸡腿。”
二狗憨厚老实,撕下另一只鸡腿放进月川茫碗里。
铁柱在旁哄笑:“狗哥,你光顾着姑娘们了,天哥呢?天哥该给什么?”
二狗摸摸脑袋,被问懵了。丁立天接过话去,说道:“别闹了,吃菜,再等菜就凉了。”众人很听话,都不再打趣,各自埋头吃饭。
丁立天转过头看向盈盈,目光扫过山洞里简单的桌椅、粗陋的碗碟,略带歉意地说:“邵姑娘,这里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盈盈连忙放下筷子,轻声回了句“丁大哥客气了,能有热饭吃已经很好了。”,才又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了碗里的鸡腿,肉质软烂,汤汁入味。这份热食,是她如今无家可归、前路茫茫时,最难得的暖意。
众人吃过饭,二狗和铁柱端起盆子去溪水边洗碗,盈盈跟上去帮忙。山洞外的大路上,岔出一条小道,沿路向下,穿过一片树林,就是溪边。这夜里多云,月影时隐时现,水面时而波光粼粼,时而暗沉如墨。
深夜的山谷极静,草丛里的几声虫鸣格外响亮。盈盈拿着碗盘,放进溪水里,柔顺的水流冲去了盘子上的污垢。
忽而,一阵突兀的马蹄声从半山腰传来,盈盈警觉地放下盘子,二狗和铁柱也注意到了声响。
“铁柱,你去看看。”二狗小声说罢,铁柱点了点头,没入了树林里。
盈盈隐隐感觉不妙。潜意识里,她感觉是掠影找来了。
就在这时,大路上突然响起铁柱的大声惨叫——“天哥!掠影、啊——”
盈盈的瞳孔骤然紧缩,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树林。大路上亮起点点火光,星火划过半空,路旁的桑树蹿起猩红的火苗。
“盈盈,你留在这里,我去通知天哥。”二狗留下一句话,转身钻进树林。盈盈看见二狗在林子里快速穿行,往山洞的方向奔去。
道旁的桑树火势渐大,将山路和山洞照得通明。
盈盈不敢上前,沿着溪水边,向山洞方向走去。洞前的厮杀声纷繁作响,红枫谷兄弟接连发出惨叫。
“阿月,带兄弟们上山!”丁立天的呼喝响彻云霄。
盈盈向山顶望去,红枫谷位于两道山峰之间,后方山峦相叠,数峰耸立,只要一上山,不熟悉山路的掠影便再也追不上了。
可是,红枫谷兄弟们的惨叫声接连响起,连月川茫都加入了打斗。
盈盈躲在一棵巨树之后,心中反复思量——红枫谷是因为她而被掠影盯上,如果她此刻出去,把自己交给掠影,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厮杀?可是,若自己落在掠影手上,父亲必定会投降南荣……
——不行,先救眼前人。
穿过树林,盈盈奔跑到山路上,弦月恰巧跃出云层,照亮地面,而桑树已经燃尽,簌簌落下点点火星,瞬即化为灰烬。
冷白的月色下,平坦的山路上横躺着一具具黑灰的躯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烟尘气味。眼前的景象将盈盈定格在原地,惊滞到无法动弹。
她来晚了。
她低估了掠影的速度。
她沿着山路走到山洞入口,地上躺着的,一共十六具尸体,无一不是死去的红枫谷兄弟。方才,她明明还和他们同一个桌子吃饭,同一处巢穴下仰望未来。而现在……
他们死不瞑目,汩汩流血的尸身尚有余温。
方才在洞口处以一敌众的丁立天,已被围追上山。
所有的人,都消失在了夜色里。
空荡荡的山谷,虫鸣不再声响。微风吹过盈盈的脸庞,浓重的血腥气,令盈盈头昏目眩。这里的一切,既像刚发生过一场浩劫,又像早已被定格在死寂之中。
盈盈颤抖地蹲下身子,轻轻地为倒在血泊里的狗哥阖上双眼。
掠影……掠影……
是血海深仇的仇敌,是宿命纠缠的宿敌,更是立场对立的政敌。
盈盈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该如何做。她走回树林,回到溪水边,靠在一块大石上。静静忧思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他娘的,跑得比老鼠还快!”
“大哥莫急,咱们就在山洞旁边守着,不愁他们不露头。”
是柴玉笙的声音!另一人想必就是天十五凌霄。
盈盈已经对这道清脆如筝的声音格外敏感,夹杂着多种情绪。
幸而她就坐在大石后,为了保险起见,她又缩了缩身子,蜷成一团躲在石后。
月光如银辉,湖面如镜,光亮反射到盈盈的脸上。盈盈埋下头,躲开刺眼的光亮。
“小柴,这次任务了结,你又能得不少银子!”
“大哥说笑了。小弟要是不跟着您,哪有机会来淮城见这世面!”
凌霄听罢,呵呵一笑,拍了拍柴玉笙的肩膀:“这次屠城,就数你杀得最多。等我回去禀报江姑娘,给你记一大功!”
柴玉笙忙 “哎” 了一声,恭维道:“大哥这话可折煞小弟了!那些人头哪能算我的?分明都是大哥您杀的,我不过是在旁补了几刀罢了!”
凌霄半嗔半奇,“人明明是你杀的,你这又是何必,非要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
柴玉笙赔笑:“这不是看大哥您辛苦嘛,这点小事,权当小弟孝敬您的。”
凌霄嘿嘿一笑,也不推辞,算是默认了这份 “孝敬”。
躲在暗处的盈盈听到这里,只觉得头皮发麻、骇人听闻 —— 这两人竟像聊家常般谈笑风生,讨论着方才杀了多少人,字字句句都离不开 “分赃”,言语间没有半分对生命的敬畏,更无一丝怜悯之情,简直是毫无人性!
凌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直起身道:“也罢,往后有任务,咱们兄弟几个还一起干,有钱一块儿挣!”
柴玉笙见状,连忙趁机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恳切道:“回头见了江姑娘,还请大哥多在她面前替小弟美言几句,小弟感激不尽!”
凌霄爽利地一挥手:“好说!”
溪边响起脚步声,似是一人拿着水壶伸进水流接水。盈盈顿时绷紧每一寸神经,双手交叠在身前,紧握着衣裙,不敢乱动一下,生怕被接水之人发现。
万幸的是,自己的踪迹并未被发现。
“大哥,喝水。”柴玉笙将水壶递过去。
凌霄接过水壶,‘嘟嘟’几口喝干。盈盈本以为接下来两人便再无话了,却听凌霄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凌厉的疑问:“小柴,你来掠影这两年,可没少往江姑娘那边卖好啊。心里该不会打了什么鬼主意吧?”
柴玉笙虚笑一声,回答得无比诚实:“江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小生敬佩不已。”
凌霄却不买账,带着警告的语气说:“我劝你最好识相点。江姑娘和天十四的关系不浅。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撬动的。”
柴玉笙讪讪一笑,解释道:“大哥误会了,我对江姑娘,没有那种意思。只不过是想在她面前露个脸,分赏银的时候别忘了我。”
盈盈心里想:这个江姑娘,看样子是他们的上级,负责分发杀手的赏银。所以柴玉笙费尽心思试图巴结她。方才凌霄提到的江姑娘和天十四关系匪浅,盈盈心中忍不住‘哇’得一声,暗自腹诽:原来这些冷血杀手之间,也和寻常人一样谈情说爱!
凌霄的话再次拉回盈盈的思绪:“小柴,听你口音不像南荣人,你籍贯哪儿?今年多大了?”
“济州人士,今年二十有二。”
凌霄 “咦” 了一声,眼神微变,直言追问:“济州府的钟鼎柴家,跟你有关系吗?”
盈盈听到 “钟鼎” 二字,也瞬间竖起了耳朵 —— 北靖等级划分向来严苛,士族为尊,而 “钟鼎” 便是北靖的一等士族。济州府的钟鼎柴家,更是当今北靖帝能顺利登基的幕后支柱。柴氏党自北靖王称帝后,把持朝政已有数十年,势力根深蒂固。
柴玉笙闻言,哑然失笑:“大哥说笑了,不过是同姓罢了。小弟要是真跟钟鼎柴家沾亲带故,哪还用得着干这刀头舔血的杀手营生?我倒是想攀攀关系,可到头来,也只跟人家共一个‘柴’字而已。”
凌霄呵呵一笑,笑声里却没半分暖意,语气生硬如铁:“我听你年纪,跟他们柴家那位嫡公子一般大。”
见柴玉笙没接话,凌霄又追问:“你既是济州府人,就算不跟那个柴家有关系,相关的传闻总该听过吧?”
柴玉笙茫然问道:“什么传闻?”
凌霄道:“四年前,柴家大房的长子,连带着他的续弦夫人和两个庶子一个庶妹,全被杀了。”
柴玉笙大为惊诧:“竟有这等事?”
凌霄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压得更低:“柴家对外只说大房一脉是染了流疫亡故,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知情人把实情传出来 ——” 他顿了顿,语气冷如寒刀,“是柴家那位嫡公子,亲手杀了父亲、继母,还残害了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妹,血洗满门,一个也没放过。”
盈盈此前也从父亲口中听过柴家这桩惨案,只是当时父亲只提了 “流疫” 的说辞,如今骤然听到另一个答案,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她离家虽还不到一日,可这短短时间里的种种遭遇,已让她的心思变得比从前谨慎敏感许多,此刻一个疑问在她心底敲响:凌霄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柴玉笙连忙急切地解释:“小弟五年前就去了西域学艺,回来后便投到荣王门下,济州府四年前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反问:“大哥,你该不会觉得,小弟就是他们家那位嫡公子吧?”
凌霄干笑了两声,慢悠悠道:“你这杀人的狠辣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倒真有几分那传闻里的架势。”
柴玉笙陪着笑站起身,目光不经意间朝山洞方向遥遥望了一眼,下一秒,他的声调骤然变了,带着几分急促:“他们回来了!”
凌霄一听,也立刻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语气狠戾:“走!去宰了他们!”
盈盈的心也跟着揪紧,满脑子都在担心丁立天会被抓到,下意识地扭头朝山洞望去 —— 可山洞那边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 “啊 ——” 划破夜空。盈盈循声转头,只见柴玉笙站在凌霄身后,手中握着匕首,刺入凌霄的后背!
盈盈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忘了。前一刻,他们还在月下称兄道弟、闲聊家常,可眨眼间,这个被称作 “地八” 的人,竟毫不犹豫地给了 “天十五” 一刀!
太可怕了!这群人简直太可怕了!他们不仅对陌生人狠下杀手,连朝夕相处的自己人,也能说杀就杀!
“柴玉笙,你……” 凌霄艰难地转过头,手指着柴玉笙,气息越来越微弱,连话都说不完整。
柴玉笙缓缓半蹲下身,用手轻佻地拍了拍凌霄的脸,唇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冷笑,那笑意冷得能寒彻骨髓:“凌霄,亏你在天十五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还赖在这个位子上做什么?”
他一把扯下凌霄腰间那块刻着 “天字第十五号” 的金字腰牌,指尖摩挲着腰牌上的纹路,语气里平添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凌霄,天十五这个位子,从今天起,我替你坐了。你放心去吧,我坐得,一定比你稳!”
说罢,他猛地抽出匕首,又狠狠一刀捅进凌霄的胸膛。一股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溅在柴玉笙的黑衣上。
盈盈彻底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忘了自己已经暴露。
弦月缓缓隐入厚重的云层,溪水上的微光一点点暗下去,周遭陷入漆黑一片。浓重的黑寂吞没了盈盈的身躯,也吞没了柴玉笙的身影。
柴玉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听够了吗?还不滚出来!”
这里除了盈盈,哪里还有别人?
原来自己早已被发现。
月色被厚云遮住,伸手不见五指。盈盈已看不清柴玉笙的位置,仅凭方才的记忆判断柴玉笙站在自己的西北方。
她赌——在这幽冥的黑暗里,柴玉笙也看不见自己。
盈盈悄声提起裙子,听着溪水的声音,沿着溪边向反方向跑去。
突然,她背后生风,呼啦啦的衣抉声响落在她前方。她辨不清距离,一头撞进一处胸膛。对方衣服上的血腥气钻入盈盈的鼻翼,浓重而刺鼻。她来不及躲开,那人已经捉住她的一只胳膊反绕到她的背后,将她锁在自己胸怀里。
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邵家小姐,是你吗?”
盈盈心中大骇,好在还有一只手尚且自由。她扬起那只手想反击,手腕却被对方精准扣住。柴玉笙的力道不大,两只手腕虽都被他握在掌心,挣不脱,却不疼。
可是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出格了。
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紧致抹胸包裹的双峰抵在他结实的腰腹间。盈盈从未与陌生男子这般贴近过,她和他,仅隔两层衣料,几乎等同于肌肤相触。她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额顶拂过的均匀的呼吸,以及那一道——即使在黑暗中、仍然不懈探寻的目光。
按照士族规矩,男女肌肤相贴,女子只能……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排解这种不适感——尽管她的脸颊已经烧得发烫,头脑却依旧保持清醒,暗自思索着如何能从柴玉笙手上逃脱。
盈盈低下头,不回答,不挣扎。
表面的静止,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给他一种‘她不会再逃’的错觉。然而实际上,她屏息凝神地等待逃走的一瞬之机。
“怎么不说话?”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恐吓、也没有不耐烦,却像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
可盈盈方才亲眼目睹了柴玉笙的口蜜腹剑的致命背刺——即使他此刻的语气再平和、再温柔,她也难以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准他就是想放松她的警惕,让她乖乖陷入他的温柔陷阱!
哼,跟敌人有什么好说的。
盈盈闭紧嘴巴,静静听着山间的回响,判断是否有人靠近的踪迹。
柴玉笙伏在她的耳畔,语气轻飘飘的,但耐心十足:“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我的同伴都在找书。但我却不这么认为。邵家百亩庭院,奴仆数十人,这样规模的家族,你的爹爹却未曾续弦,家中只有你一位主子小姐。可见你的父亲,对你是极其宠爱的。”
盈盈听了这话,不禁心肝乱颤。这个家伙的观察力怎么会如此细致入微?单凭这点表象,就推断出这些隐情。她心里惴惴不安,更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暴露更多破绽。
“邵蒙山行踪不明,南荣在找他,北靖也在找他。但如果南荣放出消息去,他的宝贝女儿在我们手上,我想,邵蒙山会携书主动投诚吧。”柴玉笙话锋一转,声音清亮了些,“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至少在邵蒙山现身之前,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他轻轻一笑,带着几分引诱:“跟着我,不比跟着这群粗野绿林好得多?我至少能保证你衣食无忧,不必为生计发愁。”
盈盈心里冷哼一声——等我没了利用价值,你怕不是也要像对凌霄那样,反手给我一刀!
“邵姑娘!?”山涧里突然传来丁立天的声音。
盈盈心头一喜,刚想大声回应,胸前突然一麻——柴玉笙快如闪电地点住了她的穴道。她浑身动弹不得,更发不出一丝声音。
柴玉笙转身躲到一旁的树后,只留盈盈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像一只精心布置的诱饵,等待丁立天上钩。
盈盈心中暗骂柴玉笙混蛋——他明明会点穴,为何方才放任那般贴身许久?现在,又利用她作诱饵,暗害丁立天!可她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墨云飘过,弦月重生。月光再次洒下来,照亮溪水,映射着盈盈的脸庞。
“邵姑娘!”丁立天急速奔跑到盈盈跟前,但她一动不动,刚想去解她的穴道,身后一柄弯刀的银芒闪过!
丁立天一个旋身堪堪躲过,而腰部的麻衣仍被隔开一个裂口。
柴玉笙顺势突发,握刀从盈盈身后掠过,急速向丁立天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丁立天横剑一挥,正抵住柴玉笙的弯刀刀刃!弯刃下压,双方持力对抗。
盈盈身前又闪出一个人影,胸前‘啪啪’两下,穴道解开了。
来者是薛正辉!盈盈欣喜不已,薛正辉拉起她就往山上跑。
柴玉笙这才警觉发现暗处竟还藏着一个人,还把邵婉盈救走了,立即收势折身去追盈盈和薛正辉。可丁立天哪里肯放过柴玉笙?两人在树林中缠斗起来。
盈盈跟着薛正辉跑到半山腰,回首望去,但见月光下,一人寒刀烁烁,一个长剑白虹,对拆数十回合,刀光剑影,纷繁缭乱。
“淮城门口,阁下当真英雄的很。”柴玉笙阴阳怪气,字里行间带满了嘲讽刻薄。柴玉笙朝山上望了一眼,只能看到被救走的姑娘和同伴的两团黑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的手势不停,心肠越斗越狠,刀影越打越快,另一头的丁立天,却渐渐落了下风。
“掠影贼子受死!”丁立天撑住身体,强行急攻,更是使出看家绝招,向柴玉笙绝杀而去。
“阁下凭这身武艺就想当英雄,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可笑!”
不知哪来的怨怼,柴玉笙对准丁立天,运足十成的内力,凌空推出一掌。在月色黑幕中,丁立天看不清掌中推出的黑气,而当他有感觉时,胸前已经中掌。黑气侵入胸腔,瞬间蔓延开来,丁立天手臂一麻,险些握不住剑。
“糟了,阿天受伤了!”薛正辉陡然一惊,推盈盈上山,“你先走,我回去救阿天。”
盈盈自知帮不上忙,但自己绝不能再被柴玉笙抓住,道了声“好”,就往山上跑去。盈盈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下山的月川茫。
月川茫揪住盈盈,厉声质问:“怎么只有你,他们俩人呢?”
盈盈赶忙说:“丁大哥受伤了,阿辉去救丁大哥了。”
月川茫冷哼一声,放开她,扔下一句‘你先上山!’自己噔噔噔地下山去寻人了。
盈盈停在原地,脚步沉重的挪不开,她怎么也无法继续上山。
月川茫对她的态度表达了一切,使她意识到:因为她的存在,而让红枫谷兄弟惨死,这个罪责,终是要她来背负……
盈盈在山坡上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月川茫扶着丁立天、薛正辉按着后腰,三个人仓惶逃上来。
“快走!”月川茫向前瞪了一眼盈盈,不耐烦地催促她。
盈盈不敢多言,依着月川茫的话向前走,不久之后,四人钻进一处洞穴。薛正辉用茅草将洞穴掩住,四人暂且在此处安顿下来。
“那家伙没追上来。”薛正辉从洞口探看许久,才折身回来,一边脱衣服,一边找伤药。月川茫燃起蜡烛,拿出针灸为丁立天解衣扎针。盈盈环视一圈,这个洞穴应该也是他们的栖身之所,药物、食材、火烛、被褥一应俱全。
幸亏还有这个XX之地。
“盈盈,帮我拔一下箭。”薛正辉唤她。
“好的。”盈盈稳稳地应下,收起士族那一套,走到薛正辉身后查看伤势。
薛正辉的后腰中箭,血呈暗红色,箭身不长,应是袖箭,箭柄泛着幽绿的光。
颜色有点奇怪,并不正常。
“月姐姐,你看这箭!”
月川茫正在为丁立天施针,扫了一眼薛正辉的伤口,向桌子上一指:“取白色药瓶里的解毒丹吞服,箭柄有毒,拔得时候仔细点,别沾到毒液。”
盈盈糯声应了,先找出解毒丹给薛正辉,又拿了一块碎布作垫,猛力一拽,薛正辉惨叫一声,好在整支箭顺利地拔了下来。
月川茫又指着黄色药罐,“把金疮药敷上。”
盈盈依言行动,替薛正辉敷了药,缠了绷带。
薛正辉道了声谢,穿上了衣服,同盈盈一起过去看丁立天的伤势。
丁立天的伤势不轻,回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胸前一团黑毒,正向四肢蔓延,月川茫施针,已经将蔓延的走势止住,但是无法解毒。
薛正辉盯着伤势,沉吟半晌,“这是什么伤?从来没见过!”
月川茫道:“这是西域断肠掌。会此毒掌的不超过两人。如今这个地八乃是第三个人会此毒掌者。”
薛正辉听罢大惊失色,“听闻中此掌者,生还几率渺茫。阿天怎么办?”
盈盈听了,也跟着大吃一惊。她不可置信地摇头,红枫谷的兄弟们都死了,丁大哥也会死吗?
月川茫沉声道:“三年前,神农鼎曾献给南荣王一种奇药,名曰紫露丹,耗费数十种珍贵药材,炼制十年才成丸,可解百毒,脱胎换骨。如果能拿到紫露丹,天哥或许有救。”
盈盈急忙问:“紫露丹现在何处?”
月川茫思忖片刻,回道:“紫露丹乃是南荣王称帝前进奉的,那时荣王应该住在建业的荣王府。紫露丹或许可能留在荣王府。”
“建业、荣王府……”薛正辉反复斟酌,打定主意说道:“我们就去建业。正好,一边等罗蒿,一边想办法寻找紫露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