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笔记

　　妹妹小我八岁，开口的第一句是姐姐，我很喜欢妹妹。

　　夜半的被窝里是我们的秘密花园，忽明忽暗的手电筒灯光是我们的夜明珠，我们总是相拥而眠。

　　妹妹很可爱，最喜欢我给她念语文书上的课文。破旧的木门遮不住争吵声，她就问我能不能凑到她小耳朵旁边念。

　　后来年龄增长，我开始不爱回家，不爱讲话，也不爱妹妹了。但妹妹很烦人，她依然爱跟在我身边，像个跟屁虫，每天都叽叽喳喳问我各种问题。

　　我升高中时，妹妹到了可以读小学的年纪，但她因病被留在家里。而我不同，我终于可以住校，摆脱所有人，得一个清净。

　　后来，高中学业紧张，每周只休一天。妹妹小小的一只，每次周六下午都会在家的公交车站牌下等我，接我回家。

　　每次她都会给我带一盒她舍不得喝的草莓牛奶，吵闹着让我跟她讲讲我一周的生活。

　　就这样平凡的生活又过了一年，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远走，去到不曾见过的远方。离开家乡，我才开始学会念着它。

　　远方很好，只是没有那张有些潮湿的被褥，没有时不时传来的一句方言，没有公交车站牌下的小小人。

　　大学毕业我准备彻底搬去远方，家里人都不同意，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准备趁夜离开。

　　但是在远方太久，久到我忘了，秘密花园里，除了我，还有妹妹。

　　妹妹瘦得皮包骨的小手攥紧我的衣角，忍着眼泪问我能不能不走。但是很抱歉，我不能。

　　甩开妹妹的小手，我还是离开了。

　　虽然如此，最终我依旧没有成功离开。

　　清晨的一通来电铃声吵醒靠在大巴车窗上浅眠的我，电话对面的人告诉我，昨夜妹妹出门追我，被酒驾的人撞飞。

　　我第一次感到慌张，刚下离开家乡的大巴，转而又登上回程的大巴。

　　奔波一日回到家，只看见一张小小的笑脸定格在相框里，周围的人都在哭，我只嫌他们吵闹，我想带妹妹走，却被周围所有人阻止。

　　他们骂我，指责我，甚至拿起扫帚想打我，问我为什么要扔下妹妹离开。

　　他们为什么不去责怪那个酒驾司机？

　　可能因为我才是罪魁祸首吧。

　　妹妹下葬后，没有人再拦我了。回到远方，我试着去寻那盒草莓牛奶，走遍全城这才知道，原来草莓牛奶早已停产。

　　远方远方，触不可及的遥远地方。

　　给我留下的，只有想念。

　　我再也不喜欢妹妹了。

　　但我会永远思念她。

　　——陈子漾
　　2025年2月19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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