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饭硬吃的后果

　　记忆的齿轮，转回他被人暴打后，像条丧家犬般被扔在街头的那天。此后，他过上了与乞丐争抢食物的日子。凭他出色的相貌和读过书的经历，本不该落到这步田地，可就因为得罪了人，辗转之下，连饭店跑堂的工作都找不到。甚至在街头乞讨时，都会被人追着打，好几次，都差点饿死。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再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好在，这样的苦日子很快迎来转机。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一群地痞流氓，让他们相信自己能傍上富婆，东山再起。靠着这个谎言，他得到了庇护。那段时间，小混混们对他殷勤伺候，他也狐假虎威，将曾经欺负过他的乞丐教训了个遍，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混混们见他迟迟没有进展，渐渐起了疑心。凌风察觉到，自己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乞丐欺负他，混混们也只是冷眼旁观，脸上挂着讥笑。凌风这才意识到，他们是故意的，顿时慌了神。

　　为了稳住局面，凌风赶忙向混混头目谎称，最近新来的有钱女人，很快就会被他拿下，不过还需要混混们帮衬一下，并承诺事成之后，定有重谢。混混头目将信将疑，警告他要是搞砸了，就把他绑到富家女面前。富家女虽然性格乖张，但出手大方。凌风不想再回到那个暴力狂身边，只能拍着胸脯保证。其实，他连那个女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眼下，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向害他至此的女人低头。

　　就这样，一场毫无准备的“英雄救美”闹剧开场了。

　　那天，女人独自出门闲逛。她身着洁白的蓬蓬纱裙，上身乳白色胸衣紧束，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手里拿着一把蕾丝边小阳伞，头戴一顶巨大的遮阳帽，模样十分惹眼。凌风心想，这女人姿色不错，要是真拿下了，倒也不亏。

　　女人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路过一条老旧巷子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她强行拉了进去。街上的行人、商贩只是惊讶了一瞬，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各忙各的。

　　女人被狠狠扔在地上，柔弱的身躯半趴着。她没有吭声，头依旧高傲地微仰着，白色蕾丝大帽檐和额前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情。洁白的裙纱掉在地上，沾满尘埃，如同一只美丽的天鹅，被从天界拽入凡尘，即将陷入泥潭。

　　地痞流氓们按照计划，围了上去，脸上挂着奸笑，一边猥琐地逼近，一边享受着“猎物”挣扎的乐趣。关键时刻，凌风冲了进去，挡在女人面前，抓住她的手，转身准备逃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一个闷棍打倒在地。

　　“连和乞丐抢食都抢不过，还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伴随着一声嗤笑，无数拳脚、闷棍落在凌风身上。凌风意识渐渐模糊，却依旧死死抱住其中一人的腿，不顾愈发猛烈的攻击，冲着女人大喊：“快跑！快跑！”可喉咙喊破，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凌风浑身剧痛，鲜血从额头流下，滴进眼睛里。恍惚间，他看见女人缓缓起身，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奇怪的是，混混们似乎都没察觉到女人的动静，依旧不停地殴打他。在黑暗袭来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女人笑了。

　　等再次醒来，凌风已经身处女人的府邸。府里的人都称女人为夫人。据说，夫人心地善良，经常出资帮助小镇上的居民，镇上的路、新修的火车、礼堂，还有孤儿院，都是夫人出资修建的，她是小镇的大恩人。

　　那天，夫人失踪。等人们找到她时，只见夫人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凌风。夫人说，是凌风救了她，便把他带回府里，让下人悉心照料，直到痊愈。

　　随着伤势逐渐好转，凌风开始焦急起来。自打进府，他就一直没见到夫人。每次想去见夫人，夫人都恰巧出门。要不是混混们证实夫人确实经常外出，他都要怀疑夫人是在故意躲着他了。

　　眼下，夫人见不着，混混们又快按捺不住，随时可能翻脸。无奈之下，伤势好得差不多后，凌风以出门散步为由，按照约定的暗号，前往和混混们碰头的地方。

　　“你不是说马上就能拿下那个女人吗？怎么，英雄救美都没成功？你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混混头目狠狠一拳打在凌风肚子上。凌风后退几步，扶住墙，吐出嘴里的酸水。

　　他慢慢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再给我点时间，快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我伤好了，就有钱到手。再说，上次你们下手也太狠了，要不是夫人后来带人赶来，我差点就被你们打死了。这和咱们计划的可不一样！”

　　混混头目叼着烟，走上前，一把搭住凌风的肩膀：“我这是为你好，演得逼真点，才容易骗到她。那女人可是镇上的大善人，要是动了她，那些达官贵人可不会放过我们。为了你，我们已经损失不少兄弟，现在每天都得东躲西藏，兄弟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所以，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钱。你别以为以后就能高枕无忧，我们损失这么多，你得连本带利还回来，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们，我们会一直盯着你！”

　　凌风伤势痊愈那天，再次向府里的管家表达，想当面感谢夫人。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管家回来后，竟说夫人正好在家，还邀请他前去。

　　凌风忐忑不安，心里反复练习着说辞，祈祷夫人真如传闻中那般善良。

　　那天，一切都出奇地顺利，仿佛好运突然降临。

　　见到夫人时，她身着粉色连衣裙，侧身坐在靠近窗户的沙发上，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封信。窗外的阳光透过轻纱，洒在夫人侧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让她的轮廓愈发柔和。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睫毛又长又卷，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凌风尴尬地站在原地，正想行礼，被一旁的管家制止。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时钟滴答作响，以及凌风剧烈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夫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信里，忘了凌风的存在。管家退到一旁，一声不吭，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风。

　　突然，夫人呜咽起来，埋着头，肩膀颤抖，肩上的粉色蝴蝶结也跟着晃动。管家轻咳一声，上前请示几句后，便迅速退了出去。

　　夫人这才意识到有人，身体一颤，连忙拿出手帕擦干眼泪，平复情绪，背过身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片刻后，夫人声音沙哑地说道：“抱歉，让你见笑了，我太失态了。”

　　“不，是我唐突了，打扰到夫人，还望夫人不要怪罪。”凌风回答得小心翼翼，心里正盘算着，撞见这一幕，该怎么提出自己的请求。

　　他抬头，看见夫人还在偷偷抹眼泪，猜想应该和那封信有关，便佯装关心地说：“夫人收留我这么久，还悉心照顾我，我一直想当面感谢您。如今见夫人似乎有烦心事，或许我能帮上忙，还请夫人不要推辞。”

　　夫人有些犹豫，凌风见状，急忙接着说：“这也是我的心愿，要是能帮到夫人，我也能安心离开了。”

　　夫人侧身思考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夫人要是不嫌弃，叫我凌风就行。”
　　夫人迟疑了一下：“那我叫你凌郎吧。我确实遇到了难题，还望凌郎能帮我解惑。”她低着头，发丝垂落，在阳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幅绝美的画。

　　“这半年来，我和一个男子通过书信往来，相知相爱，我们情真意切，还立下了山盟海誓，约定见面就结为夫妻。可没想到，见了一面后，他就抽身离去。今天，他又寄来这封信，狠心否定了我们的感情，说要和别人成亲，让我断了念想。他曾说，爱的是我的灵魂和思想，不会以貌取人，可为什么，还是因为我的样貌拒绝我？凌郎，男人都是这样吗？”

　　凌风听后，心里一惊，很快便组织好语言，试图安慰夫人：“夫人，感情的事向来复杂，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或许您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再说，这种背信弃义、辜负您的人，根本不值得您伤心。”

　　“夫人不仅容貌出众，还是众人称赞的大善人，灵魂高贵。他根本配不上您，不懂得珍惜您的美好。”凌风声音温柔而坚定，“其实，从见到夫人的第一眼起，就有人为您牵肠挂肚，只盼着能多见您一面。夫人值得更好的人，一个真正懂您、爱您的人。”

　　“至少，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就该厮守一生，绝不能轻易背弃誓言。”凌风盯着夫人低垂的侧脸，认真说道，“我喜欢你，夫人。”

　　“你真的喜欢我？”夫人手里的手帕越攥越紧。
　　“我喜欢。”凌风语气笃定。

　　“即便我并不美，还嫉妒心强，所有喜欢过我的人都会后悔，被我喜欢的人也没好下场，你还是喜欢我？”一阵风吹来，窗帘飘动，拂过凌风的脸，带着一丝寒意。

　　“喜欢。”凌风察觉到不对劲，心里涌起一股怪异感。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那，请凌郎抬头，好好看着我，再认真说出那句话。”夫人缓缓转过身，动作优雅。随着转身，她隐藏在阴影中的右脸逐渐暴露在凌风眼前。

　　此时，正值日暮，夕阳余晖大片洒进房间，照亮了凌风惊恐的表情。

　　“你爱我吗？”夫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凌风看到，夫人右侧的脸与左侧完美的面容截然不同：乌黑的皮肤上布满坑坑洼洼的刀痕，伤口发炎化脓，眼睛处被黑色瞳孔完全占据，透着诡异和恶心。与此同时，房间各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仿佛要将他吞噬。

　　“我爱你。”凌风强压内心的恐慌，装作镇定，眼神坚定地回答。他不敢想象，要是给出否定答案，会面临什么后果。显然，他的回答是正确的，即将蔓延到脚底的黑暗停住了。

　　夫人一步步走近凌风，凌风吓得低下头。“你很幸运，凌郎。我说过，所有喜欢过我的人都会后悔，被我喜欢的人也没好下场。你知道为什么吗？你该庆幸，我刚吃过下午茶，而你，是最后一块点心。”

　　夫人探身，凑近凌风耳边，嘴角上扬。凌风恍惚间觉得，夫人的嘴角咧得越来越大。直到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打了个冷战，不敢再胡思乱想。夫人轻咳一声：“对着你笑，还露出牙齿，是我失礼了。”

　　凌风望去，发现周围又恢复明亮，被夕阳余晖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宁静与温暖。夫人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窗外即将落幕的夕阳，左脸依旧美丽柔和。

　　“凌郎，你说喜欢是一辈子，爱就是永生永世，对吧？所以，说到做到，别违背誓言。”夫人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爱着你、纠缠你，永生永世。这是我的爱语，也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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