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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立秋过后,矜安苑里银杏叶散落一地的金黄,寒露的肃冷贯穿整个院落。
厢房内香炉内焚出袅袅紫檀烟氤氲出飘飘欲如仙境之感,若即若离的沉香味弥漫了屋内寸角。
金丝绣的山水图的风屏后,红罗幕帷,秋风掠过窗口,飘动床檐边的珠帘丝帐,似云雾。
床榻上的锦棉被,被角被白皙的手指紧紧蜷缩揉捻成一团,显见无法抑制的痛苦。
锦枕上的女子紧阖双眼,眉头紧锁,脸色惨白连唇上见不上一点血色,额头沁出层层密汗,连两颊旁的碎发都浸上串串汗珠。
忽地额头上一阵清凉,紧接着润上凉水的绵巾,渐渐地锦被下动静归于平静。耳边不断温言轻唤:“阿槐,阿槐……”
秦宁佑在呼唤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缝,打进眸中的晨光,恍然间入目身着青绿色女子的轮廓,眼距逐而失帧,再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已至深夜,月光如水,银辉透过矜安苑半开的窗扉,打洒地面就如苑外波光粼粼的塘水上跳跃的银砾。
黑如夜的府邸,苑内却灯火通明,幽静无声的青石小道上走着掌着灯的的抱竹和带着晚膳的息兰。
抱竹扯着息兰的臂膀担忧:“小姐已经昏睡快三天三夜了,如今高烧也褪了,为何迟迟不醒?你说……”
息兰赶忙捂住对方的嘴止言:“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胡言!”
屋内秦宁佑皱了眉头,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缓缓的睁开双眼,眸光微动,入目的是锦瑟的珠帘,以及曼妙丝质的帷幔。
秦宁佑想借力起身,却发现左手掌紧紧被另只纤细的手珍惜的握住,股股暖流从手心涌入心房泛起纤颤,不似濒临死亡倒在几寸厚积雪渗入骨髓的刺骨冷的绝望。
额角后知后觉的痛感,不禁的“嘶”了一声,连跟着手都要蜷缩一下,然坐趴在床檐的女子感受到床榻上的动静,扶额的手立即地放下。
睁开疲倦的双眼,睫毛微翘似灵动飘舞的蝴蝶,连忙起身,喜悦跃于微微弯起柳叶眉,冲着刚踏入门槛的白色锦衣的男子说道:“阿槐醒了!”
少年的身形修长,纤长的羽睫下清浅平静的瞳仁,墨发仅由银簪束起,腰侧间浑天然的青云琉璃佩,衬得整个人气质如玉。不过此刻疲惫的眼尾平添了转瞬即的活气精气神,跨步来到床榻沿,急切问:“阿槐,现感觉如何?”
秦江瑶借出力支撑着秦宁佑起身,顺便垫了棉枕于身后。秦宁佑边拂上被包扎的额角边感慨:“原来戏本里面都是真的!”
至亲亲友会再次在黄泉路上重逢,弥补生前的遗憾与缺失。
两人被如此不知矛头的话弄得不知所云,从檀木桌上端过汤药递给对方,顺势往秦宁佑的身上捻了被角,秦柏川被对方答非所问给气笑道:“说什么胡话呢?”
双手接过温热的灰褐色的汤药,混混沌沌的脑袋渐于清醒,才感受到自己不管是声音还是手掌的大小都是未及笈那般大。
瞳孔一怔,抬头环顾四周的厢房,没有了破败苍凉,断壁残垣之态。而她犹记得自己已出嫁为人妇,至亲离散,最后葬身火海。
发生的种种景象真切的不像话。
秦宁佑有些失魂,喃喃自言:“明明已经是出嫁人妇,经历了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的一生……”
秦江瑶浅笑显然不信,接起汤药垫了一勺靠到秦宁佑的嘴角,细语:“怕不是陷入了梦魇,你如今仅七八岁,出嫁为人妇也得等个七八年,你做得梦比行得事还乖张!”
秦柏川则紧张地扶额,屋内来回踱步:“完了,完了,真摔坏脑子了,阿瑶,我这就去请张太医……”
话未说完,秦江瑶直接手拍在秦柏川的手肘上,怨言:“整日没个正形,难得回次京就唆使阿槐攀上梧桐树,如今这般你还开上玩笑?”
秦柏川苦恼地挠了后脑勺,鲜见地露出懊悔神色。
秦江瑶剜了对方一眼,转眸继续喂上汤药,很快整蛊汤药见了底。秦江瑶捻好被角,起身叮嘱道:“阿姐,去给阿母报平安,你且好些休憩!”
说完便出了矜安苑门,厢房恢复了寂静,秦宁佑强撑着身子,直直注视着独留下来的阿兄。
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了不得的大梦……
秦柏川心思忡忡地端坐上身侧的凳椅,阴鸷凶狠取代先前的云淡风轻,许久字字句句言:“小阿槐,阿兄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自己极力克制住失而复得的波澜情绪。
秦宁佑心知肚明阿姐宅心仁厚,没有弯弯绕绕的后宅心计。可阿兄不同,他自幼时久居北羌,征战沙场,事无巨细,善于心计,府里发生的琐事不是无感知。
孤独的心底竟寻得丝丝暖光,缓缓抬眸,微启干涩的薄唇:“阿兄,我在摔树前,听见蒋夫人要代阿母阿父之责,与萧亲王府递换阿姐的生辰八字……”
门槛外铜盆摔地“嘭嗵”声划破庭院的寂寥,秦柏川赶忙拉开杉木门,徒留下的只有一滩清水在青石砖上极其突兀。
转头头急忙地对床榻上叮嘱:“阿槐,阿瑶已经唤了晚膳,你先歇着,我去看看阿瑶!”
点到为止,对着秦柏川弯眉亦如往日乖顺地点头,很快白色锦衣暗于矜安苑的一隅。
秦宁佑和着里衣披着白氅越过风屏来到茶桌旁,望着周围的富丽堂皇的装饰若有所思。
她已经慢慢接受脑海多出的记忆,若是预示,一切都犹为未晚!
息兰刚从厨房热了菜肴来到厢房,边拿下盘盘菜碟边惊喜道:“小姐,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夫人多喜,折腾着要来寻你,要不是大小姐拦着,指不定又要风寒!”
睫毛微颤,忍不住问道:“阿母,她……还好吗?”
息兰笑着回答:“夫人一时急火攻心昏倒了,现如今自然好好的!”
秦宁佑安心地点了点头,一时不语。
梦里阿姐被聘给了盛京的萧亲王府,而萧亲王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成性,妻妾如云,据说在此前已经死了几任正妻,亲王府的银库亏空,妾室更是侮辱欺压正妻。
原本还怨恨阿母对自己的漠不关心,其实分身乏术的阿母此刻只余疲倦,急火攻心下旧疾复发。
现如今已旁敲侧击过阿兄,她还要抱些薪柴来添添火,至于阿姐的婚事也必须成不了。
息兰在秦宁佑身侧侍奉着,瞧见自家小姐神不守魂舍地不断舀尝着百合莲藕羹,间隙时手持着汤勺在汤汁里搅动。
再望向三小姐不似往日灵动的瞳眸,加上白狐裘氅周身绕着温柔婉约,倒是脸颊旁带着未褪去稚气的婴儿肥给人平添些和气与喜庆。
这般稳重宁静气质不就是夫人日思夜盼着的大家闺秀,息兰很快地收回思绪,感慨道:“小姐当真是变了?”
“嗯?”秦宁佑身子微颤。
息兰走上前,从百合莲藕羹汤羹皿向碗里添汤汁,笑着说:“小姐以前最是碰不得甜掉牙的百合莲藕汤了,今日却意外多贪了几碗!”
秦宁佑顾盼着碗里掺了白色银耳,不知觉收紧手持汤勺的力度,语气掩着酸涩:“经历这么多事,难免嗜甜些!”
汤勺微拂汤汁面,瞬间荡起了片片涟漪,息兰年纪尚幼听不出弯弯绕绕,安静地侧侍于身侧。
“息兰,我乏了,桌上的都撤了吧!”息兰应声撤下菜肴,狐疑地望了眼都端坐在茶桌旁的小姐,掩门离开。
扶额的手内腕隐隐约约的露出刹那,片刻失神,缓缓地伸手撩开里衣的衣袖,白皙纤细的臂膀上是精致秀美的霜华图案,极致的深入骨髓血脉,垂眸陷入沉思。
此时此刻自己更确信那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梦。
不久寂静的黑夜传来深深无助的叹息,秦宁佑懈气般地从床榻上起身,开门独自迈步到温塘桥上,阵阵的晚风拂过鬓角的发梢,昏昏沉沉的脑子得到片刻清醒。
“阿槐,你怎么还没有睡?”秦柏川刚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便瞧见秦宁佑站在温塘桥上。
秦宁佑弯唇宽慰对方:“有些许睡不着?”接着抬眸眺望黑空中悬挂的皓月问道:“阿兄,是很棘手吗?”
秦柏川缓过神来,不急不徐地解释不过一个时辰发生的事:“阿瑶和父亲吵了架,我原本以为只是大房从中作梗,现下看来父亲也是见风使舵舍了阿瑶……”
秦宁佑没有任何惊诧,轻挑秀眉,声线比暗夜来得还淡薄无情:“阿兄难道不知晓苟且懦弱护换来的荣华富贵,他会舍得?”
言语中无不是讽刺地嫌弃,以往是再怨愤,也只默不作声于父亲种种荒唐做派,也不似今夜毫不掩饰地揭露,静默许久,寒冷夜风倏地传来低哑地心疼声:“阿槐,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话音落,四周万物瞬间静止下来。
秦宁佑身子瞬间怔愣,强装的坚毅瞬间支离破碎,苦涩印染心房,耳边不急不缓地传来:“外界传言我家妹妹优柔寡断,倒坏我家妹妹名声,你一向比阿瑶有主意,甚至聪惠果敢。”
顿下像是在回忆秦宁佑在府中行惊骇世俗,离经叛道的事的后果——罚抄书关禁闭,行家法跪祠堂,罚月俸背女诫……
“不然怎么吃那么多的亏,”骄傲的高亢语调忽地下沉,闷言:“看得出来,小阿槐变得不爱说话了,也有了藏心事……”
秦宁佑忽地对上阿兄满是笑颜的双目,似温柔的月光安抚心海,紧绷的神经松下,弯眉倾吐:“阿兄,阿槐不想待在矜安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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