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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是说,任我处置吗?
凤栖跌坐在厚实的地毡上,他却高高地扬起唇笑了,凤眼撩起,像一只食人心智的妖,步步紧逼道:“陛下刚刚可是想起了高将军?”
楚瑕不疾不徐的坐在床榻边,微微倾身,五指成爪,猛的拽过他的衣领,面无表情道:“你别以为朕待你有几分不同,便不会杀你,时近寒冬,小心着你这身皮。倘若朕再从你嘴里听到有关于高崇安的只言片语,朕不介意将你抽筋剥皮。”
凤栖依言叩下,敛去眼中情绪,乖顺道:“是。”
楚瑕满意了,他身体往后挪了挪,坐稳了床榻,抬了抬下巴说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当女化版的他,便自去净房阉了那玩意儿,做个真的任何?”
不等他答,又语调一转,讥讽道:“哦——朕忘了,你早就是个太监了,如此,那你明日便去内务府领个职位当当吧。”
凤栖抬头,撞进他毫不掩饰恶意的眼中,楚瑕头一偏,挑眉:“怎么,不愿意?”
凤栖盯着他的眼,眉眼缓缓弯起来,他一字一句道:“愿意,谢陛下,隆恩。”
*
拙政殿的空气是浊的。
龙涎香混合着浓茶的味道。
楚瑕蹙眉,“大清早的,喝什么茶?”
凤栖着一身灰色的褂子,双手捧上茶盏,高举过头顶,故意道:“陛下事物繁忙,奴才自是要主动为您分忧的。”
“——这便是你的分忧?”楚瑕遥遥一指离案桌不足三尺的博山炉,镂空的青铜顶上悬着袅袅的白烟,浓郁扑鼻。
近处的茶盏盖子微揭,同样溢出浓郁的茶香。
“你是把半个月的量都放进去了?”
凤栖弯腰放下茶盏,伏地叩首,有条不紊道:“奴才不敢。”
“不敢?”楚瑕丢下奏折,“我看你敢的很,胆肥了。”
“抬头。”楚瑕低喝了一声,“让你来御前当差,是不是委屈你了?嗯?要不要朕给你封个妃子当当啊?”
凤栖没有说话,头埋得更低了,从上往下看,他的背骨几乎是削薄的一片,腰带扎上去,细得几近只剩一把骨头,蝴蝶骨凸起,像是下一秒就要震翅欲飞的蝶。
纱帽遮住了他头顶的发旋,整个人显得规规矩矩,愈发像一个宫中经年磋磨的瘦骨头了。
楚瑕默了默,胸膛忽然觉得憋闷,又挥手让他起来了。
他盯着那盏茶,好半晌,“下次早上别泡早茶了,还有,把那鼎香炉挪远点。”
凤栖点头,说是。
楚瑕复又抬手招他:“过来。你今天怎么焉焉的?往日的脾气呢?怎的了,内务府总管欺负你了?”
“没有,”凤栖慢吞吞的挪腿靠近,依旧垂着眼,瞧着低眉顺眼的,倒叫楚瑕不痛快了。
他两指扶上凤栖的下颚,唤他:“抬头。”
凤栖依言抬头,露出右眼下一团乌青来。
楚瑕嘶了一声,眼皮跳了一下。
语气有些不好的问他:“怎么弄的?”
凤栖将下巴移开他的指尖,侧着脸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似挖苦似嘲讽。
他说:“陛下厚爱,奴才昨日于内务府不慎摔的。”
楚瑕了然。
内务府的太监们欺软怕硬,应当是觉着凤栖一介官伶失了宠爱才被发配到内务府来做太监。
墙倒众人推,自是人人都要想着踩他一脚的。
楚瑕啧了一声,“这事儿怪我,你便是想打他们一顿出出气也无妨,朕准了。”
凤栖挑眉看他。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改不过来在拂花巷自称“我”的习惯。
楚瑕拍拍他的脸,“得了,既受了伤便下去养着,别总搞得朕欺负了你似的。”
*
拙政殿外秋暮放晴,和风拂过殿阶两侧林立的石兽,吹到人脸上痒痒的。
凤栖立在九尺玉阶中央,抬手拢了拢身上灰扑扑的太监褂子,对着阶下被人按住胳膊跪在石板上的中年太监笑了笑。
语气和善。
他道:“劳大总管久等,传方才陛下口谕,吴总管平日里渎职不效、言行有亏,杖,四十。”
“你敢!小贱崽子!皇上英明神武,看得清老奴的付出,你敢说不是你蛊惑皇上,伪造圣谕?!”吴泽剧烈的板起身,又迅速被身后两人施力压下去。
他板不动了,便将一双眼死死的瞪住凤栖,好似眼中有削骨剔肉的刑具要将凤栖千刀万剐。
凤栖失笑,“吴大总管这话可不兴乱说啊,毕竟,饭可以乱吃,话如果乱说的话……”
逆着晨昏的天光,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来,高瘦的影子笼下来,一寸寸罩在吴泽身上。
头皮发起麻意。
不知为何,吴泽忽然感觉冷,后方艳阳高照,却没什么温度。
他周身发凉,像是处在一口钟里骤然和一条色泽鲜亮的毒蛇产生了对视。
凤栖终于走到了他的旁边,弯腰,在他耳边接完了前半句话末,他凉凉道:“乱说话,可是会死的哦。”
吴泽猛的抖了一下,他眼神惊惧,偏头看凤栖,抖着唇艰涩的开口:“是……陛下的旨意?”
四十大板,按正常手法是打不死人的,但万一,他不走正常流程呢?
吴泽不敢赌。
他嘴上说着陛下英明神武,却实打实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他亲眼见过楚瑕一把定虞剑将先帝钉死在床榻之间。
喜怒无常,阴郁寡言。
这简直是楚瑕的代名词。
说不定真的会让这个舞妓把自己两棍打死给他的新宠出气。
他不敢赌,指望着凤栖给他句准话。
凤栖却没说话。
日头升到头顶了。
吴泽额侧的汗滑下来,砸在宫道的石板上,他抖着声线道:“……请凤大人开恩,恕小人昨日眼拙,凤大人看在小人曾替陛下出宫迎您的份上,请凤大人为小的求情啊!”
头顶忽的传来噗嗤一声讥笑,吴泽怔怔地抬眼,凤栖弯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脑海中蓦的闪过一道白光,吴泽眼神骤然凌厉:“你骗我?!”
“没有啊,”凤栖偏头,“这可是吴总管你自己想出来的,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呀。”
“陛下到底说了什么!”吴泽尖声打断他。
“他说,”凤栖凑上去,轻笑:“任、我、处、置。”
吴泽转脸,近乎歹毒的盯着他。
凤栖直起腰,拍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散漫道:“来人,拖下去。”
*
傍晚。
夜星如钻。
椒玉殿内,明烛灯心轻晃。
凤栖稳稳坐在妆台前,头也不回:“你来了。”
昏黄的铜镜中印出明黄的一角,一双冷白的手伸过来,下一瞬,他便被人提溜着领子半逼迫着扭转了腰身。
来人修长的指尖精准无误的卡上他的下颚,一张滚烫的唇脩乎压下来,舌尖熟稔又狡猾地钻进他温热的口腔,攻城略地。
凤栖顺从地闭上眼。
下一刻,手的主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凤栖低喘了一下,伸手用虎口精确地卡住了那只作恶多端的手。
楚瑕吻在他唇上的力度加重了,他蹙了蹙眉,在凤栖通红的唇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嘶,你……”属狗的。
凤栖在心底暗骂,却没有把话说出来,毕竟今天才刚罚了人家身边的大管事,总不好时时“恃宠而骄”。
他用手掌抵了抵楚瑕的肩胛骨,把人推开一些,然后低眉垂首做出恭顺的样子,轻声细语道:“陛下夜半来不是为做这个的吧?”
楚瑕确实不是专程来做这个的 。
吴泽是梁太尉塞给他的人。
他今日已经来殿上哭过一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楚瑕若再不有点表示,势必会寒了身边一些所谓“心腹”的心。
楚瑕退开一点,低笑一声:“把人吓傻了,这回高兴了?”
“这不是有陛下担着吗?”凤栖伸手,隔着缎面光滑的衣料在楚瑕胸前画起了圈。
他缓缓挑起眼尾,削薄而红润的唇勾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弧度,像只玉面狐狸,轻慢着声音道:“陛下不是说,任我处置吗。”
楚瑕不答,拽着他的腰将人拖到了软榻上。
凤栖被他压在身下,半支着胳膊,正对着屏风。
灯烛的光影印在榻前的屏风上,透过绘绣的绣球花,浓淡相宜的花影跌落在他如玉的面上。
“是啊。”楚瑕低头凑近他耳边,轻笑一声,声音轻佻得像句玩笑:“可是再让我听到下次,你的脸皮我便要单独取下来收藏了。”
空气中暧昧的气息骤散,凤栖回眸,冷冷地注视着他。
楚瑕还是笑着,轻轻在他额间虚点了一下,像是宠溺顽皮的孩子似的。
但凤栖作为一个跟其相处半年之久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人,却无比清楚楚瑕那一句话、一个手势中暗含的警告。
半个月前。
他设计推唐牵下水时,楚瑕什么都没说。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面与谈闻光饮酒闲谈。
谈闻光听见落水声转头看向凤栖时,凤栖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楚瑕唇角溢出的一缕笑。
谈闻光震惊地转过头去,似要向楚瑕告发他,但楚瑕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着说了几句话。
凤栖一袭轻袍立在廊下的红柱旁,面容平静地看着谈闻光神思恍惚的起身告退了。
然后他抬脚,步上楼梯,走到楚瑕所在的凉亭前。
楚瑕一手支在石桌面上,华贵的黑袍广袖缩下去,露出他精壮结实的小臂。
他就那样半撑着脑袋,神色慵懒,朝凤栖招手:“过来。”
凤栖便依言过去了。
楚瑕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了怀里。
凤栖半跪着,脸被迫贴在他的膝盖上,楚瑕一手按着他颈间薄弱的皮肉,低头与他对视。
“推人下水好玩吗?”
凤栖伸手,虎口拽住楚瑕的手腕,用力收紧,眼角勾起来,似笑非笑,声音却冷着。
他道:“陛下也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瑕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只问:“为什么在这里推他?”
凤栖睁着圆溜的眼,无辜的笑:“他惹恼了陛下,奴才这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胡扯。”楚瑕不紧不慢的撕破他的谎言,他挑眉:“是假公济私报你的私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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