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养成黏人精青梅

　　张翠翠虽然捂住了叶子香的嘴，但叶子香的话已经脱了口。

　　外公好似抓住张翠翠什么把柄似的，哈哈大笑，对着村里众人说：“大家都听到了吧？是他们老叶家答应了，要把这小杂种带回去养！”
　　他说完，又对张翠翠道：“你要是今天不把她带走，我把她卖了，那可就是你造孽了啊！”

　　张翠翠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看向怀中的闺女儿。平日里乖乖巧巧的，谁知道遇上大事儿了，尽坑娘！
　　她盘算了一会儿，想拿童言无忌当借口，拒绝收养林鹤。
　　但一看老章头那幅表情，要吃人似的，说要卖孩子的话，不是假的。

　　真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卖了？
　　章树花的孩子，那么漂亮的孩子，不知道会被卖给什么样的人啊……

　　好半天，张翠翠咬咬牙，道：“行，这孩子归咱们家了！”
　　她说完，把林鹤也揽到了自己背后，和叶子香一起护在身后。

　　林鹤被张翠翠一揽，胳膊和半边肩膀都和叶子香挤到了一起。
　　一种小孩儿身上特有的气味传来，有些甜，又有些臊。
　　林鹤皱眉，叶子香却毫无所觉，只是对着她笑。

　　她并没功夫管这个一味冲自己笑的小孩儿。
　　她只觉得不对劲，外公会这么好心吗？把自己送给一户好人家？

　　果然，下一秒，她便听见外公说：“那行，你掏钱吧？”

　　“掏钱？”张翠翠愣了。

　　“对啊，本来我能拿她换一百块钱呢！现在换不了了，那你掏钱吧。”外公道。

　　“一百块？你想钱想疯了吧？”张翠翠有些进退两难，她回过头来看了看林鹤。

　　林鹤能看出她眼中的犹疑。
　　就在众人认为张翠翠要知难而退时，窝在张翠翠怀里的叶子香忽的又探出头来，还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道：“一百块也太贵了！便宜一点嘛！”

　　林鹤：“……”
　　张翠翠：“……”她又气又无奈地看着自家闺女儿。

　　围观的众村民也是一阵沉默，还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叶子，你现在才六岁，你是不知道一百块有多少啊？”
　　还有人劝张翠翠：“叶福家的，别置气，别说一百块了，五十块都够你家新盖一间房子了。你们家那个老太太不是天天哭着喊着说自己的房间太破旧了吗？”

　　众人的议论声中，张翠翠沉默了许久，而后抬头看了林鹤一眼，竟然道：“一百块我拿不出来！你把我也卖了都拿不出来！五十块，我把这孩子带走，多了没有！再多，你自个儿再找卖家吧，你看我找不找村长告你！”

　　林鹤有些意外。

　　外公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对此，林鹤倒是不意外。
　　他要钱要得急，大概是急着去供销社打麻将。

　　村里的人都散去了，张翠翠掏出五十块钱交给了外公。
　　外公脸上都是笑意，收钱后便转身进了屋里，没再看林鹤一眼。

　　林鹤跟在张翠翠身后离开章家，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叶家就在章家两栋房子开外，走个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张翠翠沉默地走着，林鹤也沉默地跟着。

　　只有叶子香高高兴兴，蹦蹦跳跳。
　　一会儿蹦跶到张翠翠跟前，说：“娘！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呀？不是说今天担儿叔叔要来吗？你买了什么吃的呀？”
　　见张翠翠不搭理她，又蹦跶到林鹤跟前：“姐姐！你今年几岁啦？我今年六岁哦！我叫叶子香，你叫什么呀？”

　　林鹤也没搭理她，她竟然就自顾自说了一路。

　　回到叶家，张翠翠阖上门，指着左边房间，对林鹤说：“你进房间等会儿。”
　　林鹤看了叶子香一眼，没说什么，进房间去了。

　　叶家的房子，建得比村里所有人都要晚，但却也比所有房子都建得好。
　　像章家，早早建起的木板房，这些年已经开始漏风漏雨了。
　　叶家的房子，是村里难得的砖土房。
　　现在是冬天，才落过冷雨，却不漏风，屋里比外头暖和得多。

　　林鹤在房间里头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外头传来了小女娃嗷嗷的嚎哭声——

　　“哇啊！娘——别打我了！”

　　林鹤待在暖和的室内，听着她哇哇的嚎哭声，方才险些被拐卖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嘴角扬了扬，居然笑了出来。

　　外头嚎哭声不止，林鹤便在室内静静待着。
　　同时，她的脑中充斥着不解——
　　五十块钱，外公还硬朗的时候，一年到底，结余也就三十来块钱。
　　张翠翠为什么会掏出五十块钱来救她？

　　不多时，叶子香的哭嚎声停了下来。
　　一个老人家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吵吵吵的，吵得我睡不着午觉！”

　　张翠翠的声音答道：“娘，我教叶子呢。”

　　原来说话的人是张翠翠的婆婆。

　　婆婆道：“哼，平时不好好教，舍不得我打她，现在知道打了？犯了什么事啊？”

　　张翠翠沉默片刻，道：“等孩子他爹回来，咱们再一块儿说。”

　　婆婆的脚步声渐远，林鹤听着像是上楼了。

　　片刻后，张翠翠领着眼睛红红的叶子香走了进来。
　　“待这儿别动，听见没？”张翠翠凶巴巴道，却又摸了摸叶子香的脑袋，“屁股还疼不？”
　　叶子香打着哭嗝儿，点头道：“疼，疼啊。”
　　“疼你就记着，以后别在外头乱说话了。”
　　“我知道了，嗝，娘。”

　　张翠翠离开了。

　　叶子香蹲在地上，又哭了一会儿。
　　哭完了，擦擦眼泪，走到林鹤旁边，来扒拉她的腿。

　　“姐姐，你别担心啊，娘平时不打我的，上次打我都是两年前了。”
　　林鹤有些好笑：“两年前，你不是才四岁吗？你还记得？”

　　叶子香乖乖答道：“我不记得啦，是娘告诉我的。”
　　林鹤不知道寻常母女之间相处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娘早在自己刚记事时就得了失心疯，一时不开心便会既打又骂。
　　她心里涌上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不再想和叶子香说话。

　　叶子香又张嘴叭叭说了些什么，林鹤不搭理她，她还是讲了很久很久，有时讲着讲着还会径自笑起来。

　　许久后，张翠翠回来了，半开了门，能看见身后跟着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
　　叶子香一看见男人，眼睛就亮了，大喊一声：“叶福！你回来啦！”
　　就扑上去。

　　张翠翠教训道：“没大没小，叫爹！”
　　叶子香已冲出门外，扑到叶福身上，被叶福一颠，便腾空而起，忙着哈哈大笑，听不着一点教训。
　　叶福也笑呵呵的，对媳妇道：“这有啥，不打紧，爹和叶福都是一个人嘛！”

　　张翠翠把叶子香从叶福身上扒拉下来：“哼，今儿要是我没去章家，叶子的爹说不准就要换人了！”

　　叶福忙问：“怎么回事儿？发生什么事了？”

　　张翠翠道：“你要问你娘！怎么我出门前把叶子交给她，转眼叶子就被人贩子抓住了？”

　　“人贩子？”叶福神情肃然。

　　张翠翠这时道：“还好叶子没事。正好，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这孩子……”
　　她说着，把门打开全了，露出林鹤，说：“人贩子就是被老章头喊来的，这孩子，老章头说要么花五十块买下来，要么，就要卖给人贩子。这可是树花的孩子啊……”

　　叶福看了看林鹤，神情却没那么严肃了，他抚了抚妻子的背：“我知道你心地最善良，五十块，没什么，钱可以再赚，不要紧。”
　　他想到什么，又问：“你没和娘……”

　　张翠翠撇撇嘴：“没，我和她说了，等你回来再一块说。”

　　叶福点头，道：“好，钱的事，咱们不和她说，掰扯不清楚的。”

　　张翠翠黯然道：“就是我把家里大头的钱都给出去，现在钱不够了，恐怕孩子过年的衣服也做不成。”

　　叶福道：“这个我来想办法。”

　　这时门外正传来张翠翠婆婆的声音，约莫是听见儿子的声音，便下楼来问：“福仔？是福仔回来了吗？”

　　叶福应道：“诶，娘，我回来了。”
　　随后对张翠翠说：“你把两个孩子带出去，今天的事儿我来和娘说。”

　　他转身要走时，见林鹤正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瞧，便嘿嘿笑了一下，对林鹤道：“孩子，你别怕，到了叶伯伯家，没人要卖你。”
　　见林鹤点头，他满意地转身离去了。

　　林鹤跟在母鸡护崽状的张翠翠身后，离开砖房时，还听见房子里一老一少的争吵声。
　　“翠翠她把叶子交给您，您说什么也不该让叶子被人贩子拐去啊！”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她要跑，我哪儿管得住啊！”

　　“您真管了？我把叶子喊进来问问，孩子总不会撒谎。”
　　“哎哟！天啊！你把我收了吧——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现在为了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把我当犯人审啊……”

　　听到这里，林鹤背上被张翠翠轻轻拍了一下，张翠翠颔首，示意她和叶子香都到院子边上去玩儿。

　　林鹤默不作声，兀自往外走。
　　她心里在想，自己此前判断得果然不错，这是才出狼穴，又入虎窝。

　　张翠翠的婆婆且不说，一看便不是个善茬，比外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福张翠翠夫妇更不知为什么，好似不把救下自己的五十块钱当钱。看张翠翠打叶子香的狠劲儿，不可能是因为不差钱。
　　因为心善？更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心善的人。

　　大抵是图她些什么。现在看不出来，反而更危险，她不能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时，忽然一张小圆脸怼到了眼前。
　　林鹤后退了两步，并不想被那张脸怼上。

　　叶子香却丝毫不在意她后退的动作，笑嘻嘻的，还凑上来，问：“姐姐，你是不是变成我的姐姐啦？”

　　林鹤道：“不是。”

　　叶子香的笑顿了顿，问：“为什么呀？”
　　她满是肉的圆脸皱成一团，好一会儿，好似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因为你刚刚替我说谎了，你觉得自己变成坏孩子，不开心了呀？”

　　林鹤没明白她的意思，只道：“我没有不开心。”

　　叶子香却兀自道：“你不要不开心呀，我跟你说：虽然刚才老爷爷没有要抓我去卖掉，是我抓着他的手不放，才差点被卖掉。但你那样说，我就不会被我娘打啦——虽然我最后还是被娘打了，但那不是因为你呀。你不是坏孩子，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说谎的，很好哦！”

　　她叭叭地说了许多话，嘴巴里蹦出来的词儿就像暴雨天的雨点子一样，往林鹤脸上砸。
　　林鹤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叶子香是觉得，自己指证外公是为了保护她。
　　一时间，林鹤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了许久。

　　屋中的争吵声这时也正停歇，张翠翠的声音传来：“叶子，小鹤，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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