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汉捡来的养媳［乡土］

　　乡村的事儿藏不住。

　　第二天一早，就听说邻村的赵豁牙子，领着人找了个男娃一整夜，两个村子都晓得了。

　　事不宜迟，陈老爹带着阿杰，用一块红布包好钱，揣在身上。父子两个去了邻村，找到了阿浩的舅舅家。

　　阿浩的养母舅是个懒汉，窝囊地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见陈老爹领着他那个聋儿子来了，就打发婆娘问事，自己在屋里躺尸。

　　“他妗子，俺听说，恁家想给那娃，找个人家……”

　　陈老爹皴黑的脸堆着笑：

　　“俺家就阿杰一个，忒单薄，俺看着这孩子听话，想认回去当个小儿。”

　　那个养妗子厉害，叉着腰翘着脚。她才解透，那个拖油瓶跑了一夜，让陈家人给藏了。

　　赵豁牙子找她的时候，绿豆眼滴溜，想的腌臜事，狗都能明白。

　　收了赵豁牙子五十块钱，说好把人送过去给那老货当屋里人，谁知那小短命鬼跑的倒快。

　　“恁是不知道，他爹娘看病啥也没留下。俺们拉拔这一二年，是没缺他的吃，没短他的穿，对得起俺早走的大姑姐夫两口子。”

　　这婆娘嘴皮子唾沫横飞：

　　“眼看他大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地里庄稼活一样也拿不起来，俺们管不起一辈子饭，得找户好人家，让浩娃去享福。”

　　她是个难缠头，丧良心，不干人事。阿杰在一旁望，就明白阿浩过的什么日子。

　　陈老爹陪着笑脸：

　　“是……恁养他也不容易。这不，俺带了钱……”

　　他养妗子拉了长腔：

　　“哎……俺可不卖娃，人家赵老大，是真心实意，认他做干儿子，出十张大团结。恁有吗？”

　　他养妗子心毒，不说卖给人家当男媳妇，说结干亲，阿浩到时候，死都没地诉苦，难怨他要跳河。

　　阿杰听得拳头都握紧了。

　　左邻右舍都凑头，在家院门口看热闹，赵豁牙子也来了。他才闹明白，逃跑的小男娃，让陈老爹的聋儿子给带家去了。

　　聋子娶不上媳妇，就是个光棍汉子命。那男娃生得好，送上门的，聋子能忍着？一整夜过去，八成已经睡完了。

　　他以前喜欢婆娘，能生养。现在老了，手里有两个活泛钱，想买个干净的男娃，尝尝味，结果这样。

　　【呸，可不当那剩王八。】

　　赵豁牙子挤开人，朝他妗子狠狠摊开手，一口豁牙子漏风：

　　“退钱。”

　　他养妗子早就拿钱置办家什了，哪里掏出来。亏得那娃不愁卖，就给了陈聋子吧。一百块钱，可不少了。

　　陈老爹颤颤巍巍，掏出红布包，里头是阿杰攒了几年血汗钱。那婆娘一把夺过来，点了五张给了赵豁牙子，都两清。

　　阿杰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别人想啥，他不管，他只知道，阿浩救出来了，是他弟弟了。

　　爷俩刚进院子，就看见窗户里，阿浩惶惶不安的一躲。孩子吓坏了，怕让人抓回去。见只有陈老爹和陈大哥，才慢慢稳下心来。

　　陈大娘见爷俩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成了。她带着皴裂的手，摸摸阿浩的头，笑的慈祥。

　　“浩娃，中午想吃啥？”

　　阿浩两年没听过这个话，心里委屈的慌，忍着哭腔。

　　“先尽大爷、大哥吃，他们得下地干活。我吃咸菜就行，大娘……”

　　陈老爹和陈大娘怪意他懂事，阿杰脸上心疼也不忍。昨天河里救人，他就知道阿浩身上没多少肉。现在瞧着小脸就一巴掌大，得好好养养。

　　“傻娃娃，昨天怎么喊的来？改口钱不想要了？”

　　陈大娘瞧着他就喜欢，摸出身上两角钱来，预备给他。

　　阿浩傻傻地看着二老和阿杰，他们也笑吟吟的，聋子哥哥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睛里的暖，像春天的日头。

　　阿浩终于知道，这里，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了。

　　“爹，娘，哥哥。”

　　他嗓音带着哭腔，这回是高兴哭的。

　　“好啦好啦，可不兴再哭了。娘给你见面礼，不多，拿着。”

　　陈大娘把两角钱塞在他手里，手在粗布围裙上擦擦，就去了灶上做饭。那边陈老爹只笑眯眯地抽着烟袋锅。

　　阿杰默不吭声，去了后院鸡窝，摸了四个新下的蛋，拿到灶上。又推门出去，不知干嘛去了。

　　阿浩卷起袖子，坐在风箱前的小板凳上，乖乖小小一团，跟小白兔子似的。他想帮陈大娘做饭，却让她撵出去了。

　　“娘，您指使我干活就是，我会干。”

　　“不用不用，你去帮你大哥，他一定是去采芦芽了。别看他听不见，也不爱说话，今天他可高兴呢！采芦芽，给你炒鸡蛋吃呐……”

　　阿浩细皮嫩肉的，以后有细致活计再干，今天刚认了亲，就不让娃娃沾手粗活了。

　　阿浩听话乖巧，给撵了出来，就张望了一下。他瞧着前面阿杰走的也不远，急忙几步跑过去，追着喊：

　　“哥哥，阿杰哥哥……”

　　可是阿杰并不回头，阿浩才想起来，阿杰哥哥是听不见声音的。虽然娘说，哥哥能说话，可到现在为止，阿浩一句也没听过。

　　旁边有几个调皮小娃子，朝着阿浩做鬼脸：

　　“卟卟卟……聋汉子，聋汉子，娶不上媳妇，光棍子……”

　　阿浩咬着下唇，他们在奚落阿杰哥哥，他这么好的哥哥，不能让人欺负。

　　阿浩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装着恶狠狠地样子，朝那写小娃子跺脚吓唬：

　　“小娃娃不听话，让熊黑子抓了吃去……快走开……”

　　小娃娃一哄而散，还又喊又闹：

　　“咦咦咦……娶媳妇，护汉子，护了汉子，钻被子……”

　　阿天哪知道这些乡野孩子，这么多俚语胡话，说又说不过，追又追不上，气的干跺脚。小脸不知是让日头晒的，还是恼的，红扑扑的喜人。

　　阿杰耳朵也不是完全听不见，一些大动静，他也能有反应。他早就听见身后的闹腾，回过脸去，看见了阿浩跟那些小娃娃斗嘴。

　　他能看懂口型，知道怎么回事。看见阿浩恼了，嘴角不由扯出一点笑，觉得阿浩可真好，给他出气呢。

　　阿杰走回到阿浩面前，从他手里丢了树枝，拉着阿浩的手腕离开。

　　“阿杰哥哥，他们……”

　　阿浩只觉得手腕一热，被阿杰那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呆了一下，好像看见阿杰哥哥笑了。但还没看清楚，就被阿杰拉走了。

　　理小娃子做甚，河边的芦芽正好，摘几把鲜嫩的，回家给阿浩弟弟炒鸡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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