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替生

　　不久前，我站在医院的长廊里，手里攥着秦湘的复查报告。

　　耳边是仪器的嘀嗒声，消毒水的气味刺的我鼻腔发酸，

　　在此之前秦湘已经经历了五次化疗，但这第五次化疗后的复查，结果却比之前更糟——癌细胞已经多处转移。

　　秦湘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下一次的化疗，这个事实让我心如刀绞。

　　病房里，她蜷缩在病床上，瘦的几乎要陷进被褥中，无时无刻的疼痛折磨着她。她的呼吸很轻，像是随时会断掉的风筝线。

　　我坐在病床边，低头剥着花生衣，指尖微微发抖。花生壳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莉莉...”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像砂纸摩擦。我连忙握住她的手，冰凉的令我心惊。

　　秦湘费力的喘息着，她的手覆上了我的手。她说“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好不好”她的眼睛望着我，曾经那双藏着星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灰暗。

　　我张了张，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知道，放弃治疗意味着什么，但看着她的眼睛，我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能重重的点头。

　　回到家后，秦湘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些，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我煮了她最爱的粥，她比平时多喝了半碗——虽然后来都吐的一干二净。

　　我翻遍各种偏方，到处求医问药。

　　直到那天晚上，偶然间，我刷到一个帖子，关于一座叫“祛恙兰若”的古寺。

　　发帖人称，自己原本命不久矣，家人去这座古寺为自己祈福，没想到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看我盯着屏幕，手指在地址上停留了许久。着上面的地址，哪怕明知道这是封建迷信，但我还是决定去试试。

　　说干就干，当天我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秦湘知道后，执意要与我一起去。我们都清楚，她已经经不起折腾，承受不了一路的舟车劳顿，但她只是轻轻拉住我的衣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最后一段路。”

　　秦湘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只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和心爱的人一直在一起。

　　我将她裹的严严实实，抱进车里。暖气的温度调的很高，但我还是看到她在发抖。

　　车子驶出市区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专注的开着车，这段路真的好长，长到天已经完全黑了，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后视镜里，秦湘一直注视着我，后排时不时传来痛苦压抑的呻吟声。或许是实在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睡着了，呼吸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的景色变的越来越荒凉，车灯照在歪歪扭扭的树木上，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

　　我停下车，拿出手机确认了地点无误，便下了车。

　　我最后看了眼后排的位置。后座上，秦湘安静的躺着，像个脆弱的陶瓷娃娃。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叫醒她。

　　接下来的路，车子开不进去，只能步行前进。

　　夜风刺骨，寒气顺着衣领钻了进来，渗透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有些恍惚，小路长的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弯了，肩膀也垮了，只觉得身上好沉好沉，压的我走不动路。

　　四周很安静，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我依然前进着，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前进。那看不见的重物压在我的身上，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思绪翻涌，一会儿想到车子里的阿湘，会不会突然醒来，因为找不到我而害怕。一会儿想到这条小路尽头的古寺，这座神奇的寺庙是否真的能消除病痛。

　　不知走了多久，忽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我一下子恢复了气力，踉跄着跑过去，直到一座宏伟的寺庙出现在眼前。两侧的门紧闭着，唯有中间的空门大开。

　　门后黑洞洞的，宛若一张巨大的兽口。

　　我没有犹豫，走了进去。

　　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再次睁眼时，我已经回到了家，秦湘正坐在床边，轻轻握着我的手。

　　起初，我只是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薄雾。秦湘的脸在我的视线中渐渐褪去细节，只余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阿湘？”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捕捉她的表情。但不仅仅是眼睛，我记忆里秦湘的面容像是融化在水中的颜料，逐渐模糊成一团。

　　渐渐的，世界开始褪色，窗外的阳光不再刺眼，而是变成一片昏黄的暖光。秦湘的身影在我的眼中成了一个剪影，她的动作迟缓而飘忽。我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我在这里。”她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微凉。

　　“阿湘……”我低声唤她，我将脸贴在她的手心，声音闷闷的。

　　我完全陷入黑暗中，没有光，没有影子，什么也没有。

　　对于我失明这件事，阿湘似乎并不惊讶，甚至我自己对此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只是自那之后，秦湘的身体奇迹般地好转，与常人无异。

　　而我则成了被照顾的那个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