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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你这根烟再抽,你的肺就要炸了。”陆默然淡淡道,他看向旁边的人。
他把加热的关东煮推到他面前:“凌晨来这里吃跳跳糖干什么?”
“闲的呗。”陆默然看着他,突然想开个玩笑,“你看起来好紧张啊,呼吸声很吵。”
他笑了:“神经病。”
陆默然听到她这么说,笑容顿时凝固了,他说:“你不是吗?”
“嗯?”他觉得奇怪。
“你的呼吸频率很高。”陆默然说,“是不是焦虑症?”
他还真没想过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呼吸频率。
他握紧拳头,抵在桌上愣了几秒,又坐在了他旁边。
“你是旁边那个高中的?”他问。
“嗯。”陆默然点头,“事先说明一下,我现在没有考大学的打算,我在学校混得很差,不要来劝我好好学习。”
“谁劝你了?”他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认识一下呗。”
“陆默然。”陆默然回答。
“祝予安。”他说,“陆默然是吧,没事,我现在也才二十岁,和你一样。”
祝予安见陆默然一直没吃关东煮,问:“干嘛不吃?暖一下身子啊。”
“你不会要讹我吧?”陆默然问,“我可没有说要这个。”
“我请你。”祝予安说,“你明天去学校吗?”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陆默然说,“今天是第一天。”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祝予安问,“我值夜班,你白天也要在这吗?”
“我没家!”陆默然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趴在桌上,“我一点也不想回家。”
“那怎么办啊?你要吃饭吧,要洗漱,还要各种各样。”祝予安说,“别太任性了啊,凡事都要想后果。”
“你不要说教我。”陆默然偏过头。
“没有说教你。”祝予安说,“你一个学生在这里,还没成年吧,谁负得了这个责?”
“我成年了。”陆默然说,“你不用负责,我就是个神经病在这里。”
“谁说你是神经病啊?”祝予安挑了挑眉,“莫名其妙。”
“你说的。”陆默然说。
“那就是呗。”祝予安说,他瞥了眼陆默然满是伤痕的手,“我也是啊。”
此时的陆默然趴在桌上,感觉全身上下都在流逝着些什么,渐渐的,他的耳边不断传来耳鸣声,身上有些地方开始失去知觉。
明明是冬天,陆默然的后颈却在冒汗。
“怎么了?”祝予安看着陆默然,自己往后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他也有点慌,把陆默然拉了起来,可下一秒,陆默然直接扑在了他身上。
“要干什么?”祝予安看着陆默然。
陆默然的眼眶开始发红,灯光映在他的瞳孔,却开始变得模糊。
祝予安看了眼时间,还不能交班,他只能先推过来几把椅子,让陆默然能够躺在上面。
祝予安叹了口气,坐在门口,又点了一根烟。
“你帮我买那个。”陆默然的声音很虚弱,他指向货架上的刀,“我有钱了会还给你。”
祝予安抬头看了眼货架上一把把刀,没有动身,他说:“你给我好好躺那儿。”
陆默然盯着天花板闪烁的灯光,眼泪直流,他嫌丢人,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
祝予安一直看着陆默然,那一滴滑下的眼泪正好被他捕捉到。
他掐了这根烟,来到陆默然身边,伸出手帮他擦掉眼泪。
“你身上有多少钱?”祝予安问。
“没了。”陆默然的声音变哑了。
“都用来买跳跳糖了?”祝予安看着桌上被撕开的跳跳糖包装,叠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包。
陆默然没回答了,祝予安看着他搭在脸上颤抖的双手,他的呼吸声也开始变乱。
陆默然现在躺在这,耳边乱唱一团,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刺破他的鼓膜。
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好像下一秒,自己就要变回年幼的那时,被父亲拿着皮带抽打。
再一次醒来时,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但眼前的人并不是。
那是祝予安,这一次他看清了。
祝予安这个人大概地看,的确帅气,可他发现,祝予安面色蜡黄,嘴巴周围的胡茬来不及去刮,右眼结膜还充着血,头发更是白了好几根。
完全看不出来他只有二十岁。
“我怎么在这啊?”陆默然想起来,可现在他的手不足以支撑起他。
“你在便利店里躺着一直不起来你知道吗?”祝予安坐到了床上,“而且全身脱力了。”
“嗯。”陆默然应了一声,“那我可以多躺一会儿吗?”
“你躺多久都可以,只要不出事。”祝予安说,“我还要去工作。”
“你工作什么?”陆默然皱了皱眉,“你上了夜班还要上白班?”
“我下午回来休息。”祝予安说,“晚上睡不着,而且上夜班还有补贴。”
“那你打一份工就可以了啊。”陆默然说,“太伤身了。”
“这么屁点大的地方要我一千多一个月,我平时不得不的开销都很大,不打两份工我大不如回老家。”祝予安说。
“原来你不是本地人啊。”陆默然点点头。
“你们本地人真好。”祝予安低头找打火机,点了一根烟,“我这种没学历没关系的,想入户也就只能想想。”
“但是我没有好到哪里去。”陆默然说,“你看到的那些有钱人,也是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别看别人了。”祝予安起身,“我连你都够不到。”
陆默然看着祝予安走到门口,换上鞋。
“我还要在这里呆着么?”陆默然问。
“嗯?”祝予安转过头。
“我说,我还要在这里吗?”陆默然又问了一遍。
“随便你。”祝予安说,“不惹事不闯祸不扰民,就可以了。”
这座城市把一个地区划了一条线,就像一座同时拥有高原山地与平原的地方。
但这里并非是真的好高原山地与平原,那是一栋栋高楼大厦与矮小房屋,属于两个不同的境界,把每一个普通人的棱角都磨平。
包括祝予安,他已经看腻了这些高楼的外观,但从来没有去体验过俯瞰争做城市是如何感受。
祝予安白天要在一家地下麻将馆打工,这家店子的老板叫赵志强,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让他觉得这个人更像个纸老虎。
祝予安平日里不敢说什么,毕竟是生活所压迫,但打心底地希望这家棋牌室能被警察端了。
可是每次进门,就要好大一张营业执照在上面。
“那我他妈还就不干了!谁要来你这破店!”
祝予安看到前面有个男生打碎了一个杯子,对着赵志强大喊。
祝予安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见赵志强不急不慢地让保洁人员打扫好。
他嘴里叼着根雪茄,眼睛笑眯眯的。
“还是予安比较老实。”赵志强的手搭在祝予安肩上,又到处拍了拍,“这抽雪茄和抽香烟还是不一样的,加油啊。”
祝予安把口袋中十几块钱一包的香烟塞进去了些,礼貌性笑了笑。
祝予安以前也是那样一个放荡不羁的人,染过头发,打过很多耳钉,老师也拿他没办法,他非说要出去闯一把。
世界很大,祝予安还是太渺小了,十几岁的人被家里抛弃,辍学来到大城市打拼。
起初他的脾气很大,喝多了差点要砸店,还好被拦住了。
他跟着几个兄弟一起四处鬼混,干点不正经的工作,在背上纹身,这群瘦弱嶙峋的人,以为能打下一片天,事实上这是日复一日的事。
后来免疫系统被酒精摧毁,他持续低烧,几个兄弟觉得他虚,开始不带他玩,起初他无所谓,仍然在鬼混,赚一点钱,索性全部花掉。
但是这个世界在把那些幸福时刻放大化给他看,他看到一个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学生能毫不犹豫地买下几百块钱的东西,看到他们脚上穿的根本不是十几块钱的地摊货,而是他一个月都赚不来的。
那一次他梦到自己成了富豪,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醒来后,室友说他睡觉都在笑。
祝予安便兴致地说出,他梦到自己成了富豪,自己的孩子能拿到本事户口,进市里最好的学校,穿几百块钱的鞋子和衣服。
他的室友笑话他,说真富豪的孩子上的都是国际学校,穿的都是上千上万的,祝予安说的,可能还够不着这座城市的半山腰。
时间会让一切物是人非,祝予安深知自己这样永远都只能留在底层。
他看着自己浑身都是伤疤,充斥着一股来自地底初的腐朽气息。
社会终究告诉他一个道理,他脱下虚假的皮囊,同时,认识了赵志强。
赵志强的老婆是个包租婆,平时在家里躺着赚钱,他自己开了家棋牌室,生意兴隆,让祝予安到他那去打工,他们说这孩子年纪不大但看着厉害。
如今,他必须面带笑容,服务无数个曾经的自己。
陆默然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全都是各大APP的消息推送,他索性给它们删除了一半,又继续睡觉。
他前段时间还是躁狂期,自己去医院看过医生,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问了医生无数遍,甚至着重强调自己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能跳能笑。
回去好奇了下治疗费用,他数了数位数,被吓了一跳,这个病还真是没钱得不起。
于是到现在,他也没被治疗,病情恶化到在抑郁期毫无自理能力。
他蜷缩在被子里,感觉手机一直都在发出响声他捂住耳朵,想把幻觉全部隔出去。
他没有吃午饭,被祝予安叫醒时,脸色很差。
“你平时都不吃饭的吗?”祝予安端着一盘菜,“过来啊。”
陆默然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头一阵眩晕,眼前也在发黑。
他坐到椅子上,手撑着头。
“家里没什么菜,你凑合凑合。”祝予安说。
“我吃不下。”陆默然低声道。
“我做的菜不算难吃吧。”祝予安挑了挑眉。
“没有。”陆默然摇头,“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吃了。”祝予安说,“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不吃。”陆默然直接趴在了桌上。
“你到底多大啊?”祝予安笑了,“还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
“我吃不下饭。”陆默然说。
“就只吃得下跳跳糖?”祝予安看着陆默然。
“我喜欢吃。”陆默然躲避着祝予安的视线,“但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祝予安叹了口气:“你还挺难养的哈。”
祝予安吃完饭后,坐在了床上,说:“我现在要睡觉,醒来后就要去便利店打工。”
陆默然觉得祝予安这样太辛苦了:“那你完全没有休息时间啊。”
“睡觉不就是?”祝予安说。
“除了睡觉以外的。”陆默然说。
“你在便利店不是说我是焦虑症吗?”祝予安看向陆默然,“焦虑症更想要的是睡眠啊。”
“我什么时候说了?”陆默然回想和祝予安刚见面的时候,除了自己在吃跳跳糖,其他好像真的都忘记了,一去回忆,脑袋就晕晕的。
“你还玩上失忆了?”祝予安说,“不会就我昨天去抽个烟的功夫,就有人把原本那个陆默然换掉了?”
“我不记得了。”陆默然说,“我记性很差。”
“行吧。”祝予安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你比较厉害,有八秒。”
陆默然听不懂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只是想起五岁那年在椅子上看着医院里的鱼缸,想着那些小鱼永远都没有自由了。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也许七秒之后它就忘记自己失去了自由。
“你还要睡吗?”祝予安问。
“我趴桌子上睡一会儿吧。”陆默然说。
“不行,等会儿你会感冒。”祝予安说,“你到床上来睡吧,我不介意。”
陆默然应了一声,躺在了祝予安身边,但不太自在。
这一次他能听清祝予安的呼吸声,并不均匀,甚至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深呼吸。
“你真的是焦虑症吗?”陆默然问。
“怎么了?”祝予安闭着眼睛。
“如果是的话,我们应该算是病友了。”陆默然说,他的声音很低,“我是躁郁症,我前几天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我病得很严重。”
“吃药了吗?”祝予安问。
“从来没有治疗过。”陆默然说。
祝予安睁开了眼,他感到诧异,又问:“你什么时候患上的?”
“不知道。”陆默然说,“我五岁得了抑郁症,我没骗人,真的是五岁,他们不给我治,然后我就一直病着,现在是躁郁症。”
祝予安看着陆默然的眼睛,可陆默然一直在躲他的眼神。
下一秒,陆默然抬起头,看向别处,问:“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去便利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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