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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修)
“你...是谁?”
少年身穿大红缎子,唇红齿白,歪着头,看着父亲身后风尘仆仆的时镜,话语中带着被侵犯领土的敌意。
时镜迅速地扫了一眼明艳肆意的少年,随及垂眸,怯生生的模样。
时镜是清风派最后的弟子,不久前,魔教将清风派众人屠杀殆尽,只剩下躲在死人堆里的他,风拳找到他时他被一对夫妇护在身下,差点就没了气息。
风拳把风离的手放到时镜手里,对时镜说,“这是弟弟,你们以后就是兄弟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呀。”
时镜看着风离挑眉,心想,恐怕不行。
时镜的感觉没有错。风离几乎将敌意写在了脸上,每次风拳回来,他就扑上去,被风拳满嘴大胡子扎一下后,骑到他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看向时镜,像是在说“我才是亲的,你是捡的!”
每每风离给两兄弟带的东西,他都一顿胡闹,非要全部拿走。风拳扶额,好在时镜十分懂事,自觉让给风离。
至于风离把一窝鸟蛋放他床头引来飞鸟啃啄、将他的书用泥巴封住、放猫吃掉他湖里的鱼这类事情,自然偷偷咽下,不语风拳。
时镜寄人篱下,十分有自知之明,并无意与时镜抢什么,只是每日练功读书,企图早日报仇。风拳也对他怜惜,时常指导他武功,甚至将本派由阁主传承的内功心法也授予他。
“凤鸳阁虽落寞许多年,这内功心法却不可小觑,若是你勤加练习,不愁报不了仇,甚至问鼎武林也未可知。”
时镜其实一开始是不信的,毕竟若是这么厉害,风鸳阁也不至于破败成这样。
他放回被虫蛀得掉渣的长枪,换了一把锈剑。
就这样,他尽量避开风离,每日读书练剑,自己过自己的,直到有一天......
“哥哥呀~~我们下山去玩呀!”风离扒下他的书,冒到他面前,几乎快贴到他脸上。
风离刚过八岁,脸上肉嘟嘟的,水汪汪的眼睛笑起来分外惹人喜爱。
时镜犹豫了下,这是风离第一次找他玩,要拒绝吗?好像不太好?
念及风拳让他与风离好好相处,既然风离没有故意针对他,他也不好冷冰冰拒绝他。
凤鸳阁在锦州的一处山脉,地势陡峭,难攻易守,当然,陡峭的地势让下山也心惊胆战,时镜旁边就是悬崖,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因而风拳从不许风离独自下山。
“哥哥呀,今天可是元宵节,听说山下可热闹了,可惜爹爹不在。”
时镜很少说话,更不大会跟孩子打交道,只生硬地说:“师父这几天忙,很快就回来了。”
风离却嘟嘴:“老头子一天到晚在忙什么,早晚累死!”
时镜没说话。
他们下了山,终于到达张灯结彩的闹市,街上人来人往,风离跃跃欲试。
风离东张西望,被无数新奇好玩的东西够了魂,在某个人多的地方挣开了时镜的手,被人流夹走。
时镜皱眉,在人群中艰难前进,视线一直追踪着风离,“风离,别动!”
然而事与愿违,他被人群中的一个大汉撞了一下,一回头,小孩早就没了影儿。
他四处张望,大声呼喊,“风离——风离——”
人潮和欢声笑语淹没了他的声音。
时镜当时也不过十二,亦是好玩的年纪,只是仇恨压着他,将他压成了沉默寡言的小大人。如今弟弟丢了,他顿时慌了,他在原地环顾四周,不知所措,一脸迷茫。
他挨个挨个地问,每条街都看了无数次,但仍旧没有风离的身影,他不敢回去,他怎么敢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少年孤立无援,在最无力的年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他又累又冷,蜷缩在桥底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他真没用,弄丢了父母,弄丢了弟弟。
风拳找到他的时候,时镜浑身滚烫,烧得厉害。习武之人少有风寒,这次时镜却因多日的心中堵塞,气息不通,足足烧了三日。
风离昏昏沉沉,隐隐约约听到稚气的声音。
“真是傻子,我难道不会自己回去吗?傻待着那做什么?大傻子!”说是这么说,声音里却带着懊悔和愧疚。
时镜咳了咳,风离一惊,把本就密不透风的被子捂得更紧了一点。
风里心里其实很难受。
一开始,他并不喜欢这个哥哥,认为他是来与他争宠的。
但后来见他不是练武就是读书,也从不往风拳边上凑,丝毫没有要与他抢什么的意思,又听闻了他家里的事,对之前的态度心生愧疚,却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只好趁着元宵节带他出去玩,却没想到自己玩心太重,竟与他走散了,待回去找时,早不见了人。
无法,只好先行回去,期盼着他已经回凤鸳阁了。然而,他院子里空空如也,只好通知风拳去寻人。
风拳不出意外地骂了风离一顿,风离却意外地一声不吭。
风离这几天几乎整日围着时镜转,一脸担忧地用小手去探时镜的脑门。
还是很烫啊。
他又把帕子放凉水里浸了浸,扭一扭,放到时镜额头上,继续担忧地望着时镜难受的表情。
风拳见此,没有阻止风离。若是他自己生病,定然不会让风离这样照顾自己,生怕把病气传给了他的宝贝疙瘩。
终于,时镜在风离加了半碗蜂蜜的药的浇灌下,艰难地好了。
时镜看着风离扭扭捏捏,递来一盏兔子灯,“给...给你的!”
元宵节那天,风离看这灯挺可爱,便带了回去,不过他发现时镜没回来,这灯就被他丢在了院子里,今天杂役收拾的时候刚好被他看到。
时镜愣了愣,许久没接。
风离耳根一红,以为他不要,迅速把手抽回,却不料被时镜夺过。
“谢谢。”
风离耳根更红了,“知道,就好,我,走了。”
时镜看着风离落荒而逃,不明所以,只是这之后风离未有再针对过自己,反而扭扭捏捏接近自己。
后来时镜发现,风拳常常不在家,风离身边又没有什么同龄人可以说话,只有父亲回来时才有人陪他玩,所以一开始对时镜的到来应激,认为他会抢走风拳。
经过那件事后,两人关系逐渐亲近,渐渐地,时镜成了风离最亲昵的人。偶尔风拳吃时镜的醋,问风离为什么都不抱他了,风离借口:“爹,你胡子乱扎人。”
时镜闻言偷笑。
老父亲含泪剃掉胡兄。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凤鸳阁遇难,风拳被奸人杀害,两兄弟流亡在外,时镜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复仇、重建凤鸳阁、保护风离......
无数压力压到十六岁的少年身上,迫使他不停地修炼、对战、奔波,跟不同的人虚与委蛇,用唯一的性命去拼取徒留于事的虚名。
“师弟,你先吃吧,我要出去一趟。”
“师弟,这是韶华门的大弟子萧歆,叫萧大哥,这几个月就让萧大哥陪你好吗?”
“师弟,我还有事,明日不能陪你过生辰了,这是生辰礼......”
......
功夫不负有心人,五年内,时镜成了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真如风拳所说,问鼎武林。
只是,时镜没有发现,被他一次次找借口抛下的风离,看他的眼神越发执拗。
“时盟主,觉得怎么样?”
时镜站在高楼,淡漠的琉璃色瞳孔里映照着策马驰骋的白衣少年——十六岁的少年肆意潇洒,意气风发,与当年的自己截然不同,却是自己一手养大的。
与少年并驰的是一匹黑马,上面的红衣少女英姿飒爽,不甘落后。两匹骏马并驾齐驱,较劲中又有种意外默契。
楼上,玉满贯眯眯眼,暗中观察时镜神色,但时镜只静静看着下面的少年。
突然,那女子手上一紧,打算一鼓作气,绝尘而去,却不料撞到少年马匹,刹那间重心不稳,前蹄离地,缰绳脱手,女子不及反应,竟被整个人往下面甩。
眼见女子紧紧抓着缰绳,再差一点就要被马蹄踩踏,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有力的手拦住她的腰,将其拉上马背!
原是旁边的白衣少年眼见情况危急,当机立断弃马,借力到黑马之上,一只手救人,另一只手迅速抓住缰绳,马匹感受到方向,终于不再乱跑。
即此转危为安,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一同坐在黑马上,于草地驰骋,两人衣裾猎猎,飞扬肆意,令人生羡。
楼上的玉满贯看到方才那幕本是一惊,现下见到两人携手共成乘,默契无间,不禁发出爽朗地笑,他转向时镜,志在必得等着他的答案。
时镜淡淡收回目光,没再看下面的人,只留了一个字——
可。
一场赛马,一个字,定下了风离的婚事。
......
“阁下是何人?我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时镜却没等到解释,只见眼前的少年面色古怪,反问了一句:“你......不记得了?”
少年试探,像是吃惊和担忧。
时镜摇头。
风离心下一凉,再多次试探,终于确定,时镜没忘掉一些常识和文字,但将从前的人和事都忘掉了。
风离心生疑虑,时镜遇害,风鸳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若是让时镜知道前事,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去,此番凶险岂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若是告诉他......
风离打量着时镜,一番纠结,突然,脑海里冒出一个邪恶的想法......
一个既不用让时镜烦心,又能让自己舒心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出,他顿时心跳如雷,再难将其塞回去。
只见他活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似的,嘴角的欣喜几乎快要溢出来。
时镜状若不查,垂眸不语。
风离:“你一点也不记得?”
时镜再次摇头。
一无所知。
随后时镜看着少年猛地站起来,脱下了上衣,露出左肩胛上的一条长长的疤,那疤痕像是丑陋的蜈蚣,趴在少年的锁骨和背脊上。
时镜看得有些刺眼。
“这疤你也忘记了?”风离声音颤抖。
时镜盯着他的疤,不语。
风离状似痛心,深深吐出一口气:“果然......”
下一句,惊天地泣鬼神:“你已经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了吗?”
“阿时。”风离叫得有点爽,心想从前怎么没这么叫过,亏了亏了。
时镜心生疑虑,还没问这疤的来历,风离就娓娓道来:“那日,我们遭歹人追杀,这刀本来是要将我砍成两半的,你舍身护我,自己却挨了一刀,你的后背,有一道疤,跟我的疤能拼到一起,你要看看吗?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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