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法则

　　九月下旬，校园社团招新。

　　这几天，齐鸣玉的同桌兼发小周既白终于请假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楼晓望。

　　九月开学前，庆城二中会组织两个实验班的学生出去旅游，齐鸣玉那时有事，就没去，同样没去的还有一班的盛萱。

　　楼晓望早在旅游时就和谢知意还有周既白打成一片，自诩“实验F3”。

　　后来开学认识了齐鸣玉，便成了“实验F4”。

　　齐鸣玉第一次听到楼晓望豪气冲天的宣布时，差点没忍住把眼前这个一头卷毛的中二少年打死。

　　还是另外两人拦了下来。

　　“你问过一班的意见了吗？”齐鸣玉真的是头疼。

　　楼晓望更加得意了，“我暑假就混进了一班内部群，我们F3可是一班亲自投出来的！齐哥你来后，我又去问了一遍，这才定下来的！”

　　齐鸣玉两眼一黑。

　　楼晓望可太爱干净了，喜欢用朋友的颜面扫地。

　　“齐哥，别动手啊！”谢知意打圆场，“你知道的，他从小脑子就不好。”

　　周既白也笑着，“确实。”

　　楼晓望：？

　　“斯到普。说回正题，社团招新你们要去吗？”楼晓望不计前嫌，大手一挥，整整齐齐十几张招新海报被他平铺在桌子上。

　　“我要去动漫社！”楼晓望大声说。

　　齐鸣玉顿了顿，看着傻乐的楼晓望，忍住没开口。

　　“我对这些没兴趣，就不参加了。”谢知意扫了一眼，继续低头写物理。

　　“要是有物理社，小谢你肯定第一个参加。”楼晓望苦大仇深的看着物理习题。

　　谢知意没抬头，不置可否。

　　“我也不参加，我要去学生会。”这是周既白。

　　齐鸣玉开口正要说话，对面的楼晓望一跃而起，“好兄弟，上，去整个主席回来！苟富贵，勿相忘！”

　　三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就，楼晓望真的有点毛病吧？

　　齐鸣玉揉了揉脸，慢慢说道，“我去摄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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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热烈欢迎大家加入我们摄影社这个大家庭！”房间里瞬间爆发出激烈的掌声。

　　齐鸣玉坐在长桌的末尾，懒洋洋地瘫着，也跟着鼓掌。

　　“抱歉打扰大家，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刚刚好。”社长将盛萱引到众人面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副社长，盛萱。副社长成绩优异，还是今年的中考状元！咋们摄影社有没有面儿？！”

　　大家都认识盛萱，很给力的说：“有！！”

　　　盛萱：……

　　齐鸣玉低头笑了笑，觉得楼晓望不该去动漫社，这摄影社也是一群活宝。

　　盛萱无视社长的强烈邀请，逃也似的走到长桌最后。

　　她似乎是才发现齐鸣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他走过来。

　　“齐同学？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齐鸣玉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她。他原本还收敛着，可现在主人公到了面前，却是忍不住了，低头笑个不停，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盛萱估计也知道刚刚有多尴尬，在齐鸣玉笑了一会后，终于忍不住低头靠近他说：“别笑了。”

　　少女突然靠近，齐鸣玉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的香味。

　　他坐直，收起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也喜欢摄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照片能留下很多人们留不住的东西。”聊到喜欢的话题，盛萱眼睛亮亮的，“我很喜欢星空。”

　　齐鸣玉明显激动了，“七月份那场流星雨你看到了吗？”

　　“当然啦。我在伏春山的观景台看的，就是可惜没录下全程。”

　　齐鸣玉觉得庆城好小。“我也在伏春台，运气好拍到了全程，加我微信我发你？”

　　盛萱发去好友申请，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你也在啊，可惜没早点认识你。”

　　“现在认识也不迟？”

　　刚好社长初次分配的拍摄搭档名单下来了，齐鸣玉拿过一看，轻轻笑了笑。

　　他把单子递给盛萱，用手指着最后一组名字。“看，我们俩的缘分。”

　　盛萱也笑起来，她用手将碎发挽到耳后。

　　“那么，我是盛萱，请多多指教。”

　　“齐鸣玉，相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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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去哪？”齐鸣玉调试着手里的相机问道。

　　“我都可以，金桂园？”

　　齐鸣玉毫无意见，于是两人掉头往金桂园去。

　　“我还没怎么逛过学校。”盛萱边走边说，“不过倒是听说二中有一大片枫树，丹枫迎秋，再过几个月倒是个很好的去处。”

　　齐鸣玉脚步一顿，盛萱也停下来笑道。

　　“恰好我很喜欢的乐队刚好以枫为元素出了新专辑。”

　　“CR？”

　　“你也知道？”

　　齐鸣玉忍住激动，继续往前走。“我也很喜欢他们。”

　　齐鸣玉表面风轻云淡，其实炯炯的双眼早就出卖了他。

　　“CR”全称“Continue Running”，是国外的一只小众乐队，三年前才组建起来。他还没遇见过同好，盛萱是第一个。

　　“你最喜欢新专的哪首？”齐鸣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很多。

　　第一次搭档很顺利，两人都一致认为感情应重于形式。齐鸣玉尝试那些奇奇怪怪的构图，盛萱也总是笑着支持。

　　　要是拍出来实在太奇怪，两人就看着成片面面相觑，最后笑作一团。

　　“我今晚回去把视频发你。”两人提着设备往回走，齐鸣玉提起伏春山那场流星雨。

　　“好啊，作为回报，我给你录CR第一盘CD的视频吧。”

　　要问齐鸣玉追CR最后悔的事，一定要数第一盘CD出来时，他刚好把手头的钱全砸进游戏了，后面想收也一直没收到。

　　齐鸣玉侧头，撞上盛萱含着笑的视线。

　　拍摄结束刚好撞上下午的饭点，两人逆着人群慢慢走，身边人带起一阵阵风，将二人的谈笑声淹没。

　　庆城二中的生活忙碌又充实，每周有周六一天周假外，高一的学生除了一节计算机课，还有一节劳动课，各大社团活动就是趁着劳动课展开。

　　还有按例的周考，月考。对于高一的学生来讲，十月的月考显得尤为重要，它是高中第一次月考，不仅可以检测是否适应了高中快节奏的生活，还下接全年除了寒暑假外最长的假期——国庆假。

　　楼晓望和齐鸣玉这两天很老实，下课了也不出去透气了。他们俩都不算天赋型学生，二人成绩不好不坏，在二班的中上游，要想月考考得好就得靠考前这一周临时抱佛脚了。

　　楼晓望做物理做的想吐，终于忍不住转过来骚扰做英语定训的齐鸣玉。

　　“求物理提分秘籍。”

　　齐鸣玉笔一顿，他物理和楼晓望一样差。也不知道楼晓望是抱着什么心态问出这句话的。

　　“我们物理课代表在你旁边坐着呢。”

　　谢知意闻言也不跟文言文死磕了，转身好笑的看着楼晓望。

　　“相册满了。”

　　　楼晓望：？

　　周既白倒是反应过来了，好笑地说，“他的意思是——不收图。”

　　楼晓望炸毛了，开始数落谢知意。

　　“谢知意！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平常那是讲题吗？！”他悲愤的盯着罪魁祸首，“以‘这都不会？’开头，‘菜就多练’结尾。一道题的时间，对我造成心灵上不可逆转的创伤！！”

　　周既白停下算数，发出恰到好处的一声嘲笑。

　　楼晓望：……

　　齐鸣玉乐得不行，同情地掏出一瓶六个核桃递给楼晓望。

　　楼晓望开罐喝奶，一气呵成，期间还死死盯着看好戏的谢知意。

　　“诶，不过这次月考完就可以看看我们另一个物理课代表的实力了。”楼晓望兴奋道。

　　“词用错了。”谢知意指出。

　　齐鸣玉接台，“是仰望人家的实力。”

　　相比其他人热火朝天的复习，盛萱就显得很轻松。

　　她在很多事上都有天赋，一学就通，而且初中家教就已经给她延伸了很多高中的知识，学习对她并没有压力。

　　盛萱的同桌是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此刻也在跟数学斗智斗勇。

　　唐卿如突然把笔一摔，然后头磕到盛萱的桌子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哀叹。盛萱跟她同桌近一月，倒也习以为常。

　　“你说人与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看过盛萱一次次的周测试卷，唐卿如对盛萱的实力有了深刻了解。

　　科科不落，恐怖如斯。

　　除了学习，唐卿如对盛萱对性子也有不一样的见解。她这位同桌看似亲民，有求必应，实则很有距离感，吃饭办事都是一个人。

　　奈何唐卿如是个颜控，从见到盛萱的第一面就对她有了一层厚厚的滤镜。而且盛萱还会给她讲题，唐卿如对盛萱的喜欢就越加深厚，经常缠着盛萱，连买奶茶都要给盛萱带一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盛萱停下笔，等着唐卿如的下一句。凭她所见，唐卿如嘴里就没背出过正常的古文。

　　“数学难，送我上西天。”

　　盛萱：……

　　　她轻轻笑了一声，轻车熟路地扯过唐卿如桌面上的卷子，果然，又是基本不等式。

　　等她写完过程，唐卿如再次发出感叹。

　　“同桌你真好！”她一边看着过程，一边想起什么说道，“论坛上面开了一个帖子，赌你的成绩。”

　　盛萱手上动作不停，过程被她整整齐齐的写在草稿纸上，赏心悦目。

　　“大家这么闲？”

　　“我也觉得，这有什么好想的，同桌你肯定断层第一啊。”

　　“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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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简直不是人考的，年一这成绩也太可怕了！”

　　“呜呜呜，不愧是我女神，长得那么漂亮成绩还这么好。我要追随她一辈子！！”

　　“太牛了吧。甩了第二整整一百分。”

　　每次月考成绩出来的这几天，红榜下面总是最热闹的。论坛那个帖子讨论的很厉害，大家都等着看看状元的实力。成绩出来后，让人彻底折服。

　　一班班主任姓张，是位雷厉风行的女老师，将一班众人管得服服帖帖。成绩出来后，读报课做完假期安全强调，还抽出十分钟重点夸奖了盛萱，让大家以她为榜样。

　　“同桌你没抬头没看到，班主任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啧啧啧……”

　　唐卿如这次发挥正常，算是稳住了国庆假期手机的持有权，一下课就跟盛萱叽叽喳喳的分享论坛热火朝天的发言。

　　盛萱听的头疼，掏出一块巧克力堵住了唐卿如的嘴。

　　窗外却突然一声巨响，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庆城的雨总是迅疾而又猛烈，措不及防。潮湿又闷热，还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避之不及。

　　窗边的同学手忙脚乱的关上窗，却仍旧有雨滴溅了进来。

　　“一放假就下雨，真没意思……”唐卿如抱怨着，敏锐地发现盛萱周身气压低了下去。

　　她没问，拿纸擦干净盛萱桌上的雨滴，然后掏出书认真上课，一直到放学才跟盛萱打了招呼再见。

　　盛萱没有带伞的习惯，她下到底楼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站着，一边等司机进来找她，一边注视着来去匆匆的陌生人。

　　雷鸣不断炸起，她周身气压越来越低。

　　“盛萱？”

　　盛萱顿住，前方很快跑来一人，是齐鸣玉。

　　他不顾盛萱的推拒，把伞塞进她手中，“淋雨要生病的。”

　　齐鸣玉觉得盛萱有些反常，跟平时很不一样。“有人来接你的话，我就走了，你回家小心一些。”

　　“齐鸣玉！”是他同行的朋友。

　　“来了来了！”齐鸣玉又跑过去，躲进伞下。

　　齐鸣玉穿着蓝色的卫衣，背影一点一点被斜飞的雨滴染成深色，湿润的空气带来他和朋友清爽的笑声。

　　盛萱站了好一会。

　　最后撑开伞，沉默地走进滂沱大雨。

　　“你去给谁送伞了？”和他同行的是周既白。

　　齐鸣玉想起刚刚的场景。他一下楼，就看见角落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盛萱一个人沉默的站在角落，孤零零的却又不好接近，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天鹅。

　　“没谁，朋友。”

　　“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

　　　“滚。你不认识的多了去了。”

　　　……

　　盛萱上车，却没直接回家，去了盛家的私立医院。

　　她靠在墙边低垂着头，眼里尽是漠然。

　　　“萱萱？”

　　盛萱抬头，来人是她父亲盛常平。男人无视抢救室里的人，径直关心她。

　　“最近怎么样，高中还适应吗？”盛常平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估计是刚从哪场宴会赶来。

　　盛萱没看他，敷衍的答着。

　　“家教跟我讲你完全有能力直升高三，不用去学校。”盛常平看着自己这个沉默的女儿，他也好久没见她了。“不过爸爸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明年你也17了，家里的事该慢慢接手了。”

　　盛萱无所谓地点点头，看向地上那把湿漉漉还在淌水的伞。

　　反正盛常平只是走个过场，他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今年过年跟爸爸去见见你几个叔叔吧。就当旅游了。”

　　他终于把视线移向抢救室，“你妈妈这没什么大事，别耽误你休息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盛萱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不用。”

　　盛常平也不再劝，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随他性子倔，再说反而惹她厌烦。

　　凌晨三点，人终于被推出来。外面只剩盛萱一人，盛常平十二点时便接了电话走了，留下司机在医院外送盛萱回家。

　　　“小姐担心了，夫人没事。就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毕竟割腕失血过多……”

　　人救回来了，盛萱也没了待着的必要。她冲医生浅浅鞠了一躬，拿起地上的伞，往外走。

　　雨还在下，电闪雷鸣。

　　她一直觉得她的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黄梅雨。

　　可他一出现，便万里无云。

　　盛萱望向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冰冷的眼眸与黑夜融为一体。

　　可惜了，齐鸣玉。我的世界雨太大，你的伞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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