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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路上静悄悄的。
除开脚步声,只余小师弟腰间银饰随走动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这是嵇长秋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她以为,她会有诸如口齿不清、思绪混乱、行动迟缓等恋爱脑常见症状。
出乎意料,她这会儿头脑清晰、健步如飞,除开不敢主动开口找骂,其他各方面都好得不能再好。
走在小师弟身后,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干净气息,她甚至有种连久久凝滞的窍穴都开始松动的错觉。
或许她对小师弟的迷恋已深入灵魂,才能生出这种奇妙的反应。
毕竟,小师弟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嵇长秋在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
七岁以前,嵇长秋总爱哭。
呱呱坠地时哭,被奶婆抱着喂食也哭,学走路摔倒没哭,但祖母赶来扶她时,又哭了……只要有人接近她,她就会哭。
彷佛这些忠实的、亲近的人,对她而言,都是面目可憎的洪水猛兽。
她讨厌所有人。
也躲着所有人。
直到七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她才觉醒胎穿前的记忆——来自异界被甲方逼疯,深夜下班后想找朋友买醉,半路却被鬼火少年创飞的牛马一枚。
能看到别人周围缠绕的粘稠灰雾,闻到不同人身上腐朽颓败的味道,这种异于常人的能力,嵇长秋归结为主角金手指。
虽爹娘早亡,但还有当洲主的祖母偏爱,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嵇长秋迅速放下过往,决定好好当一回人。
从那以后,她再没哭过。
变得“正常”起来。
修真世界迷人眼,嵇长秋觉得自己说不定真有当主角的命。
八岁测出单木灵根,悟性绝佳,在灵气几近断绝的下仙界迅速入道,不满十岁就练气圆满。而后又在三年一度的开仙门中,破格拜入上仙界昆仑,前途光明璀璨……
等等,打住!
十年前练气圆满,十年后满都不满,反复在中后期来回横跳,嵇长秋只觉前途灰暗得要命。
这和兢兢业业打工十年,结果发现工资不升反降有什么区别!
她花了五年时间践行我命由我不由天,又用三年时间,接纳自己或许只是个得了罕见眼鼻疾病的倒霉路人甲。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谴责他人。
就在她彻底躺平,准备随缘报复修真界的时候,她见到了闻照雪。
月色下,像雪一样纯粹的少年。
很难形容当时见到他的感受,或许,她只是有点想那个被她鸽掉的朋友了。
直到抵在颈间的刃又深入几分,嵇长秋才堪堪回神。
此刻,她正在黑市暗巷中假装“肥羊”被打劫,准备黑吃黑。
她收起早备好的作案工具,在那人路过时,紧张又坚定地喊:“帮帮我!”
那人没有停留。
没关系,这在修真界很正常。
她只是有些懊恼。但看在他是她眼中唯一漂亮又干净的人份上,她再次与这丑陋的世界和解了。
她手中刚准备动作,眼前忽而下起一场飘摇着红梅的细雪。
血,还有雪。
那人没有停留。
但嵇长秋追了上去。
刚见过血的剑,毫不留情抵在她眉间,那人头也没回,语气不善地警告她:
“离我远点。”
嵇长秋轻轻眨了眨眼,记忆中尚在滴血的剑刃,被精巧剑鞘取代。
抬眼,少年回头,面色十分不虞。
“对不起。”嵇长秋垂下眼,“这里剑阵有点多,我怕踩错了。”
闻照雪仍在看她。
眼前这位师姐看着年纪并不大,着宗内最常见的白色弟子服,睫羽与瞳仁很黑,皮肤却带着种经年不见光的苍白。
整个人似只黑白两色,素淡到极点。
当他视线扫过去,她便会习惯性垂眼,敛声屏气,透出股温和无害的气息。
很乖,也很老实。
平平无奇。
不像有胆子敢和邪修打交道的人。能通过碑林考验,他更倾向于这位师姐有其他交易,只是倒霉正巧被抓。
至于她为何宁可承认买禁药未遂的罪名,也不愿坦白……与他无关。
“这里是归云峰。”闻照雪收起剑,继续向前,“你可以叫我闻照雪。”
“闻师弟。”
嵇长秋从善如流,抿抿唇:“我师尊提及过你,我名嵇长秋。”
“嗯。”
双方疏离且客气的寒暄。
很好,至少没继续被警告。
路上处处剑阵,移步换景。
嵇长秋转得头晕,实在想不明白,剑尊设这么多剑阵作何,闲得慌?
再看闻照雪轻车熟路的背影,嵇长秋又悄悄靠近些,只觉剑阵还是太少,就该设成一辈子都出不去的天罗地网。
又走了会儿,穿过片竹林,顺着青石小道,旁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屋子。
嵇长秋:“?”
“除开最右那间,其它的你随意。”
嵇长秋:“?”
或许是她脸上的茫然实在难以忽视,闻照雪拧眉:“有问题?”
那可太多了。
嵇长秋挑了个最重要的:“我才从寒冰狱出来,或许有亿点问题不明白。”
闻照雪:“哪点?”
嵇长秋含蓄道:“全部。”
闻照雪:“……”
嵇长秋只觉刺在身上的目光快把她剐了。但她能有什么办法,遇上个报复心强,任务也不说全的仙鹤。
她不是打扫碑林吗?怎莫名遇到小师弟,说她通过考验,还带着她来这,对方甚至还让她随意挑屋子,这走向虽妙,但明显有问题啊!
闻照雪脸色肉眼可见的差,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推不掉的烂摊子。
嵇长秋低眉顺眼站着,没吭声。
半晌,他声音自头顶传来。
“传讯玉碟。”
嵇长秋不明所以,从腰间取下玉碟,刚抬起,一只手便探了过来。
嵇长秋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只握着玉碟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玉碟。
指骨分明,皮肉匀称。随他动作,虎口与指腹结着的那层薄茧若隐若现,力度与美感相得益彰,是属于剑修的手。
也不知道,这只手在握住其它……
“同意下。”
嵇长秋下意识同意。
不对!这是她买卖专用的备用玉碟,那晚取货还没来得及换回去……
嵇长秋察觉对方呼吸明显凝滞一瞬。
死寂在空气中蔓延。
她闭了闭眼,心也跟着有点死,试图祈祷对方什么都没看见。
显然,她的诚意还不足以打动上天。
“阴暗爬行的纯情大蚯蚓。”轻慢声音响起,“嵇师姐取的名字,还挺别致。”
念出来就不太礼貌了,小师弟。
难道不该继续保持同门间的分寸感,当做没看见,给双方留点最后的体面吗?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故意取来创人的名字,会在今天创向自己。
嵇长秋脸上的笑快碎了:“谢谢。”
心如死灰。
头顶似响起道极短促的轻笑。
嵇长秋怀疑听错,下意识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那道转身进屋的背影。
“戒律堂发来的东西,自己看,有事没事都别来烦我。”
门“啪”地关上,明显不想和她再废话。
嵇长秋无声吐出一口气。
这才是她印象中正确风味的小师弟,刚才太诡异,她差点没绷住。
至于别去烦他……
嵇长秋垂眼,神识落在传讯玉碟上轻轻跳跃的那个名字——照雪。
-
这会天色已彻底暗下去,看样子,第一天也不需要她加班劳改。
嵇长秋打量一圈,在几间屋子中,很有眼力见地选了居中靠左那间。
距小师弟房间不近也不远。
屋内陈设简洁,一张榻,一方桌,一蒲团,窗台处空荡,明显久无人住。
昆仑剑修居多,讲究返璞归真,在她看来就是穷,就算是昆仑的剑修,也穷。
对这种批发制式的弟子居所,嵇长秋早不复当年震撼,此刻接受良好。
她简单清理一翻,窝进榻上,才拿出传讯玉碟继续看小师弟转发的任务。
任务并不复杂,只是相对特殊。
特殊点在于,嵇长秋修为十年来不进反退,再加迷魂丹事件,戒律堂怀疑她走上歧路,便想出让她来打扫石碑林验清白的法子。
那片碑林乃千年前仙魔大战后,为战死的昆仑弟子所立衣冠剑冢。
时间一长,碑林也生出意识,却不是诱人堕魔,而是考验心智。
心术不正之人,会被碑林引诱触碰。
若嵇长秋当时没抗住诱惑,守在树上的闻照雪会立刻动手,绝无姑息。
嵇长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其实吧,那条件她是真心动。
坏就坏在,她吃不下一道虚无缥缈声音画的饼,上辈子吃太多,腻得慌。
通过考验自还是昆仑弟子,就算是个废物,宗门也不会轻易放弃她。
重复清除石碑上的“蛛网”,不仅炼心,还能助益修为,也算用心良苦。
[戒律堂小刘:另外,若她能顺利通过考验,还望闻师弟这两月稍加照看一二。待任务结束,可抵你上月打残三名弟子的过错。]
嵇长秋:“……”
很难不怀疑这条是他故意留的。
要问嵇长秋为何不敢光明正大表露心意,自然是——她怕啊。
闻照雪就像昆仑山巅上那朵最危险也最漂亮的花,每个月都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弟子试图去采一采。
稍微收敛点的,不过拦路、纠缠、调戏云云。而略显豪放的,则包括但不限于下药、种蛊、勇闯归元峰……
无一例外,全员坠机。
念在同宗份上,好点的或许就断个胳膊断条腿。再惨些的,至今还因没偿清天价治疗费,在合欢宗当护卫,清白难料。
他的凶残与天赋外貌同样出名。
她觊觎小师弟这件事,能苟则苟,至少在这里绝不能被发现!
否则她很难完整走出归元峰。
咚、咚、咚……
她咽咽口水,敲响了小师弟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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