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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话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属实有些惊世骇俗,更尤其它还出自一位京城贵女的娇滴滴的小姐口中。
顾熙允眼里倒是有了兴味,给她递来一把匕首,做出请便的姿态,对仇霜婳说道:“那么就请仇小姐请自操刀了。”
周围人的目光明里暗里的打量,大理寺内的锦衣卫、顾熙允带来的侍卫,他们不敢直视仇霜婳,只能用余光去瞥,视线盯着那把匕首。
雪白的匕首亮着锋利的寒芒,上面的羽毛纹整齐、密集,一看就出自大师之手。
仇霜婳很少处理大型动物,她在标本这一行做的也算顶尖,只是刻板印象太过严重,很少人信她一个女人能够一人处理大型动物。
她接过最大的订单是朋友牵线,与十几个同行联手去处理博物馆内的鲸鱼标本。
这种大型动物的制作过程极其复杂,大部分都是皮毛与骨骼分离,单独往皮毛塞填充物制作标本,又或者是彻底脱去油脂后的骨骼标本。
仇霜婳的手没有力气,握着匕首在颤抖,身体因为鞭打而产生的疼痛还未消退,她不得不双手握住匕首,才能够掌控。
匕首尖挑开缝线,她说道:“很整齐,线也坚硬,不是寻常棉线,看手法一定是有一定缝合经验的人。”
缝线断开,腹腔竖下的伤口被再次剖开,里面竟是密密麻麻的棉花。
如仇霜婳猜测的那样,内脏与大部分骨骼都被剔除,换上棉花与木棍支撑。
“手法干净,没有多余的刀痕,不伤及内里的皮肉。”
仇霜婳俯下身,凑近深深嗅了一下,试图辨认用的是什么液体做到防腐,却被血腥味呛得打了个喷嚏,这才闻到若隐若现的尸臭。
她干脆伸手掏出里面的棉花,这一举动惊骇了周围人,但太子在场,并没有人敢出声,只在心里默念:女疯子。
在贴近肌肤的位置,仇霜婳看见了腐蚀过后的痕迹,多闻了几口,并没有味道,但仇霜婳觉得有些头晕。
她强撑着不适的身体,指着内部被腐蚀的地方,说道:“是水银。”
“剔除内脏与大部分骨骼后,用水银灌入,进行防腐,外表之前应当也是用水银防腐,在前一天才撤出进行风干,由于口唇和四肢更为脆弱,所以还是与大部分地方呈现出更加重的萎缩。”
顾熙允凑过来细看,却看不出有什么分别,他不清楚正常尸体腐烂后里面的模样,更不会知道用水银防腐后,皮肉被腐蚀是什么样子。
“拥有大量水银的地方……”顾熙允拧眉,骤然说道:“父皇半月前是不是彻查关于先帝皇陵被盗之事?!”
下属上前两步,毕恭毕敬道:“是。半月前先帝皇陵竟被胆大妄为的盗墓贼开了洞,但一番检查过后发现并没有陪葬品失踪。”
大量调动水银定然会有迹可循,在陵墓中确实更加合理些,还可以嫁祸于盗墓贼的头上,只是为何动的是先帝的皇陵?
用大量水银进行防腐,也有部分官员会如此,挑选先帝皇陵实在太引人注目……
仇霜婳想起这干尸当时是被悬挂于她闺房中的悬梁上,可脖颈并没有痕迹,那么……
“把他翻过来!”仇霜婳急切开口。
顾熙允挥挥手,自有两个侍卫上前,将干尸翻了个面。
众人皆睁大眼睛,呆愣望着这一幕。
仇霜婳垂下头,细细去看那干尸背上的纹身,肌肤已经干裂,但纹身依旧鲜艳,只能隐约辨认描绘的是个长条形的动物。干尸蝴蝶骨的位置被人为钉上钉子,应当就是从钉子部位勾绳挂起。
顾熙允凑近,半眯着眼去看,实在认不出究竟是何动物,于是他问道:“能复原吗?”
仇霜婳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需要油、水和宣纸。”仇霜婳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好是猪油这类动物油。”
纹身是不会融在肌肤内的,人体的保护机制会将进入皮肤内的颜料包裹,人皮干裂后类似纸张,可以用复原古画的方法去尝试。
但仇霜婳不是专业的,不确定能否成功。
仇霜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叫侍卫添上一杯,细细润喉,喉咙里的干涩感有所缓解。
顾熙允转头吩咐侍卫去取仇霜婳需要的东西,两名侍卫刚踏出门,便被高声拦下。
有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推了进来,他双腿盖着一件大裘,含情眼笑意吟吟。
顾熙允眼眸微眯,望着来人,率先开口,讽刺味十足,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了。
“你这半残往日可是连大理寺都不愿来的,是参你贪图享乐、玩物丧志的本子太多,这才过来装模作样吗?”
那人露出惭愧表情,轻咳一声,开口道:“太子殿下公事繁忙都来了,想来这案子事关重大,既然此事是大理寺受审,自然需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
顾熙允“嗤”了一声,满是敌意开口,“白少卿有话直说。”
白未又是咳嗽一声,再道:“仇小姐所言,下官在外听的清楚,有些话太过离奇,还需要仵作勘验。”
“下官本以为此事与仇小姐无关,都是他人嫁祸陷害,可如今看,仇小姐对这类事情倒是很有见解,不似一点都不清楚的模样……”白未脸上带着淡笑,话说的不明不白。
顾熙允半侧身,欣长体量站在那儿,那双漆黑的眼眸微眯着,如虎视一般,他却没说话,静静等待着。
仇霜婳捂着唇重重咳嗽几声,抬头又抬手,将遮挡额头的发丝撩开,方才额头上的烫伤已经肿大,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组织液。
“少卿大人何故冤枉臣女。”仇霜婳垂眸,露出一副顾影自怜的委屈样,“臣女几个时辰前一回家,闺房里便多了具尸体,连话都未曾让我说过一句,便对臣女严刑拷打……”
“臣女本以为大理寺是秉持公正之所……”仇霜婳欲言又止,抬眸期期艾艾,宛如鼓起勇气似开口,“却没成想,大理寺竟毫无证据便抓人,甚至还要屈打成招。”
“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那刻着罪字的烙印便落在臣女脸上,就算日后真还臣女一个清白,也怕是不清不楚——”
白未依旧是笑吟吟的,只是话语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伸手转动轮子,往前逼近,“下官早就听闻丞相嫡女聪明伶俐,原来口舌也这般灵巧。”
顾熙允与仇霜婳对视一眼,侧身一步挡在白未与仇霜婳之间,护着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开口道:“白少卿少和小姑娘趁口舌之快,多想想头上的乌纱帽该如何保住吧。”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白未抱拳,“下官这便来断案,只是这尸体是仇小姐闺房中发现,且此人与仇小姐曾有过冲突,仇小姐如今还有疑点,就此出来怕是不妥……”
仇霜婳轻咳一声,顾熙允这才往后走去,再次将仇霜婳打横抱起,“三个时辰,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白少卿没有证据,怕是没有留人的理由了。”
“孤的太子妃,孤自会调查,不劳白少卿操心,有空多看看你这大理寺吧,参你的本子快能填满这半个大理寺了。”
白未在后面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阻拦,毕竟“再上还有皇权”。
大理寺隶属皇帝,太子是皇室血脉,就算再荒唐也不是他能够指责、阻拦的。
白未紧握着扶手,咬牙切齿露出一个笑,目送着顾熙允带人远走后,他才阴沉着脸:“不是让你们把尸体烧了吗?”
锦衣卫垂着头解释道:“已经送到城郊了,太子殿下忽然带着侍卫赶来,拦下我们,又将尸体带了回来。”
白未揉了揉眉心,压下心中的戾气,“拿去烧了,手脚快些。”
三名锦衣卫上前,扛起尸体,又齐齐松手,尸体砸进钉床里。
一名锦衣卫结巴开口:“大、大人,您看。”
身后的人伸手推着轮椅,将白未快速移到尸体旁,好让他能够看清楚。
白未终于压不住戾气,手掌狠狠拍在扶手上,怒骂道:“一群废物!十几个人盯着,还能让她把一块皮带走!”
那尸体背面模糊一片,血与肉之间泛着银亮的液体,从肩胛骨开始,一直到腰腹一片,纹着纹身的那块皮被尽数割下。
上头交代要用这具尸体给仇霜婳定罪,削弱丞相府的权势,最好能将纹身复原,让皇帝离心丞相府。
谁知太子横插一脚,挖出些东西,逼得他们不得不快速将尸体处理。
“真是……废物。”白未咬牙切齿道。
……
顾熙允将仇霜婳安置在准备好的马车内,两位侍女捧着衣服、水和膏药,跟着钻进去。
车轮卷起尘土,缓缓朝着城郊行驶。
仇霜婳靠在马车内壁,没有丝毫力气,任由侍女小心翼翼脱下她的衣服,用温水轻柔擦拭去她身上的血迹,随后又抹上膏药。
大街上在马车内更衣颇有不妥,对于闺阁小姐实在太过出格。
所幸仇霜婳是穿越过来的,只觉得这举动实在不尊重人,并没有羞涩。
顾熙允这架势,是不准备让她回家了。
两位侍女手脚很快,不一会儿便为仇霜婳处理干净,换上一身浅绿色衣裙,连烧焦的发丝都被掐去,用木簪子挽上个松垮的发髻。
马车穿过阔街后,车身的颤抖更加持续且明显,应该是来到城外了。
约摸一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
侍女抱着脏污的衣裙下来,侍卫一把火将衣裙烧了。
仇霜婳跟在侍女身后一同下车,一眼就看见背对着她的顾熙允。
顾熙允宽肩窄腰,身量修长,腰间坠着的平安扣玉佩晃动、碰撞,发出脆响。
“这是前些年一个废弃的木工坊,木匠被徒弟报复,一把火烧了全家,之后便废弃,听曾想买下这儿的人说,夜半有鬼影窜动。”顾熙允回眸,调笑道:“你要是进去了,夜梦会不会被恶鬼缠身?”
仇霜婳浑身疲倦,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过顾熙允,不回头回应道:“比鬼还恶,它自然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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