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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商辞遥不知如何安慰,但也猜的到他与第二个人一定有什么关系。于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为他挡些风雪。
过了片刻,少年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向着商辞遥歉意地笑了笑,又道:“姑娘神色略显焦躁,可是有急事?”
商辞遥被看中了心事。晌午推脱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屏退了众人跑出来。待会便会有侍女进房询问晚膳了。
“我帮你。”不待商辞遥回答,少年顽皮地眨眨眼。然后突然高声喊道:“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
商辞遥一愣,也明白过来:“夫君,其实我欺瞒了你,妞妞在入城前就已经丢了,对不起……”
眼前的青年如遭雷击,面色苍白,顿了顿,突然哭丧道:“你怎么能……你……哎呀我的儿,爹爹不能没有你……”
“女儿!是女儿!”商辞遥捅捅少年,小声说。
嚎啕的哭声终于引来了大胡子的注意。
大胡子鼻头冻的通红,胡子上都挂了霜,走过来时冻住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接过商辞遥的路引看了又看。
“葛……翠花?”大胡子眯缝着眼看了看路引,又抬眼看了商辞遥良久。
胤国女子,出门要么戴幂篱要么着男装,这姑娘未施粉黛,玉簪束发,穿着也是常见的女扮男装便于行走的套路。只是五官明丽,气质脱俗,尤其是那一双凤眼颇有几分睥睨之感,绝非池中之物。乍一看像纵马承天街的贵族小公子,桀骜而英气。
北地亦不乏世家大族,譬如镇北侯府陆家便长期驻守北地多年,也许会有这样的翘楚。可是……他实在不能将这名字跟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商辞遥却丝毫不乱,神色坚定:“大人,文书是有什么问题吗——”
路引是真的,当然不会有问题。
但人是假的。
路引是一个性格颇为豪爽泼辣的妇人的,那妇人收了商辞遥一百金,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路引卖给了她,自己则想办法黑在胤都。
大胡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商辞遥,并不说话,又把目光转向她身后的少年。将她晾在那里一会,待会仔细盘问一番。等待也是一种心里压迫。
“你们两个是夫妻?”大胡子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商辞遥的路引,又接过少年的。然后,他的表情终于僵在脸上:
“……刘二牛?”
不知为何,刚才还怀疑这姑娘,现在竟然无端地相信了三分。大胡子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这人和名怎么就能那么不搭,又能那么搭呢?
“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小,就丢在城中,一个人怎么活啊,我的女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商辞遥断断续续地哭诉着。
“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你还能做什么!不如我现在就休了你!”少年面色苍白,可是演技出奇。
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与哭泣声终于把大胡子惹烦了。
商辞遥见大胡子正欲发作,立刻扑到他身边,泪眼婆娑:“不知长官可否允我二人找孩子去,我的孩子她才六岁,一个小女孩在城中,没有父母是万万不行的。”
“这……”大胡子有些为难。
“求长官开恩,如果长官不信,我们可以将路引放在这里。”
“或者,我也可以留在这里,请大人允许。”商辞遥低声道。
“孩子是你丢的,你若留在这他怎么知道怎么找?好了好了,赶快走吧。”大胡子对着商辞遥无奈地摆摆手。转头却踢了少年一脚:“休休休,就知道休。”
说起话时吹胡子瞪眼,胡子上的霜都抖三抖。
“不休了不休了。”少年躲得像扑棱蛾子,仍不忘演戏,哭天抢地声情并茂:“虽然是女儿,我可是一直当做儿子一样好好爱护啊!”
二人千恩万谢,少年一面走,一面嚎得更大声了。
商辞遥不禁给这位的演技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二人相互搀扶,等到看不到城门的地方,又默契地一同松了手。
“姑娘路上小心,在下告辞。”少年匆匆与商辞遥告别。
商辞遥心急,少年心里更急。他的身上还揣着皇兄的密诏,欲前往北山营搬救兵。可眼下北山营已叛变,精锐被萧胤臣全数带了出来。可见叛军已是做足了准备,而皇兄对此毫不知情,现下只能尽快去通知皇兄能避则避,保命要紧。
只是没走出去多远,便觉天旋地转,眼睛也愈发睁不开了。
有人在叫自己,那人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少年摇摇晃晃,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第八十一次逃跑,失败。商辞遥看着倒地不起的少年,叹了口气。
商辞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人搬到飞鸿馆的门口,将人放下,自己翻墙进去,偷偷窜进闺房换了身女装。再大摇大摆地从房中出来,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增加存在感。最后踱步到飞鸿馆门口,“啊呀”一声发现门口躺了个人。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商辞遥十分“善良”地叫人把少年抬了进去。
“去请医师来,记得不要跟旁人说起此事。”
“恐怕不行,公主。今日外面戒严。”侍女纳霜摇头。
“戒严?”
“似有贼人作乱。外面如今都是羽林军,还有其他分不出来的军队,听说城外的西北营军、北山营军也都开拔了。如今飞鸿馆人心惶惶。”
“那便罢了,关好馆门便是。”
商辞遥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那人长睫弯弯,鼻梁高挺,烛光照出的阴影打在墙上,面部轮廓十分养眼。此刻睡得昏沉,安安静静像个雅士。又道:“你去把我匣子里的药都拿来。”
——
少年是第二日傍晚才醒的。
商辞遥端着食盒进来时对方正愣愣地擦着鼻血。
二人面面相觑,商辞遥忙递给少年一个帕子,又道:“我不知你得了什么病,外面都是乱兵,我请不来医师,也不知该给你吃些什么,便每样拿了两颗碾碎了喂给你……”
“这药——”
“药是左大人给的,都是上好的补药。绝对没问题。左大人是陪我一道来胤都的使臣,怕我孤独便一直留在这里,已经三年了。”说罢,商辞遥又道:“我叫商辞遥,宁州人,怎么称呼公子?”
少年沉默不语。
商辞遥笑了笑:“不想说也行,既然我捡了你,你便在这里养病吧,你是刺客也好,细作也罢,我都不在乎。不是那种能连累我一起砍头的就行。是的话也不用告诉我,可以今夜悄悄地走……”
那少年突然一惊,似乎是才想起来什么,赶紧看了一眼自己贴身的里衣,这一扒里面竟隐隐透出黄色布料……
无数话本故事瞬间涌上商辞遥的心头。
完蛋了!
这确实能连累自己一起跟着砍头。
老国君已死,诏书定然是还未正式举行继位大典的新君写的。外面正在兵变,新君生死未卜,你拿了个类似诏书搬救兵之类的东西,又有这么一副拖后腿的身体,胜算感人啊。
但凡新君处境尚可,有别的选择,也不会派这么个身体抱恙的出去搬救兵,细细想来,胜算更感人了。
“你若是还有事……”罢了,知道的越少越好。商辞遥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僵硬地打开食盒,一个一个将盘子放到桌子上:“我看你咳得厉害,这是现熬的雪梨汤,对嗓子好。这是清蒸鲈鱼,这是红烧鸡腿,炒的小青菜,还有早上的白粥。如今外面出不去,只能昨日剩下什么便做什么了。”
“多谢姑娘,但是我还有事,来不及吃了。”少年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地穿鞋。只听见外面飞鸿馆的大门“吱呀”一声。
商辞遥示意少年先不要动,自己则迎了出去。
“公公好。”
——是商辞遥的声音。
为首的大太监点头回礼,与商辞遥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两句,便开始宣读圣旨:
“扶安公主,勤勉端庄,朕无亲妹,故甚怜之,特封为西京公主,食邑千二百户。”
太监扶起商辞遥,谄媚地笑道:“从今日起,殿下便不只是宁国公主,亦是我大胤的公主了。您有所不知,这可是陛下的第一道旨意呢。”
“第一道?”
“昨夜逆党作乱,太子薨逝,汝南王、长乐王等王爷皆死于乱军之中,新安王失踪,平川王殿下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剿灭乱党,如今当称一声陛下了。”
太子……这个称呼,似乎并不打算承认还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的新君的地位,那么这位拿着太子诏书的……
商辞遥看了一眼少年的方向,他便是失踪的新安王吗?
可新安王乃平川王胞弟,他又为何要放着自己的亲王兄,与太子站在一处?
而此刻的少年,听见公公的话,一个失手便从床上摔下来,看着自己咳出的点点红梅愣神。
来不及多想,受了封赏,得进宫谢恩。马车驶过承天街,往日胤都最为繁华的地方,如今支离破碎,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味道。
商辞遥并不是现任宁国国君的女儿,而是前任国君的女儿。幼时名唤商萦,很受宠爱,被封为西京公主。只是后来宁都叛乱,阿爹身死,藩王进京平叛,将她记入自己名下,更名商辞遥,改封扶安公主。
这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如今再度被封为西京公主,是故意,还是巧合?
商辞遥等了很久,也未能得见圣面,将近申时才有太监来禀,说陛下还要议事,免了商辞遥的谢恩。
于是商辞遥又坐上马车,准备回飞鸿馆。
夜晚昏沉,商辞遥在车中昏昏欲睡,只是行到半途,却觉得有些不安,人也清醒过来。好像有人在注视自己。
掀开车帘,雪地苍茫,风过有声,路上并无行人。
商辞遥的心跳空了一拍,她明白,这是杀手“清场”了。
对方在此埋伏,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自己绝无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身侧只有一个马夫,不能再等了!
商辞遥将袖刀放到手中,从马车后窗跳下来,在雪地上滚了一滚,解开大氅,飞快地向反方向奔去。
——既是埋伏,未必能全身而退,也断不能全无准备,叫对方占了先机。
那种奇怪的注视感果然也跟着。
可是路上空无一人。
商辞遥翻过几个巷口,非但没有将人甩开,反而这种压迫感越来越强。他们在逼近,而她如同困兽一般,越挣扎缚住的网就收的越紧。
商辞遥别无他路,一转身翻进了左手边幽静的院落。
大宅幽深静谧,正门两个纸灯笼孤零零地摇动,在这一带皆是世家大族重宇别院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商辞遥没有看到,北风带起积雪如纱般划过纸灯笼,拂过匾额上的字迹:
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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