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之时

　　高中时的白先礼与林朝言，是整个年级里女孩子的追逐目标。
　　那时候的好感，来得迅速而浓烈；那时候的暗恋，纯真而美好。对于女孩们来说，一个有着完美脸庞、洁白牙齿、阳光笑容的男孩无非是少女之心托付的最好人选，而当有两个完美如斯的人物出现时，女孩们的小心思就如同夏日里延绵不断的雨丝，朦胧地缠绕在二人周围，缠成一张绵密的网，网眼上密密麻麻的是女孩们或是羞涩或是大胆的笑脸，她们眼里的光芒闪烁着，整张网便终日闪烁着暧昧而内敛的光。
　　网中央的两人，不可能不注意到对方。开学没多久，两人便常常在操场、食堂、小卖部、校门口甚至洗手间相遇，围绕在二人身边的男孩女孩就会盯着这一个或那一个看，眼神诡异却一致——无外乎是对书里描写的所谓“主角之争”的隐隐期待，于是相遇之处，空气里总有看不见的火星“嗖嗖”飞过，可怜的空气分子挣扎着，几欲烧着。
　　可是，一次又一次地，他们失望了。
　　两个男孩从无视对方，到略有注意，到对视，到微微颔首，微小的变化耗费了无数次无数人的热情，而最后，别说冲突，连“挑衅”的眼神都无，众人只能忍受着内心煎熬，咬着小手帕看着二人目不斜视，擦身而过。
　　平淡的相识。连朋友都算不上。

　　如果，不算上那天的交谈的话。。。
　　“先生，请问可以点单了吗？”
　　服务员柔和的嗓音把林朝言从沉思中唤醒。他转过头，视线从服务员略有些松的领巾处游移了一下，转回头不再看她：“咖啡。”
　　“咳。”
　　对面的人轻咳了一声，像是忍不住笑意。林朝言盯住他微弯的眼睛，做了一个类似于“瞪”的动作，白先礼故作正经地对服务员竖起食指：“我也要一杯。”嘴角的弧度还是泄露了他想笑的事实。
　　林朝言决定不计较。他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抿着唇想了几秒，说道：“从我们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年了吧。”
　　“。。。”像是没有意料到他会主动问话，白先礼的笑容凝了一凝，才重新洋溢起来：“从高中毕业到现在，起码有七八年了。你过得好么？”
　　“我很好。”
　　“工作很忙吧？”
　　“不会。”
　　“家里人呢？我记得你有个哥哥？”
　　“对。他们都好。”
　　林朝言觉得自己慢慢放松了下来。他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不善闲谈。这番闲谈无疑是顺利的，他想，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可眼前的人却很明显不这么想。一问一答持续了一分多钟，在听到林朝言薄唇里吐出第三个“很好”后，白先礼的笑容收了一些，眉间也轻微有了褶皱。
　　“林朝言。。。”
　　这次干脆连应答也没有了。白先礼叹了口气，抬头直视对方，却因眼帘内的景象，愣住了。

　　林朝言耐心地等了几秒。见面前的人还是一脸痴呆的模样，他不由得咬了咬嘴里内侧的肉。是他的回答出了什么问题么？还是太过无趣？貌似。。。真是太过无趣。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泄气。
　　“先生，您的咖啡。”
　　咖啡杯托的底部与桌面磕碰的声音虽轻，却足以将人从痴呆状态中抓回：“哦，好。”
　　林朝言望着咖啡杯上方袅袅的雾气，端起抿了一口。不苦，也不够醇香。放下杯子，看着白先礼也端起了咖啡杯，只是。。。
　　“啊。。。”
　　来不及了。
　　尚未从白痴状态中回归的人把咖啡直接倒在了身上。
　　顿时一团糟。
　　倒霉，真倒霉！白先礼一边在心里低声咒骂一边拉过手边的餐巾狠狠地擦起身上的咖啡渍，擦着擦着还不忘给林朝言一个“混蛋”眼神——明明看见了怎么不提醒一声？！“啊”？那是什么！
　　“噗。”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人没有半点自觉地幸灾乐祸起来。
　　要知道，林朝言可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笑意压回去的。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允许自己轻笑一声，一声就好。
　　（公众场合要保持严肃。）
　　让它去死！林朝言索性往椅子靠背上一仰，笑着看男人依旧狼狈地擦拭惨不忍睹的衣服。
　　笑的人兀自开心，却毫无自觉。
　　白先礼，大厅里的人，经过的服务员都停顿在了原地，看着这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笑得开怀。
　　一瞬间，仿佛笼罩整个大厅的吊灯灯光，门外的门后阳光，都逊色了几分。

　　“请问，是林朝言先生么？”
　　一个声音把笑声生生截断。白先礼恼恨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女人走近，脚下不停，直直地冲着林朝言而去。而林朝言也站了起来，动作优雅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往前走了一步。
　　他转头看白先礼。
　　女人在林朝言身前停下脚步，脸上一抹嫣红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热的。见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也跟着侧身，好奇地看向白先礼的脸。
　　只一秒。白先礼就明白了。
　　他把手上的餐巾折了一折，递到身边的服务员手里，看了女人一眼，对上林朝言的眼神，笑意在唇边轻绽。
　　“约会，嗯？”
　　女人的脸更红了。林朝言有点不知所措。白先礼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呃。。。”
　　“那么，我失陪了。”他转身就走，几步之后回头：“再见，老同学。”
　　“白。。。”
　　几欲脱口而出的名字苍白无力地消失在空气中。

　　林朝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失落的情绪来得那么突然。
　　他强迫自己进入到和女人谈话的情况中。然而几番尝试下来，仍是频频走神。
　　（和你的谈话对象交流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没用啊，哥哥。我做不到。
　　林朝言站起身来。
　　“。。。林先生？”
　　“不好意思，呃。。。小姐，我有急事。”林朝言这才知道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得：“今天就这样吧，下次再约好么？”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离开椅子匆匆走开，只留下女人难以置信地坐在原地。
　　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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