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

　　第二天清晨，现实依旧残酷地摆在眼前。

　　余女士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但余心亭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余女士问。

　　“上学，”余心亭头也不回地说，“反正还有一天，我要去和同学们道别。”

　　“我已经帮你办好了离校手续。”余女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天我们要去办转学手续。”

　　余心亭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我的同学和我的朋友呢？”她转身，声音发抖，“你让我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吗？”

　　“你可以和他们发信息。”余女士说，“但是现在，我们必须……”

　　余心亭没等她说完，直接开门冲了出去。

　　她听见母亲在身后喊她的声音，但她不管不顾地跑着，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这是她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任性了。

　　之后的一天里余心亭把自己锁在房间，拒绝进食。

　　她听见母亲在门外叹气，听见行李箱被拖动的声音，听见电话里和奶奶的交谈。

　　但她就是不肯出门，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时间的流逝。

　　直到第三天凌晨，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了了，该走了。”余女士敲响房门。

　　余心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是红肿的，她最后环视了一圈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默默拿起了书包。

　　“这才是妈妈的好女儿。”余女士说道。

　　清晨的机场人来人往，余心亭坐在候机厅，听着广播里重复播放的登机通知。

　　她掏出手机，看着唯一的一条消息，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只是一条好朋友发的，【你既然走了，那我们也不算朋友了。】

　　“登机了。”余女士轻声说道。

　　余心亭擦掉眼泪，跟着人流往前走，舷窗外太阳刚刚升起，给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

　　她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这熟悉的风景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云层之下。

　　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向北方飞去，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我们即将抵达俞城，目的地天气零下2摄氏度，有小到中雪。”

　　雪？

　　余心亭愣了一下 ，她从小在南方长大，还从没见过真正的雪。

　　某一瞬间，她竟有些期待起来，但很快又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她不会承认自己会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妥协。

　　而她还没有原谅母亲，还没有放下对过去的不甘。

　　飞机缓缓降落，舷窗上结起了薄薄的霜。

　　透过模糊的玻璃，余心亭看到窗外飘着细小的雪花。

　　这就是俞城了。

　　出租车在积雪的道路上慢慢行驶，余心亭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是让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

　　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覆盖在街道两旁的树枝上，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

　　“心亭，你看那是海。”余心亭指着不远处说。

　　余心亭这才注意到，道路的尽头是一片灰蒙蒙的海。

　　不同于南方的碧水蓝天，冬日的俞海滩显得格外苍凉。海浪拍打着岸边，激起片片白色的浪花花和天空中飘落的雪花交相辉映。

　　不知道为什么，这片雪景让她紧绷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师傅，能在附近停一下吗？”余心亭突然开口说道，这是她上飞机后说的第一句话，余女士愣了一下没有反对。

　　出租车在海边的停车场停下，余心亭推开车门，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但她顾不上冷，跨步走向海边。

　　咸涩的海风吹散了她心中的郁结，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雪花落入海中，一瞬间，她好似明白了母亲带她来这座城市的真正原因，自从父母离婚之后，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僵，母亲带着她一起来俞城可能也是希望修复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人晕倒了！”

　　突然传来的喊声打断她的思绪。

　　余心亭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歪倒在那边，身边的老大爷正在焦急地呼喊着。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过去。

　　“怎么回事？余心亭蹲下身查看情况，男生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但还有些脉搏。

　　“这孩子刚刚还好好站在这，突然就倒下了。”大爷急得直跺脚。

　　余心亭立刻掏出手机拨打120.

　　她记得急救常识，先确定男生呼吸道顺畅，把他的头偏向一侧，同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救护车马上到。”她安慰着老大爷，“您先别急。”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余心亭松口气，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是余女士打来的。

　　“心亭，你去哪里了？奶奶还在家里等着……”

　　“妈妈，我这边有点急事。”余心亭简单说明情况。

　　“你在哪儿处理这些？快回来，让其他人……”

　　“不行！”余心亭打断母亲的话，“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先回去吧。”

　　没等母亲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

　　救护车很快到达，医护人员熟练地把男生抬上了担架。

　　余心亭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抽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

　　“你是他的家属吗？”护士问。

　　“不是，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余心亭坐在一旁看着男生的面容。

　　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没呀清秀，即使在昏迷中也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到达医院后，医生很快展开检查。

　　余心亭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知道护士告诉她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低血糖导致的晕厥。

　　“他很快就会醒了，”护士说，“需要我们通知他的家人吗？”

　　余心亭这才想起来，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我还有事。”她看了眼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既然他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走出病房时，她听见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但她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医院。

　　外面的雪还在下，她裹紧身上单薄的毛衣，打了辆车往奶奶家的方向走。

　　。。。

　　“醒了醒了！”

　　护士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宋惟长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渐渐清晰。

　　“小伙子，感觉怎么样？”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过来。

　　“还……还好。”宋惟长想要坐起来，却感觉浑身无力，“我这是……”

　　“低血糖性昏厥。”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以后要注意按时吃饭，要不是有人及时发现叫了救护车，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宋惟长愣了一下：“那救我的人呢？”

　　“哦，是个年轻的姑娘，”护士说，“刚才还在这儿，好像是接了个电话走了。”

　　“什么样子？”

　　“嗯……个子不高，穿着毛衣，南方口音。”护士回忆道，“看起来像是刚来道俞城，连件厚衣服都没穿。”

　　宋惟长努力回想着昏倒前的画面。

　　他记得海边的雪，记得刺骨的寒风，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留下联系方式了吗？”

　　护士摇摇头：“没有，走的很急。”

　　宋惟长靠在床头，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掏出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贾昊打来的。

　　“喂，宋少！”电话一通，贾昊的大嗓门救传了过来，“你跑哪去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在医院。”

　　“医院？！”贾昊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又……”

　　“不是。”宋惟长打断了他的话，“就是低血糖晕倒了，没事。”

　　“靠，吓死我了。”贾昊松了口气，“要不是你姐说你去俞海滩了，我都要报警了。”

　　宋惟长没接话，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神秘的救命恩人身上。

　　“对了，”贾昊继续说道，“第一手消息，咱们班要来一个转校生，听说是从南方来的。”

　　南方？

　　宋惟长突然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来？”

　　“好像是下周？”贾昊说，“唉，没你这么关心干啥。”

　　“下周见。”宋惟长直接挂断电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点滴滴答的声音。

　　宋惟长望向窗外，雪还在下，覆盖了整个城市，他想起那个女孩单薄的毛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心疼。

　　“宋惟长！”房门被推开，宋新悦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天陪我去买东西的吗？”

　　“姐……”宋惟长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我这不是……”

　　“我知道，低血糖。”宋新悦坐到床边，“护士是个南方女孩，做好事不留名呢。”

　　“我可能是遇到小美人鱼了？”

　　宋惟长笑了笑，望向窗外。雪还在下，覆盖了整个城市。

　　“行了。”宋新悦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办出院手续，明天记得按时吃饭，别再吓人了。”

　　宋惟长靠在床头，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整个苏市都被笼罩在一片银白色中。

　　。。。

　　出租车停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

　　余心亭跟着母亲走上楼，心里忐忑不安，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奶奶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等待她的，却是一扇紧闭得房门。

　　“怎么回事？”余女士皱眉，掏出手机。

　　十分钟后，她挂断电话，脸色难看：“奶奶去临时去医院陪护老姐妹了，说是忘记告诉我们了。”

　　“忘记？”余心亭冷笑一声，“还是根本就不想见我们。”

　　“心亭！”

　　余心亭被训斥后低着头不再说话，

　　余女士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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