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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几个时辰后,夜色已深,天空中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没有丝毫停歇之意。魏暮雪自马车中缓缓步出,手中轻执一把油纸伞。
她轻声吩咐云芝先带魏昭前往北苑安置,自己则踏着细碎的雪花,向府门行去。府门前,几盏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周围的雪景映照得如梦似幻。几个丫鬟似乎早已等候多时,见魏暮雪到来,纷纷行礼。
其中一位身着翠色衣裳的丫鬟,上前一步,声音清脆悦耳:“小姐,老太太请您即刻前往议事堂。”
魏暮雪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于是,她收起油纸伞,交由一旁的丫鬟,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迈步向议事堂行去。
魏冉跟随丫鬟穿过曲折的回廊,径直来到魏府的议事堂前。议事堂是魏家商讨大事的重地,平日里除了家族重要成员,外人鲜少踏入。此时,堂内烛火通明,显然已有不少人在内等候。
魏冉推开门,一股暖意夹杂着沉重的氛围扑面而来。她扫视一圈,发现魏家的几位长辈和几位核心成员都已到场。
而堂上却独独少了柳芙蓉
魏暮雪心中暗自思量,云芝已按她的吩咐,将那封信放入了柳芙蓉的妆匣内,想必此刻正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微微行礼,举止端庄,随后在祖母的示意下落座。祖母面容慈祥却带着几分威严,开口道:“如今家里人都到齐了,临儿,你说吧。”
魏临,魏暮雪的父亲,神色凝重地站起身,缓缓言道:“前些天,朝廷传来消息,天衍宗所掌管的四枚山海令离奇失踪。曾有预言,山海令失踪,天下不平,乱世将起。湘王党的人如今日渐狂妄,天衍宗的试炼就快要开始了,按理说三国都应派出一人去监试。圣上是属意中书令前往,圣旨已下,而湘王今日竟公然驳回了这道圣旨,转而派了慕世佰前往。此外,前线探子来报,南疆国已陈兵边境。如今我北凌,内忧外患,形势严峻。”
祖母闻言,眉头紧锁,补充道:“清儿如今还在边关,我们魏家绝对不能乱。”
魏暮雪闻言,心中微动。魏清,她的哥哥,柳芙蓉的宝贝儿子,自小便在军中历练,她小时候很少见到他。如今,他已成为一方守将,守护边疆。这个名字,若非魏临提起,她几乎都要忘却了。
正当众人沉思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怕是魏家已经乱了。”话音未落,柳芙蓉款步走进议事堂,她的眼中带着不屑,与魏暮雪的目光相遇,火花四溅。
魏临回道:“芙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芙蓉款步轻移,走至魏临身侧,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娇柔:“大郎,方才我头晕得很,恰巧望见屋外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美不胜收,便想出去赏赏这雪景。可我刚一踏出房门,便瞧见翠竹那丫头慌慌张张的,神色甚是可疑。”
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心中好奇,便将她唤来询问。起初,她还支支吾吾,不肯吐露实情。但在我的耐心询问下,她终于道出了原委。”言罢,柳芙蓉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轻轻递给了魏临。
她继续道:“翠竹那丫头说,她看见云芝回来后,带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妖物,心中好奇,便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发现云芝慌慌张张的,将这封信藏在了雪儿的妆匣里。待云芝离去后,翠竹便上去查看,谁知这封信竟是雪儿写给慕家的。”
说着,柳芙蓉轻轻抽泣起来,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她接着说道:“妾身心中虽能理解雪儿,毕竟三天后便是姐姐的祭日,雪儿思念亡母,这才写下这封信。但如今魏家身在漩涡之中,妾身也不敢包庇,这才来告诉大郎你。”
说完,她又看向魏暮雪,眼中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雪儿,你不会怪母亲吧?”
魏暮雪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虚伪至极。而魏临听完后,瞬间大怒:“逆子!来人!将那妖孽还有那个云芝给我带上来!”
随后,魏昭与云芝被押了进来。魏暮雪见状,跪于堂上,开口道:“父亲,此事是我一人所做,与他们无关。还请父亲莫要伤及无辜。”
魏临听后,怒声道:“你还在包庇他们?如今你竟然还同妖孽厮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这封信送了出去,若被有心人做文章,我魏家便会失去圣上的信任,沦为弃子啊!”
魏暮雪抬头,双目坚韧地看着魏临,说道:“父亲,三日后是母亲的祭日,您还记得母亲吗?”
魏临冷哼一声:“你还不认错!好端端的提个死人做甚?”
这一刻,魏暮雪心中曾经对父亲的敬畏一点点消散。其实,她本可以不用这样的方法,可她就是想看看,看看这个从小到大她一直敬爱的父亲,对母亲的情意,是否比得过家族的兴衰。可惜,她还是失望了。
柳芙蓉见状,便开口说道:“雪儿,你快向你父亲认个错吧。”
“够了!”祖母发出一声严厉的呵斥,“幸而这封信没有送出去。虽说雪儿犯下此错,也是情有可原,但不得不罚。便罚雪儿跪家祠三日,另外,这妖孽关入暗牢,而云芝念在从小照顾雪儿,便罚半年月钱。”
魏暮雪听后,转头看向魏昭。随后,她开口说道:“祖母,这妖是我买来的。如今,他是我的人,还请祖母收回成命。”
祖母听后瞬间大怒,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如今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魏暮雪又开口:“祖母,他是我的人,还请祖母收回成命。”
魏昭好似听懂了什么,他在魏暮雪背后默默地拉了拉她的衣角。魏暮雪转头看向他,魏昭微微对她笑着,仿佛是在对她说:“我没事,我可以去。”
随后,老太太一声令下,魏昭被一群人带走。魏暮雪看着魏昭被带走的方向,那一刻,她只觉得魏昭是另一个她,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泥潭中,无法选择。或许是因为妖契,此刻魏暮雪并未感到魏昭的害怕,而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夜半时分,魏暮雪独自一人跪于家祠之中。窗外的雪依旧不停地下着,就像她母亲去世的那晚,一样的雪夜。小小的她曾想闯进母亲的屋子,可却进不去,只能看见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母亲的房里带出。那晚,她在门外等了一夜,等来了母亲的遗体被家中的护卫抬出。那一刻,她才终于被允许靠近母亲。小小的她,一步一步在泥泞污水中野蛮生长。
直到十二岁那年,魏家世代相传的断玉枪认她为主。她以为,她终于可以看见父亲为她骄傲的笑容。可当她转头看向父亲时,只有父亲失望的眼神。直到有一天,她看见父亲与柳芙蓉还有魏清三人一起漫步于庭院,她才发现,原来父亲的脸上能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
现在她才明白,父亲从来不爱母亲,连带着母亲生下的她,父亲也不喜欢。他从来不希望断玉枪的传人是她,因为他希望断玉枪选择的是魏清。
想到这,魏暮雪看着满墙的牌位,眼眶渐渐泛红,可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云芝悄然击晕门外守卫,步入室内,急声道:“小姐,大事不妙,柳芙蓉已闯入暗牢,直奔魏昭而去。”魏暮雪闻言,霍然起身,略作沉思,吩咐道:“云芝,速召暗卫,前往暗牢。”
一行人匆匆赶至暗牢前,云芝剑光一闪,暗牢之门应声而破,众人直奔魏昭所在囚室。室内烛光摇曳,昏暗不明,魏昭胸前,一枚散魂钉赫然在目,人已昏厥。此时,柳芙蓉正立于囚室内,其侍女花年手持散魂钉。
柳芙蓉轻笑:“雪儿,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方才在议事堂内,不惜顶撞老太太也要护他,我倒要看看这妖孽给我们雪儿下了什么迷魂汤。”魏暮雪置若罔闻,径直走向魏昭,断玉枪瞬间出鞘,直指雪儿咽喉:“若你还想活命,我奉劝你,放下那东西。”
雪儿转头,面不改色:“我是夫人的人,你敢动我?”瞬间,一枚散魂钉已穿透雪儿肩头,雪儿痛呼倒地。魏暮雪轻抚魏昭,泪光闪烁:“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柳芙蓉冷笑:“雪儿,你还是太沉不住气。为了一个妖孽顶撞嫡母,这魏家,你怕是待不下去了。”魏暮雪眼中杀意腾起,断玉枪疾射而出,嵌入墙壁,冷声道:“这腐朽不堪的魏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柳芙蓉挑眉:“知晓那件事,心中不好受吧?我还要告诉你,那日的药,是我亲手端给你母亲的。”言罢,她大笑不止。魏暮雪心中一震,原来她早已知晓自己在调查此事。
杀意渐浓,正当断玉枪再次举起之际,魏昭微弱的声音传来,他伸手拉住魏暮雪的衣角。魏暮雪转头,魏昭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慕……雪……这是……你的名字吗?”魏暮雪泪如雨下,他继续道:“真……好听……不要……那样想。”
魏暮雪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扶起魏昭,温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对柳芙蓉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等着看你被泥潭吞噬的那一天。”言罢,带着魏昭,离开了暗牢。
魏冉回到北苑后,便一直端坐于书案旁,目光深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北苑的苑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随之涌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魏冉静静地聆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气与威严。直至房门被猛地撞开,魏临愤怒的身影映入眼帘。
“逆子!”魏临怒喝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与愤怒,“竟然为了一个妖孽,违抗你的嫡母!我魏家祖传的断玉枪,竟被用来指着自家人!你眼里还有这个家,有我这个父亲吗?”
魏冉闻言,缓缓起身,目光直视着魏临,声音坚定而冷静:“她从来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在十一年前便不在了。”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猛然落在了魏冉的脸上,力度之大,让她的脸颊瞬间红肿。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魏临怒目圆睁,继续说道:“现在的你,果然如芙蓉所说,难以管教!那妖孽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你别再想护着他。”
说完,魏临转身欲走,背影决绝而冷漠。魏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再也没有那份对亲情的渴望与留恋。她冷冷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父亲,你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我记得,我全都记得。”
魏暮雪呆立片刻,终是木然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哀伤与决绝:“父亲,在这魏府之中,您可曾真正在乎过母亲?”
“自母亲离世,女儿每日皆如囚于无形之牢,生活再无色彩。他,是女儿此生第一个想要护佑之人。女儿愿自请离府,前往上天衍宗,从此与魏家再无瓜葛。但请父亲念及旧情,他无辜受牵连,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他。”言罢,她深深地低下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魏暮雪瘦弱的身影,更添几分凄楚。她跪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
魏临的脚步微微一顿,片刻的沉默后,他终究是没有回头,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北苑。
过了不久,云芝轻掀珠帘,走进屋内。她一眼便望见魏暮雪那红肿的脸颊,云芝心中一紧,满脸心疼地问道:“小姐,老爷他……打你了?”
魏暮雪神色冷漠,淡淡地回道:“无妨。”随即,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怎么样了?父亲他可有将他带走?”
云芝答道:“老爷未曾去过那。”魏暮雪闻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明显松了一口气,魏临终究还是答应她了。
云芝见状,继续说道:“虽然医师已经将那枚散魂钉小心取出,伤口也在精心照料下渐渐好转。但是他却因散魂钉入体太久,陷入了梦魇之中,一直喃喃自语。”
魏冉开口道:“我去看看他。”
魏暮雪凝视着床边蜷缩的昭阳,缓缓走近。她能深切地感知到魏昭心中那股恐惧与无助,正如昔日的她,独自蜷缩在幽暗角落,被无尽的噩梦所困,孤立无援。
腰间灵佩忽然飞出,光芒微闪,魏暮雪思绪一转,再睁眼时,已身处一个荒芜之地,黑暗如墨,将她紧紧包裹。灵佩悬浮于她面前,似在指引方向,引领她前往魏昭的身边。
她跟随灵佩,行至一处角落,见一男孩蜷缩其中,眼角挂着晶莹泪珠。魏暮雪缓缓靠近,男孩似有所感,猛然睁开眼,金色瞳孔闪烁,狂风骤起,直面魏暮雪。
然而,狂风却在临近时骤然停歇,男孩面露惊异:“怎么可能?”魏暮雪望着那双冷漠的眼眸,心中感受不到丝毫情绪波动,直至男孩眼中闪过杀意,向她袭来,却在瞬间受阻。
“你不是魏昭,你是谁?”魏暮雪厉声问道。男孩沉默,魏暮雪紧握灵佩,光芒大盛,她读懂其意,毅然向男孩奔去,灵佩瞬间嵌入他体内,男孩倒地,靠在魏暮雪肩上,颤抖不已,嘴里反复呢喃:“不要……离开……我……”
恐惧再次将他吞噬,魏暮雪再次感知到他的情绪,她伸出手像曾经母亲对她那样轻抚他的发丝,哼唱起儿时母亲教给她的童谣:“雁儿雁儿天上飞,排成行来排成队……声声啼鸣唤春回。”歌声温柔,魏昭渐渐平静下来,一束光芒穿透黑暗,荒芜之地瞬间被驱散。
魏暮雪的意识回归本体,她看着眼前的魏昭已恢复平静,她微微一笑,白芝在一旁疑惑地问:“小姐,你为何对这只妖如此上心,不惜顶撞老太太也要救他?”
魏暮雪目光柔和,轻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他和我很像,我想帮帮他,就当是帮助那个曾经的我自己。”
这天,魏暮雪终于得偿所愿,离开了那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魏府。在踏出府门的那一刻,目光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中停留了最后一瞬,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连头也不曾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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