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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祥公寓
一大早,我就被邓韬给我设置的的专属铃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来陪你一起度过,我的好兄弟,心里有苦你对我说……”给吵醒了。
我打着哈欠从床上摸手机,摸到之后咬着后槽牙以威胁的口气说:“邓韬,你最好有事,不然我去你家弄死你。”
“铭允,昨晚上我去‘林妹妹’家了。”邓韬郑重其事地宣布,“我真的要去北京上学了,恭喜我吧!”
我紧闭双眼,往床上一躺:“恭喜恭喜,后会有期,老子先睡了。”
“不是,你咋了,你咋这态度啊?”邓韬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道,“龚铭允你……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的啊。你说过你不喜欢林妹妹的啊,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悔个屌,老子昨晚上熬夜玩游戏了,后半夜才睡的,真的困。”
“哦,那你睡吧,睡醒了下午咱们去黄山水库玩。”
“可以啊,就咱俩吗?”
“还有林妹妹一起啊。”
“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下午还要帮我姨奶拔花生呢,去不了。”
“好吧,那没办法了,改天再约吧。”
“对了,邓韬,有件事我问你啊。”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连忙坐起身问道,“上高一的时候,你帮我去惠城西湖面基送过一件衣服……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不?”
“啥?面基卖衣服,有这回事吗?”
“就是班服啊,我自己设计的,因为码数太小了挂闲鱼卖的那个。”
“我记得好像交给火箭班的一个男的了,叫啥名来着我忘了。哎呀,你突然问这个干啥呢?当时我刚进一中,天天军训,宿舍里六个人的脸我都记不住,哪里还记得那么多人。”
“真的想不起来吗,成绩好不好总该知道吧?”
“嘶,我记得那人当时见到我很高兴,还主动加了我的扣扣号,让我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直接在扣扣号上联系他。”
“后来呢?”
邓韬忽然提高了声音:“啊,我想想啊,某天下午军训结束,我去学校小卖部买零食来着,半路上遇到他,他忽然跑过来跟我套近乎,还没说上两句,就忽然拽着我的手找我借钱,吓了我一跳。”
邓韬严肃地说:“数目还挺大的,好几千,说是要给他妈妈看病,怕我不相信还拿出医药单子给我看,就差没跪下来了。过路的同学都瞅着我看,尴尬死了,幸好大家穿的都是迷彩服没那么显眼。我当时怕上当受骗果断拒绝了,考虑到怕以后见了面尴尬,我索性就把他扣扣号删除了,就当没认识这么个人。”
我将信将疑,说:“他应该不认识我,不知道是你代替我面基吧。”
邓韬:“我没跟他说过。哎,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啊?”
我叹了口气:“昨晚我看见有人穿那件衣服了。”
“啊,啥意思?”邓韬讶异地问,“你碰到那个男生了吗,他跟说什么了,他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你千万别相信他说的话啊!他——”
我打断他的话,说:“不是,我是在网络上看见的,很奇怪,穿那个衣服的是个有钱的学生:火箭班的学霸顾玉龙。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他了,梦见他抱着一束花在惠城西湖边上来回地走,看到我就冲过来抱我,脸上都是血,还叫我哥哥,我的妈呀,魂都给老子吓飞……”
邓韬笑了一声,松了口气:“切,你搞错了吧。买你衣服那个男生穷的一批,军训的衣服你还记得不,很多人都扔垃圾桶。结束军训的那天,学校不是有个爱心服务站吗,我陪你去送迷彩服回收卖钱的时候看到他了,顶着一个志愿者的‘袖衔’,他看到一个来送衣服的穿得不错的就问人家借钱。你当时脑壳有包还给了他50块现金呢你忘了。后来他还你钱了没有啊,没有吧。我就说幸亏我当时没借……”
我连忙解释道:“还了,早就还了,我给他钱的时候,他还问我是哪个班的,不过你没跟我讲,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买我衣服的同学。”
邓韬咳了一声,不相信地问:“他真的还了吗?他有没有跟你说点别的什么?”
我:“他没来亲自见我,只是让宿管阿姨转还给我的,钱装在信封里,一分没少。还送了我一袋子削干净的甘蔗和一包俄罗斯紫皮糖。”
邓韬又咳了两声,犹犹豫豫地问:“额……他没说啥啊,那好吧,那是我错怪他了。哎,我说你咋记得这么清楚啊?”
“那是我第一次吃进口紫皮糖啊。”
“靠,你之前没吃过吗?”
“没有,国产的我都吃不起,我哪有闲钱吃进口的?”
闲聊几句挂了电话后,我懒洋洋地起了床,就着水龙头刷牙洗了一把脸,而后带着身份/证和手机出了门。
经过俩小时的思想斗争,我觉得学还是得上,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坐车去惠大附近找个兼职补贴学费,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再厚着脸皮去找姨奶或堂叔借钱。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转了两趟公交车到了惠大学附近后,我就失望了。
附近都是宾馆、餐馆和住宿的居民楼房。再远一些就是写字楼、培训机构、理发店、服装店、水果店、网吧、KTV、挖耳足疗之类的,连个招聘广告也没有。
我不死心,继续往前走,总算在一根电线杆上看到了几张招聘广告,不过都是招聘月嫂和洗碗阿姨的,没有兼职可选。
我泄气了,顶着大太阳走到一处公交站台的棚子底下坐着乘凉。
公交车一辆辆地从我眼前停下又开走,上下车的人虽然很少,但都是一副兴兴头头的模样,朝着各自的目的地按部就班地前进着。只有我,举目四望,迷茫无所适从。
算了,还是回家吧。目送又一辆公交车远去后,我站起身,装作很忙的样子,朝惠大对面的那个公交车站台走了过去。
等车的空档,我百无聊赖的拿着手机下载了一个招聘软件。
填写资料后,选择兼职选项和意向,软件界面突然弹出了一堆仿佛复制粘贴一样的招聘信息。随便点了几个,长叹一声,又关上了手机。
真不知道这个软件是怎么管理的,标题写的兼职,详细招聘内容九成都是要求全职的,而且上传的位置是假的,真正上班的地点离惠大老远了。
两个小时后,我下了车,步行去往姨奶家。路上反复琢磨着如何开口问姨奶借钱,还没等我走到姨奶家呢,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我不抱希望地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端弹出了一条私聊信息。
对方网名“顾总”,地址写的是惠南北路421号,离惠大直线距离八百米,系统自动弹出的要求是:
(1)全职护工,限男性(年龄18-30岁),月薪7000-15000;
(2)性格温柔,有上进心,阳光开朗,能吃苦;
(3)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力照顾病人,协助病人吃饭、洗浴以及做室内基本的卫生管理;
(4)具备对抑郁症患者的同理心和耐心,能够理解并尽力满足病人的需求;
(5)有较强的安全意识,确保自己和病人的人身安全。
(6)详细信息私聊。
点对方的头像,个人信息显示的是“顾安生物医用材料有限公司”。
公司名字很眼熟,之前在市区仁爱医院照顾爷爷的时候,经常在医院的宣传栏上看到。
我不大确定地上百度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背景,靠,还真的是同一家公司,留的电话号码前七位数和法定代表人顾安一模一样——据我所知,该公司的老板还有个学霸儿子叫顾玉龙!
我思考再三,觉得太过荒诞和不可思议。
首先我的意向填的是兼职,其次这么高的薪资应该早就有人抢着去做,怎么也不会轮到我。
可能是误点了吧,我立即发消息回复道:“顾总您好,我想您应该看过我的简历,我是一名即将进入大学的学生。学业为重,只能做兼职。”
原地等了两秒钟过后,顾总回信息了:“知道。”随后又补充道:“看了很多人投的简历,觉得只有你最合适。”
什么鬼,什么叫只有我最合适?昨晚上梦见顾玉龙,今天就遇到顾玉龙他爹,要不要这么巧合?
“顾总,我只能做兼职。”我连忙打字强调,后面还加了一个鞠躬抱歉的表情包。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把它当兼职来做。”顾总发来了语音,嗓音温柔中性,不仔细听很像女的。
我愣在原地,稍加思索后,回道:“顾总,我性格其实有点内向,没那么阳光开朗。”
顾总发了两个熊猫头表情包,一个在抽烟,贱兮兮地说“没事”,一个在捂脸泪奔说“能照顾好我儿子就行”,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
原以为照顾的对象是中老年人,没想到是他的儿子,我把心一提,豁出去了,问道:“顾总,这样吧,我先做两天试试看,可以吗?”
几分钟后,顾总又回复了一个熊猫抽烟的很沙雕的表情包,紧接着是语音:“行,留个微信,明天早上八点到惠城人民法院旁边的博雅大酒店一楼102号房来一趟,我给你详细地址和钥匙。”
我发了微信号,顾总加了我的微信,几分钟之后,给我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
“龚铭允,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儿子是重度抑郁,之前与你同在杏林一中读书,因某些原因目前暂时休学了。请了专业的心理医生治疗了一个多月,除了想自杀的念头削减了,其他各方面均不见成效。找护工是心理医生的建议,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改变,但抱些希望总是好的。关于我儿子的其他信息你慢慢就知道了,希望你能多些耐心,试着把他当成朋友对待,而不仅仅是病人,拜托了。”
我活了快十八年,第一次受邀进高档酒店。免不了一番精心拾掇,穿了我觉得比较干净比较新的衣裤和鞋袜,希望给雇主留个好印象。
为了不耽误时间不出任何意外,我起了个大早,忍痛打了车,抢在七点半前就到了博雅大酒店门外,随后在附近的天桥逛了十几分钟才进了酒店。
门口有两个穿白色制服的保安,其中一个问了我的姓名之后把领了进去,交给了另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穿的熨帖得体的西服,还有胸口别的金属扣牌,应该是大堂经理。
“您是顾总的客人对吧?”确认身份之后,大堂经理恭恭敬敬地将我领进了一楼102号贵宾房。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正对靠窗站着一个男子,面容严峻,身材欣长,穿浅蓝色衬衣,左肩上挎着一个灰色公文包,臂上扣着黑色袖箍,两手拿着一个透明档案袋和一支钢笔,像是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您好。”我与他异口同声道。
“请坐。”顾总看了一眼旁边的座位,示意我。
他声音很冷漠,近乎没有温度。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看他的手指和眉眼,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招聘网站上的有点贱兮兮的“顾总”联系到一起。
入座后,顾总一连拨了三次电话,最后一次才接通,他起身边打电话边说:“行,等会儿我就这样跟他说。您放心,锁着门的,门口也有保安,他跑不了。”
不会是进入什么传销组织了吧,我如坐针毡,很后悔没有叫上邓韬跟我一起来。
等顾总打完电话后,我瞅着对方近乎一米九的身高握了一把冷汗,几次想夺门而逃,最终忍住了。
要真是传销组织,以我的体能根本不是对手,还是乖乖等着吧,看他在整什么幺蛾子。
“姓名?”顾总从档案袋里拿出一份崭新的文件,冷冷地问我。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心里直犯嘀咕,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微笑,说:“我叫龚铭允。”
顾总两手交握在文件上:“你跟他在一个学校,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知道他在学校因为学习成绩好被同学霸凌的事。”
当时的我,没有想到苻清予,想当然地认为全天下的父子都是同姓,顾安就是顾玉龙的爹完全没毛病。
邓韬之前也跟我说过,顾玉龙所在的那个班,都是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每次月考成绩一出来,他准会和班上的几个学生打架。他们班的班主任老师本来打算把他调到我们班,但他坚决不同意,于是只得作罢。
看来微博上自杀的那个人不是顾玉龙,这个患抑郁症的才是。
但这也太奇怪了吧,我虽然没见过顾玉龙本人,不过我听班上的同学说过,顾玉龙是个暴脾气,能动口绝不动手,怎么可能患抑郁症。
“对抑郁症了解多少?”
“不是很了解,只在网上看到过。”
顾总埋头用笔在纸上画了几条线,翻了一页,又问我:“会洗衣服吗?”
我:“会,用手搓的,可能洗得不是很干净。”
顾总抬起眼眸,又问:“你眼下缺不缺钱?如果缺的话可以提前申请部分薪资。”
我怔了一下,瞬间被他这么直白的善意的问话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如实说:“暂时不缺。”
顾总低头在文件上画了两条线,又翻到文件背后,签了一行字。然后将文件递给我,轻声说道:“这是他这段时间的综合评估报告。你可以先看一下我勾的那部分重要信息。其他的,有什么建议和需求尽管开口。”
我起身接过文件,粗略翻了翻,说:“就这些吗?”
顾总十指交握,目光湛湛地看着我:“我每个星期会抽空去他那里两次。据我观察,他这段时间情绪还算稳定,没有乱砸东西。但言语很迟钝,连我也不大愿意见了。”
我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上班?”
顾总收回文件,道:“方便的话,你今天就可以去他那里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明天再去收拾一下房间。”
我同意了,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出了博雅大酒店,上了一辆私家车。
司机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约摸二十七八岁,低声哼着一首优雅的不知名的英文歌曲,扶着方向盘的右手尾指缺了一大节。
“去哪啊?沈医生。”男司机问。
“惠南北路127号凤祥公寓。”
靠,我就说他这么年轻不可能是“顾总”,大概率顾玉龙的心理医生,没想到还真是。
所以刚才的那通电话完全是误会,是我瞎想了。
进酒店的时候,我还抱着“顾总”会请吃大餐的心理,现在看来希望落空了,碰到这么个冷冰冰的心理医生,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人是怎么当上心理医生的,说话口气这么冷,真的有人会找他治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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