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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镯与残卷
次日暮疏月一早就起来打理屋院,一切收拾妥当后,御剑飞往上岳。
途中风平浪静,暂未遇见妖魔。第四天晌午,距离上岳所在的青銮山还有两座城远,两人打算进城打听一下上岳形势。
客栈大堂人声鼎沸,除了往来百姓,更多是各路修士进进出出。
“诶听说了吗,前些日子上岳遭魔族偷袭,伤亡那叫一个惨重……连掌门隐霞真人都遇害了。”
“什么?!隐霞真人她……那上岳现在岂不是……”
“慌什么,上岳根基尚在,魔族妄想这么容易拿下上岳,做他爹的春秋大梦。”
“最气愤的是那该死的歧苍把——”
“魔族为何突然偷袭上岳,他们又在打什么算盘?”中年女子后半段话没说完,被一人急切的追问打断。
“他们作恶几时需要理由?屠宗灭门这种事还干得少吗!”
“唉,只恨我没有修炼天赋,不然说什么也要拜入上岳除魔卫道。”
“斩妖除魔、诛杀赤疣!”一个扒在桌边,比桌子高半个头的小丫头,手里攥着鸡腿,奶声奶气喊着口号,还用力挥了挥小拳头,引得众人大笑。
她身旁的母亲笑得最为开怀,自豪地摸摸女儿的脑袋,“乖女儿好样的,以后一定要当个匡扶正道的大英雄!”
“小丫头有志气……”
“算算时间,赤疣怕是又要现世了。”
“只愿这代赤疣和上一代赤疣一样……”
听着隔壁桌谈论,凌纾心头的怒意又涌上来,低头,恶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
“嚯——”
桌上汤菜推向她面前,暮疏月夹起一块炖肉放到她碗里,“目前来看情况不坏,吃完饭我们加速赶回去。”
凌纾闷不吭声点了点头,拈起肉囫囵吞下,喝了口粥,三两下吃完手里的馒头,又拿起一个继续啃,气汹汹的模样不像啃馒头更像在生嚼仇人血肉。
吃过午饭继续赶路,将近三个时辰,二人抵达青銮山。山脚,有两名弟子把守在宗门入口处。
“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妖魔都没遇到吧。想抓我去领赏,也得有那个胆子。”
“你们宗门之间倒团结。”
“那是。”凌纾微扬下巴,“同道有难,千里驰援,各宗门都坚守的道义……”
远处的两道身影由模糊渐至清晰,叶灼眯眼望去,拽了拽另一名把守弟子崔洵道,“师兄你看,右边那个人……是不是凌纾师妹?!”
崔洵怀抱长剑,冷峻的目光扫过来人,眸色微动,脸上却依旧是一片肃穆。“不可放松警惕。”
“前面……是崔洵师兄和叶灼师兄。”凌纾也认出了二人,迫不及待朝他们加快脚步,“崔师兄,叶师兄!我——”回来了。
“站住!”
豁然相对的剑截断她的声音和步伐,叶灼语气冷硬道,“我们要先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
说话间,崔洵闭眼捏了几个口诀,指尖显现两道金丝,窜入凌纾和暮疏月的眉心,游转全身,未显异状,表明二人的确是本人,非妖魔幻化。
叶灼飞速收回剑,几乎是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搂住凌纾又哭又笑,“呜呜呜小师妹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太好了,你还活着。”
一旁的崔洵虽未言语,但紧绷的唇角微微上扬。
“没有第一时间报平安,让师兄们担心了。”凌纾声音含歉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灼松开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你身上的伤如何?先前受的伤就没养好,这次肯定又……我那儿还攒了好多丹药,等下给你送过去。”
“灵霄阁的弟子在宗门,师妹你的伤势让她们给你看一看。”
“我没什么大问题,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看我能跑能跳的……”
“哪恢复得那么快,必须仔仔细细检查检查……”
两人围着凌纾小叙了会,而后才注意到旁边被忽略的暮疏月。
“师妹,这位是?”
青衣冷面,气质不俗,看衣着打扮和手中的剑不是出自哪门哪派,散修?或者哪个家族……
看了眼暮疏月右手上的手链,崔洵心中思忖。
叶灼倒浑然未察,只觉得眼前这名少女年纪应该与小师妹相仿,但性情却大不同。
若说小师妹是一团火,那么这人就沉静得像一潭深水,眉宇间透着疏离,不易攀谈,更难结交。
凌纾向二人简单介绍,“她是我入宗门前就认识的好友——暮疏月,救过我好多次,这次也多亏有她,不然我恐怕凶多吉少。”
闻言,崔洵和叶灼立刻朝暮疏月抱拳道谢,“暮姑娘帮了凌纾师妹便是帮了上岳,将来有任何需要上岳帮忙的地方,暮姑娘尽管开口。”
“眼下刚好有件事。”瞥了眼凌纾,暮疏月微牵嘴角,“凌纾求着要当我的随身侍从伺候我,以此偿还恩情,那我只好在上岳叨扰一段时日,不知贵宗是否方便?”
叶灼半愣,师妹这位好友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般清冷难以接近。
他与崔洵对视一眼,当即热情应下,“方便、当然方便,欢迎暮姑娘久住,不过、得先向长老们禀报一下……但是花不了多长时间,长老们肯定会同意的。”
刚刚才说了有事尽管开口,这会却没办法做主定下,叶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凌纾接过话道,“没事师兄,这事我去跟长老们说。”
说完扭头冲暮疏月“兴师问罪”,“好啊暮疏月,什么时候我求着要伺候你了?让你来救我是你的荣幸,还随身侍从,我看你来当本姑娘的贴身侍女还差不多,要在上岳住下,谁同意了谁允许了?提前报备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凌纾听到她说要在上岳住一段时日,嘴角立马咧到了耳后根。
“哦,那我歇一脚就回去。”暮疏月语气悠悠。
“别别别。”凌纾秒速变脸,一把拉住她手臂,嘿嘿笑道,“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说话。疏月大人、暮姑娘、暮大小姐,您想在上岳住多久都成!走走走,之前总是我往你那儿跑,现在也轮到我带你去看看我家和我家人。两位师兄,我们先上山了,晚点再去找你们。”
“好,晚点见师妹。”
上了山,遇到的弟子一见到凌纾,无不激动狂喜。
“凌、凌师妹,是凌师妹!”
“真的是小师妹!师祖仙灵,小师妹平安回来了!快、快去通知长老……”
“凌纾师姐!呜呜呜呜师姐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我就知道小师妹不会死!”
“师姐我担心死你了,真好,你安然无恙回来了。”
“师姐有没有受伤?伤得严不严重?”
“小师妹你怎么摆脱那群妖魔的?该死的歧苍……”
众人关怀万分,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凌纾一边应着“无碍无碍”,一边被人群裹到山顶大殿。
宗门大殿内,黑白布幔低垂,纸钱灰烬飘飞,数口漆黑的灵柩静卧于中央,棺前香烛明灭,红星点点,人群的声音戛然而止,凌纾怔在殿门口,望着满目缟素,身形微晃,一股寒意先于悲痛钻进骨缝。
站了许久,才抬起僵硬的两条腿往里走。
短短一段路,却仿佛比从无阙谷回到青銮山还远。
终于到了灵柩前,凌纾双膝重重跪下,额头一次、一次叩向冰冷的地面。
师父,徒儿回来了……
鲜血自额头渗下,但凌纾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
再次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些牌位,“江挽清”三个字映入眼中,瞬间,心脏又被另一股尖锐的痛楚撕裂。
“怎么……”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挽清师姐的名字会在上面?师姐没在宗门,为什么会、会?”
师姐这些年一直都在山下奔走救世,岐苍偷袭宗门那日她应该远在郢州、不会死在这场祸乱之中才对。
凌纾转过头,渴望在众人脸上得到一个答案,可回应她的只是沉寂和闪躲的目光,以及几声呜咽、啜泣。
一个年纪偏小的弟子抹着眼睛,“岐苍把……掌门的尸身挂在浮幽城的城墙上,向世人大肆宣扬嘲笑我们上岳无能,在外的挽清师姐知晓宗门发生的变故后,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到浮幽城夺回了掌门的尸体。”
“师姐带着掌门回来的时候,瞎了半只眼,断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的三根手指也……师姐她挨了岐苍三掌,全身经脉和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什么丹药草药试尽了都不起作用,长老们和灵霄阁的人用尽法子也没能保住师姐性命。”
江挽清能回到上岳,全凭一口气撑着。
在浮幽城城门,她使出浑身解数带着尸体从魔族的虐杀中逃出,将隐霞真人背回宗门那一刻,才甘心合眼。
“这笔账,我们迟早会向魔族讨回来!”
“绝不会忘记和岐苍之间的血海深仇!”
“瞎了半只眼,断了一条手臂,五脏六腑……”凌纾握紧拳头,反复回想这几句话。
“魔、族,岐、苍!”
满腔恨意和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师父被杀,同门被害,若不能手刃敌人如何对得起宗门和师父的栽培。
此刻,凌纾满脑子都是与歧苍玉石俱焚的盘算。
她恨不得现在杀去魔族,恨不得立刻将歧苍碎尸万段,恨不得把所有残害过同门的妖魔全都挫骨扬灰!
“别忘了你这次回来的目的。”
暮疏月掏出手帕,俯身一点一点轻擦她渗血的额头,“把妖魔从人间彻底驱逐,你师父和江姑娘才会安息。”
抬眼撞入一双清冷眼眸,眼里浮动的波光如一泓可滋养万物的湖水。
恰时柔风拂面,挑起涟漪微微,亦无声抚慰她心底的悲痛和凄凉。
眼下对上岳而言最重要的是修生养息。
纵使侥幸能杀掉岐苍,也还有无数妖魔在人界作乱,下一代赤疣又即将诞生,一场大战还在等着他们,不可亦不能冲动行事。
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凌纾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所有情绪,起身出了大殿直奔藏书阁,暮疏月御剑追上,不紧不慢跟在她后方。
上岳藏书阁最顶层。
根据师父的遗言,凌纾找到了那样东西——一件受损神器九转黎天镯。
多年前,一名弟子在藏书阁二楼打扫时发现一只木匣。匣身由沉水木所制,雕饰古朴,外层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法术封印。
在门中询问数日无人认领后,那名弟子便将木匣呈交掌门。
木匣上的封印虽历经岁月,力量却未衰竭,隐霞真人和和几位长老决定开匣一探究竟后,联手方将其破除。
匣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枚玉镯和半张卷轴。
二长老端详许久,认出此镯乃上古神器九转黎天镯。而那张古老残破的卷轴上,正记载着神器修复之法,但仅有半张内容不全,诸多重要信息无从得知。
如果能找到另一半卷轴将神器修复,或许有望根除赤疣之祸。
为此,上岳六长老和九长老已在外追寻多年,但至今未传回任何有关音讯。
“师父说,九转黎天镯的核心作用是吸收净化妖魔邪气为己所用,意味着吸收的邪恶越多,它能发挥的力量越强。”
“赤疣轮回的根源在于崆峒印,而今我们也有了神器,借助九转黎天镯的力量未必不能与之抗衡。解决了崆峒印和赤疣,就等于摧毁了魔族一半野心。”
“走、暮疏月,我们现在就出发寻找另一半卷轴,修复神器消灭赤疣,一起拯救天下苍生!”
事情还没完全搞清楚,计划和安排也一笔没有,但凌纾想动身的心却早已按耐不住。
暮疏月靠着房梁木柱,双手环在身前,听着凌纾越说越兴奋的语气,微垂眼帘,光线昏昧处,她的神情难以明辨,只余声线依旧清淡。
“我何时答应要与你一同拯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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