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

　　她不敢去找他，可是陈慕也没想到许行知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的陌生像针扎在她心里。
　　那一刻陈慕明白自己是喜欢许行知的。

　　短短半年的时间，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父亲的抛弃和竹马的漠视一度让陈慕走进了死胡同。也让她于一年之间长大了。

　　眼泪从眼角滑落滴湿了枕头，滑进头发。
　　陈慕又一次失眠，她明知今天的工作太轻松，身体的放松使得思维得以有时间回忆，回忆那些离她很近也很远的东西。
　　在万人鼎沸的跨年夜，陈慕却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

　　*

　　陈慕还是在生物钟的促使下，8点就醒了，今天她请了一天假为了帮林媛办理出院手续。
　　她提着饺子坐地铁到了医院，还没到病房。只在门外就听到了两人激烈的争吵声。

　　“林媛！陈振霖都这样对你和小慕了。你别告诉我你还想着他？！”

　　女人的声线看似平静，却带着丝丝颤抖和哽咽。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着他？难道想着你吗？陈振东。”

　　陈慕准备叩门的手放下了，她缓步坐到了门外的座位上。
　　年少的陈慕不懂，父亲为何跟叔叔总不对付，就连走亲访友都不见面。但自小叔叔却对她最好，林媛不给她买的东西，总是叔叔给她买。

　　如今的她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她没资格也没立场去评论上一辈人的恩怨。
　　但陈慕明白林媛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脆弱难堪的模样，哪怕是她的女儿。

　　陈振东从病房出门拐弯就看见了陈慕，他坐在她旁边，他不确定陈慕听见多少，说出的话带着一丝讨好，“是小慕呀，叔叔今天来也没给你带东西。”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陈慕脸上拘谨的笑了笑，不似小时候面对长辈的轻松，“东叔好，我来给我妈送饺子。”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陈振东干笑两声，转头盯着陈慕，说出的话饱含长辈的关爱，“我知道你们这几年不好过，不论在哪方面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叔叔好吗？”

　　“她可以不接受我的帮助，但是小慕，叔叔永远是你们的后盾。”陈慕能看出她东叔眼里的真诚和关爱。

　　陈慕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她眨了眨眼，露出笑容说:“我知道的。”

　　她看着陈振东走出了走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对时间有了不真实感，记忆力意气风发的小叔不知什么时候也慢慢变老了。

　　她拿饭盒到微波炉热好，才进了病房。
　　认真伪装成以前开朗的样子，进门放下东西就跑着抱住床上的林媛，笑着说：“今天起晚啦，但是我带了饺子，还是热的。你趁热吃。”

　　床上坐着的女人皮肤白净，因生了病态，却一眼都看出的美丽，看着相貌也只会认为三十出头的年龄。
　　林媛却不急着拿着筷子，脸上没露出多大笑容。

　　她的声音不大却直撞陈慕的心中，“陈慕，都三年了，还要装给我看吗？”
　　“不止你了解我，我更了解你。我不知道我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将情绪全藏进心里，不明白从小依赖我的女儿为什么把我推远，不明白妈妈想见女儿为什么这么难。”
　　“如果不是我腿受伤了，你会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一句句话就像针扎，扎的人心直冒血。

　　陈慕已经维持不了脸上的体面，嘴角一撇，眼泪成珠一样滑落下来流成了河。
　　这三年习惯安静和独居的陈慕连哭泣都没能发出声音。

　　林媛看着流泪的女儿，双臂伸开，将陈慕紧紧抱住，一下一下抚摸她微微起伏的脊背。
　　谁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呢，足月生的陈慕却只有三斤多重，就像男人双手拼一起的大小，小小的红红的。慢慢长大，从第一次喊她妈妈，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进入学校，她从未一次缺席。

　　陈慕哭泣没发出声音却还是止不住胸膛的抽气，说出的话也开始短短续续，“没有，我没有…妈妈………”

　　“我只是不想……想你…再去低三下四的…的…向别人借钱，我只能接受…自己的……不…不堪，不想看见……看见你变成陌生的…陌生的样子。”

　　陈慕从小时候就知道被宠爱长大的母亲从来没受过一点苦，最开始的半个月每次林媛回到家时，脸上的疲惫已经不是补妆能遮盖住的。
　　她还要假装像平常一样安抚着自己。

　　那一个月陈慕睡不着偷偷溜出来倒水喝时还能听到林媛深夜掩饰不住的抽泣。那天晚上有点冷，可是陈慕一点都不想回到房间。

　　她就蹲在屋外，林媛在里面哭，她在外面无声的流泪。
　　直到听不见一点声音。

　　她那个时候疯狂的想要长大，可是那年她才16岁，干任何事情都不行的年龄。

　　林媛听着她呼吸慢慢平缓之后，才慢慢开口，“其实陈慕，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很多时候你一个人全部抗住只会将你压的喘不过气。”

　　“我们一起慢慢变好，妈妈陪着你好不好？”

　　陈慕拥着林媛的双臂慢慢收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新年的第一天，陈慕抱着妈妈睡了一个好觉。

　　*
　　第二天出门的陈慕都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都透着幸福，和亲人的交付会使人更加自信，也让陈慕的美丽并不像之前一样冷冰冰。

　　到了酒店，开完早会后，芸姐居然让她带新来的员工。
　　陈慕有点沮丧，因为她并不是话多的人，也怕带不好新员工。

　　季羡空降当了副总，才发现这工作并不轻松。
　　坐在办公室看了半天文件，还是抑制不住想见到陈慕的冲动。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人。打听完了才知道原来请假了。
　　因此昨天他就告诉李芸，他要体验基层员工的工作，挤眉弄眼的暗示让陈慕当他的师傅。

　　今天就水灵灵得穿上了工装，怕陈慕认出他还专门去烫了头发，带了眼镜。

　　陈慕一抬眼就看见，男生微卷的短发蓬松，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睛。
　　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一颗虎牙更显得青春可爱。

　　一眼的青春男大，盯着你时仿佛有特殊引力。穿着酒店的制服西装也掩盖不住的青春气息迎面扑来。
　　季羡伸出手，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因紧张微微颤抖。
　　“你好，我叫季羡。禾子季，羡慕的羡。”

　　听见名字的陈慕有些诧异，羡慕的‘羡’，那她应该算是羡慕的‘慕’，还算巧合。

　　她笑了笑，眨了眨眼握住他的手，少女的声音因为故意搞怪带着丝丝甜腻。
　　“你好，我叫陈慕，耳东陈，羡慕的慕。”

　　季羡也没想到，只是陈慕对着他笑了笑，心就雀跃的要跳出胸膛。
　　他掩饰似的急忙抽出手说：“师傅，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陈慕没察觉到气氛的改变，带着他到工具区，拣选好工具让季羡带着，到包厢里打扫卫生。

　　告诉他那块抹布颜色是擦桌子的，那块颜色是擦玻璃的等等。

　　季羡看着手里的抹布，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抹苦笑，看着已经开始行动的陈慕。
　　将衬衫袖子往上一撸，站在椅子上开始擦上面的玻璃。

　　陈慕看见这一幕，突然觉得带新员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自己不用在到处搬桌子擦上面的窗户。

　　两个小时过去了，季羡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和胳膊，去拿了两瓶矿泉水，将盖子拧开递给陈慕。

　　少女后知后觉的说了一声谢谢。

　　季羡喝了几口水，握着瓶的手有点微微颤抖。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应该不只是因为干的这点活，可能是因为心里涌出的酸涩感。

　　像他富二代出身的小孩，的确是没有干过体力活。他看得出陈慕干的得心应手，可是他心里也清楚，陈慕从前也是千娇百宠出来的大小姐。

　　三年真的好长好长，长到季羡再一次见到的陈慕已经磨去了骄傲的菱角，变得平静。看不出过去的模样。

　　季羡自第一次见到陈慕后就旁敲侧击地问他姐，问她认识不认识一个叫“陈慕”的女孩。
　　季清卿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掩饰地挠了挠头，把责任推给他发小林淮之，“淮之好像有点喜欢这个人，我帮他打听打听。”

　　季清卿怔愣一秒，随即说道：“认识呀，高中部的都认识，陈家的宝贝女儿。”
　　“长得也漂亮，老是跟我们一届的年级第一许行知在一起。谣言还说他们有娃娃亲。两个人般配的紧。”

　　听完话的季羡，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可是后来还是有时间就往高中部去，说去找姐姐。
　　只有他心知肚明自己想看谁。

　　意外就那么快，他只见了陈慕三次。
　　后来他就再也没在一中看见过陈慕。

　　季羡将水放在桌上，他想问问陈慕这几年怎么过的，可是他没立场问，他至始至终都是独角戏。

　　陈慕喝了几口水，扭头看向季羡说道：“我们可以去吃饭了。你知道去哪里吃饭吗？”

　　季羡摇摇头。

　　两人到了餐厅，季羡坐到座位上问陈慕：“师傅，你也没多大吧。”

　　“没有，20。”

　　“不上学了吗？”季羡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冒犯。

　　陈慕握住筷子的手凝滞一瞬，而后低头笑着说，“我因为一些事情休学了一年。打算下半年去上学。”说完她抬头看了季羡一眼，“你也别叫我师傅了，叫我陈慕吧。”

　　季羡嘴里塞着米饭，模糊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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