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童

　　壹/

　　我想到那天下午帕西法放学回来突然问我：“你说有没有精灵呢？”

　　我愣了一下：“有啊，”她正在看精灵的绘本，“当然有各种精灵。特别美。”

　　“可是学前班其他朋友都说没有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帕西法显然有些不高兴，“他们家长说的。”他补充道。

　　“那你希望有吗？”

　　“嗯。”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精灵对你来说是存在的，仅此而已。”

　　这场谈话以水壶发出烧开的呜呜声告一段落。

　　贰/

　　帕西法站在我的床头。

　　现在地上还都是瓷杯碎片，小小的闪着光亮，是我刚才失手打碎的。

　　血管浮现又隐没。我剧烈地喘气，尽管只是想拿一个杯子，只是这样。

　　帕西法笑了起来，她猛地贴近我，睫毛簌簌的颤了一下：“没关系。”

　　她是多么美丽，修长匀称的四肢，雾气湿润过的眼看着我。

　　帕西法已经比我高半头了，但还在成长。多好啊。

　　“你看见精灵了吗？”

　　她看懂了我的眼神，然后点头。

　　巨型游鱼摇动尾鳍划过天空，影子在楼房外墙一排排投下，转过街角。

　　沉于水中的藻发女妖张开嘴，吐出白卵上浮。

　　“太好了。”

　　帕西法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把这间白房子里的小小窒息投出去。

　　我拼命喘息，肋骨可怜又直白的下陷。

　　甚至端不起茶杯。

　　帕西法看着我。四目相对。镜面仿佛泛起波纹，一样。

　　我突然想触摸她。

　　叁/

　　我...我认识了一位朋友。

　　她看不见帕西法。当我介绍帕西法时，她震惊又茫然，有点恐慌的望着我：“...谁？”

　　我说开个玩笑,她就笑了。

　　朋友告诉我很多事，比如'佣人'。

　　我以前从来不这样想。是“家具”，帕西法说。她大概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了解的。

　　但是新朋友很好，她会唱歌，画画，会给我读诗——在城堡下/戴着镣铐的...

　　但那之后我换了一个朋友，不过无所谓。新朋友有很漂亮的宝石色眼睛。

　　肆/

　　奥德里娅小姐像个天使。

　　纳芙卡以前是不信神的。但是为了新工作，她还是了解了一些。

　　不要做多余的事，她只得到一句模糊的告诫就入职了。那时小姐在游廊上看花。

　　只一眼，一瞬间，就那么亿万分之一秒，她一片空白。

　　就像站在什么庞然大物面前，看不见，无法理解，来自更高纬度的投射。

　　——她归结为那摄人的美貌

　　令她臣服在地。

　　但其实这位小姐很好相处，她总是露出柔软的微笑，听自己讲话。

　　纳芙卡自己有时也觉得话太多了，她便打住话头，这时候小姐就央求她继续。

　　小姐身体不好，常常在卧室。她给小姐带来自己读过的诗集。

　　“书真的好贵。”有一次她看着满架烫金封皮的书，一晃神便说出了口。“纳芙卡说什么？”小姐在数床单上的针纹。

　　“我说书好贵。”纳芙卡叹了口气，“我家从前...”他们家曾经是有封地的小贵族，现在她却只能给别人当“玩伴”。但是，“所以现在能认识你啊...”她略过很多没有说，看了一眼小姐闪闪发光的美貌。

　　她给小姐读诗，纪伯伦的，她很喜欢。

　　赤裸而无拘无束/那时才是自由的

　　然后在她离开时，小姐又叫回她。“我还想听。”侍女传话说。她回身进去，门就掩上了。

　　小姐精神很好，现在——好像变高了。

　　“你说真的有精灵吗？”

　　“我看见了。”

　　小姐偏过头看她。黑色的长发贴着脸两侧轻轻滑下，超越人类的摄人美貌。

　　有些奇怪，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的东西在阴影中窥伺着，她还没有想到要说什么。

　　小姐的语调温柔极了：“真可怜啊，你看不见。”

　　“话太多了。”

　　“只是眼睛很好看，”她感到被注视，“像宝石一样，她说过。”

　　到最后她也没能开口留下什么。

　　“对了，我叫帕西法。”小姐突然说。

　　伍/

　　我醒来的时候，帕西法在床头看着我。

　　她递给我一个小东西，宝石做的眼睛嵌在挂链上。

　　“好看吗？”

　　我欢喜的摆弄了几下，“嗯，很好看。”但是我想看花了，就把细链放随手放在什么地方，和帕西法一起去走廊上了。

　　眼睛一样的宝石在什么地方流淌着光。

　　陆/

　　“嘿，帕西法，你在想什么呢？”阿克维特端着饮料凑上来。

　　“有精灵吗？”

　　“你还信这个？”他哈哈大笑起来，“真可爱。”

　　“精灵是自由的，”帕西法猛的提高声线，“自由啊！”阿克维特想说些什么已经不行了，他发出一阵咯咯声，像血从喉管里冒着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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