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祖她柔弱可欺

　　夜晚，九淮带着微凉气息进入大殿，匆匆从两排烛火中间走过。

　　若此时向上看去，就能见撑起大殿的四柱上，皆有巨大阴影盘踞。

　　几道声音接连唤她：“妖祖......”，烛火闪动，照不清她神色，她却好似没听见般，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最后停在一石刻前。

　　有阴影瞧见九淮的动作，边顺着墙檐游下，边道：“怎么了？”

　　九淮并没有马上回应他，是因为石刻上一行陌生的字眼落入她眼：

　　旧世落，新世晋。

　　短短一句，让她五指渐渐泛出青白，阴影没注意到九淮的动作，只大致瞧过石刻上下后，有些奇怪道：“这石刻，没有印纹？”

　　这印纹是指属于每个妖兽的独特纹路，而通常，大殿内的石刻由负责妖兽刻写后，都会留下自己的印纹，以示归属。

　　九淮放下石刻，看向它，直接道出其来由：“因果化成，不是妖族之物。”

　　一旦涉及因果，那么这石刻来历就十分明了。

　　有阴影惊疑不定：“是道！？”

　　骤然听到这个称呼，空气莫名沉滞一瞬，紧接着，无数兽瞳从阴影中苏醒，齐齐注视九淮。

　　如果说，之前的妖族对“道”是崇敬有加，那么经历过灭族后的妖族，对待“道”的态度便是截然相反。

　　大殿内，不知谁先冷嗤一声：“真是阴魂不散。”，阴影里，红色兽瞳泛出些危险的意味：“所以，只要道还存在，这因果就会一直跟着我们。”，有妖兽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些什么，提醒他：“我们本身就是道的造物，单就这一点，我们根本无法摆脱因果。”。

　　红色兽瞳并不以为然，反而用一种狂热的目光看向殿中央的九淮，缓缓道：“若真无法摆脱，我们现在就不会活着了。”

　　九淮站在原地，看着新出现的那行字有些出神，她想起午时做的那个梦，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始终想不太明白。

　　接着，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打断她的出神：“你们，还记得是在谁面前吗？”，同时也吓跑了众妖，几乎是逃也似的散去。

　　九淮想着心里的打算，出声叫住窫窳：“你来的正好，有些事要交代你。”

　　大殿外，沙沙声不止，枝杈缝隙间，依稀可见虚影低下的头颅，与一句：“谨遵妖祖吩咐。”

　　望着红色背影缩成一个点，虚影抬头看着漆黑暗沉的天空，兀自喃喃道：“妖祖，一切小心啊...”

　　石刻上所言，绝非小事。

　　凡涉及因果，就必定牵扯到规则，而规则的化身，便是如“道”、“常”这样的存在，灭族一事证明，无论他妖族自诩有多强大，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而妖祖仅凭一己之力，带着澧台逃出，要知道，在这期间，但凡出半点差池，一切都不会是如今模样，窫窳虽没有灭族后的记忆，但他十分清楚，若不是逼至绝境，妖祖不会作出这种选择。

　　妖族经过百年的修养生息，才恢复至如今模样，种种艰辛，窫窳在旁瞧着，最为清楚。

　　不过窫窳最担忧的，还是妖祖与“常”的交易，因为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妖祖守好妖族，守好澧台。

　　九淮思来想去，决定出门一趟，为以防万一，她已安排窫窳代为看管澧台。

　　更何况，今日种种或许与她跟“常”的交易有些关系......

　　九淮抬手握拳，印纹自手背浮现，如金粉般的流光顺着纹路消失在衣袖内，她只扫了眼，就松手挥去，掩去所有痕迹。

　　不过神思回转间，九淮又想起另一件发愁的事来，不由得上手揉了揉眉心：族内事务都好说，但有人，怕是要不高兴了。

　　出门是临时起意，这一时之间，她还不知道怎么跟阿衍说。

　　想当初，“常”带来阿衍时，九淮只觉得麻烦，何曾想过如今会这般纠结？

　　故而九淮在门口徘徊许久，也不曾进入，直到房内传出一阵碎裂声响，让她再顾不上纠结，立马推门进去。

　　“阿衍！”

　　阿衍身前是七零八落的碎片，双手垂下，无措地站在那里。

　　九淮拉过阿衍，让他远离地上的碎片，边引他到旁边坐下边道：“伤着没？”

　　阿衍回她：“没有”，放任九淮拉着他查看有没有哪里伤到，然后接着道：“阿姐什么时候来的？”

　　见他没受伤，九淮才放下心来。

　　刚走到一地碎片前，又听他此问，九淮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早就来了：“这不刚到，就听见这动静了？”

　　谁知阿衍像是察觉到什么：“阿姐这时候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这句问的让九淮猝不及防，她嗓子眼越发凝涩，像是被噎住般停顿半晌，施法让碎片恢复原状后，最后默默道：“我要出门一趟。”

　　“好。”

　　九淮还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听：

　　“我跟你同去。”
　　“不用，你留在澧台，我很快回来，”
　　“我要，跟你同去。”
　　“不行！”

　　无声的对峙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九淮对上阿衍被白绸缚着的双眼，心里知晓对面坚决的态度，只觉头疼。

　　但阿衍根本不容她再多思考，反问道：“阿姐从前都带我一起出门，怎么这次不行？”

　　九淮就没打算让阿衍掺和过往之事，自然不准备带他，可阿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跟打定主意似的，一定要跟她去。

　　内心争斗半晌，等到再次和阿衍那双眼对上，九淮没办法不心软，于是率先败下阵来，

　　“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你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出门。”

　　此去福祸未知，但若是有事，她可以及时将阿衍送离。

　　话刚说完，九淮就瞧见阿衍唇边勾起抹得逞的笑意，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愤愤道：“好笑吗？还笑，”，她随手拿起什么堵住他嘴，然后就转身出门了。

　　全然没瞧见身后，阿衍落空的手。

　　对于九淮来说，这个世界有些奇怪，没有修炼，没有三界，更没有这样那样的争斗，仅有凡族生活其中，但鉴于她没有在其他世界长时间生活过，暂且不论其它世界都是如此。

　　这里的凡人也与她见凡人全然不同。

　　不同在这里的凡人各有其能，九淮依着上次出门时，估计这里的凡人年岁皆达数百年，甚至在九淮的那个世界，这一类凡人更偏像是所谓的——先天修炼者。

　　可以说，一样都是凡人，但在不同世界里，有着天差地别的命运。

　　而在这些凡人中，还有着占据极少数的“病弱儿”，实际上，这些“病弱儿”才是九淮较为熟知的凡人模样。

　　并无任何能力，一生为生老病死所苦，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所困。

　　九淮头回知道这些，还是因为阿衍。

　　那时，九淮并不知阿衍就是位“病弱儿”，日日忙于修炼养伤，根本无暇顾及他，想着让族内妖兽们多盯着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很快，就有妖兽向九淮来报：阿衍高热不退。

　　九淮按着族内的办法，一一试过，发现没什么用后，本来准备带阿衍去寻“常”，只是没想到，半路上遇见了徐澜，不但告知九淮有关于“病弱儿”的一切，而且还带着他们在人间生活，也因在人间的这段时日，九淮才意识到，原来世界如此不同。

　　也不知徐澜现在如何？

　　大抵是依着那时她说的，历遍人间后，回到原来的家，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

　　九淮兀自想着，边依着“常”赠剑时的嘱托，从架子上中取出蜷缩状的辛夷剑，围在腰间。

　　如今还未得知“常”的所在，这趟出门顺路，可以先去看过徐澜后，再做打算。

　　九淮盯了一会儿，握住剑柄往外一抽，发现抽不动后，又暗自加了些力。

　　纹丝不动。

　　那剑鞘同剑柄接合处好似被什么粘住般，任凭九淮使多大力都不能使其分开。

　　既然纯力气抽不出这剑，那就加些妖力进去。

　　九淮原先觉着用妖力，这辛夷剑会承受不住，然后导致它破损，但现在看来，是她小看了这剑，不用些非常手段，还抽不出这剑。

　　九淮用妖力缠绕上辛夷剑，没看见剑鞘上现出一花，并且随着这花绽开，里面的光团也越发凝实，然后如同成熟的果子般，从剑鞘上滚落而下，后又晃晃悠悠地飘起。

　　剑光凌冽，银白的剑身映出九淮双眼。

　　这次，倒是格外容易就抽出来了。

　　还没等九淮弄清楚情况，耳边冷不丁被什么东西碰到，她没过多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一挥一劈间，如带似练，受她妖力驱动后，亦可曲可直。

　　意料之外的顺手。

　　剑锋骤然右移，直指飘起的光团。

　　这光团顿时像是受到刺激般，错眼间，就融入剑中，没了动静。

　　九淮见状，手腕翻转，将辛夷剑收入腰间，在即将松开剑柄之际，她想起来：

　　先前这剑上的花，是绽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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