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似淬火

　　>爱黎思'[1]

　　高一年级七班的莫闻不是一个坏学生，应该说她成绩还算不错的，只是，政治考试总会让人萌发最初的作弊冲动，虽然它本身是教导大家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她实在没时间花大段大段的时间去背什么叫“剩余价值”，可她也觉得夹带小抄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于是她决定要把政治课本上那些让人看了晕头转向的文字，誊抄在课桌桌面上。 　　

　　期末考会分考场，每三十个人一个考场，人员固定，座次也固定，但每科的考场却不一样，考完一门便是要换教室的。好在政治课是最后一天考，莫闻在前一天中午午休时溜进作为政治课考场的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以自己最快的书写速度把老师画的要点挑大段重点写在了课桌之上。 　　

　　她进行的很顺利，教室里一直都没有人来，可惜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一直掩着的教室门却被推开了，莫闻赶紧手快地收了作案工具，抬眼看到是一个高个男生站在门口。她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从容淡定地走出教室，心想他不一定看见她做了什么，就算是看见了，不是老师也没关系。 　　

　　只是她经过那男生身边时，似乎隐约瞅见了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这个件事让原本就因作弊而紧张的她更加忐忑不安，心心念念着那张抄好了答案的课桌，竟是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到了考场，却悲催的发现，她的那张写满答案的桌子，被人给换了！ 　　

　　莫闻顿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响，当她不甘心地看向桌面时，却发现了一行更令她炸毛的字：谢谢你抄了这么多，就是字不太好看。

　　>蓝花花's[2]

　　以字多著称的政治考试，莫闻只用半个小时就答完。

　　掰不出老师要的给分点，写再多也没用。莫闻的卷子上留着大片空白提前交卷，迎着满场考生诧异的目光走出教室，昂首阔步。汇聚在她身上的眼神大抵是一种，羡慕嫉妒恨。唯独一人，嘴角噙着一抹调笑，和她目光相遇时，眉毛往上一挑，做出一个“谢啦”的口型。但怎么看怎么缺乏诚意。

　　谢？莫闻脸上从容镇定得有如自己交上的是一份注定满分的答卷，心里却是咬牙切齿无比阴寒。有的是你谢我的时候。她把考卷放在讲台上，淡淡瞥了一眼自己写在卷首的名字。

　　江天。

　　>林小如's[3]

　　莫闻回到家，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她过于平静的脸色，很识相地没有开口问有关于考试的任何问题，又兴匆匆地回身研究摊在柳流理台上的食谱，一边翻转着手里的炒菜勺。莫闻径直往卧室走，将肩上的书包随手往床上一放，紧接着坐在床头柜处对着墙壁发呆。

　　那里有两张大头贴合照，一张是两个笑容明亮的女生，对着镜头比出夸张的V。一张是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少女和雅痞少年。莫闻用手抚触照片上面的一点点磨砂细纹，嘴角微微扯出一个笑容，似是低语般。

　　【果然，你爱的男孩，拥有一张好看的脸，却跳动着一颗坚硬的心。】

　　>虞美人's[4]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床边，照片折射起暖和的橙色。尽管磨砂面折射出的光线是那样的柔和，可莫闻却像被灼到了眼睛一般，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将照片放回床头柜。残留在指腹那细纹的不平感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她干脆把鞋一蹬、头一裹、眼一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蜷在床上再也不看不想。

　　政治考试不及格是莫闻意料之内的事，但别人却意料不到她的成绩只是个个位数。有熟悉的人对她投来或惋惜或嘲笑的目光，可是她却毫不在意，只循着榜单略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当她终于找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却再难相忘的名字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江天，58分。

　　众所周知，考试的选择题答题卡是扫描记分，却鲜有人知，如若答题卡卡号重复，后来者将覆盖前者的分数。想起那天自己第一个交卷，不仅是因为不会写，更因为是想将江天那张选择题的答题卡的分数覆盖掉……

　　想到这里，莫闻心情大好，噙着一抹胜利的笑退出人群，却没发现人群的一隅有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始至终地观察着她神态的转变，看到她离开，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爱黎思's[5]

　　不及格的结果自然是要补考，于是莫闻不得不在暑假里的某一天来到学校面对政治老师嫌弃的眼神。

　　像政治课这种复习没有技术难度，作弊也无太大技术难度的科目，补考的人还真不多，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了四五个人，老师把卷子一发就开始看报纸，莫闻这次可是老老实实背了书，补考试卷对她来说很是容易。

　　刚刚写完最后一题，桌面上却飞来一粒纸团，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要答案的，莫闻抬眼，瞅见坐在她斜前方的江天那双充满期盼的小狗眼，顿时怒火烧心。她辛辛苦苦抄答案为他服务了，难道她辛辛苦苦背书还要为他服务不成？他当他是谁啊！

　　于是莫闻看都懒得看，直接举手报告老师：“老师，我做完了，还有，江天给我传小纸条！”

　　原本用手肘支着课桌的江天闻言顿时爬在了桌面上。莫闻见状心中大感快意，哼，连补考都作弊，你就等着被政治老师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吧！

　　政治老师款款走下讲台，来到莫闻的桌位旁，先收了她的试卷，接着打开桌上那团纸，什么都没说，倒是狠狠瞪了莫闻一眼，然后放下那纸条，走了。

　　莫闻被瞪得莫名其妙，低头看到桌面上的纸条上写着：做我女朋友吧。

　　>蓝花花’s[6]

　　一共六个字，莫闻用了差不多得有十分钟去消化这句话。

　　脑子里的念头从“你脑子挨门挤了吧”到“你耍人上瘾啊”再到“你小子你看准了我会报告老师故意要我出糗”飞速的闪着，每一个想法冒出来她都发誓自己不怀好意。

　　当然在她心里江天肯定是更加没安好心。

　　她一边内心波涛汹涌的翻腾愤慨着，一边眼神上极尽挑衅之能事的怒视着罪魁祸首。江天很无力的从桌子上撑起来，耸肩，摊手，然后一手拿起根笔转着，一手托着半边脸看着她。一双说大算不上大、说小又不足够小的眼睛眨啊眨的，看起来很是无辜。

　　这么一张好死不死的脸。

　　说他长得丑实在有点丧尽天良，说他长得帅又委实缺乏依据。但无论他长成哪种德行，莫闻心里都是一阵哼哼——比眼神是么，老娘我要是输给你我跟你姓。

　　正想着，莫闻只听见自己面前一阵敲桌子的声音。扭头才发现政治老师站在面前，一张脸沉得不能再沉。几乎同时，江天试卷一放，起身说了声“老师我交卷”，然后不等莫闻回神，就径直过来将她从座位上提起来，拉出了考场。

　　>林小如's[7]

　　此时全校学生大概还端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唯独少了莫名其妙将人拉走的江天与莫名其妙被人拉走的莫闻。莫闻一路上倒很配合的没有挣扎，空旷的走廊上，就算是细微的声响也能引起别人的主母，她还不想成为全校焦点。

　　江天一路拉着莫闻的腕往走廊尽头的假山花园里去，边走边一字一断重复写在纸条上的话，明显是对着身后的人。

　　【做我女朋友。】

　　莫闻继续顺从地跟着，很礼貌的回答。

　　【我不想做你女朋友。】

　　闻言，江天头也不回地调笑她，【那你想做我什么人？】

　　莫闻在男生看不见的地方疑似冷笑了一下，声如细呐。

　　【那秦萝是你什么人？】

　　简单八个字，却让前方的男生突兀地停下了脚步，只余背影，仿佛要站成一幅静默的画。

　　>虞美人's[8]

　　四周很静。只是这种静是直达心底的静，无关乎身外而直达心底。

　　当“知了”声再次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声的时候，莫闻终于迈开脚步轻快地向面前的背影走去，一拍他的肩膀说到：“发什么愣呢？我是跟你开玩笑呢。”

　　江天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澄清的眼睛和轻松的神情，仿佛刚才她真的什么也没说过……那双澄清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到她的心底，如果不是那张个位数的答题卡，他几乎就要相信她内心真的就像水晶一般透明如斯。

　　“想什么呢？”莫闻眨了眨眼睛，一扫刚才在考场上被“抓奸”的愤慨，向他提议：“你不是想要我做你女朋友吗？那么，就拿出点行动吧。”

　　看着慢慢远离视线的那个纤细的背影，阅人无数的江天竟然发现自己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

　　>爱黎思’s[9]

　　你一定有这样的体会，会因为过往里某一瞬的纯真快乐而想要永远保有一颗纯净如水晶的心，却也一定会因为某种不期而遇的忧思而让一颗心反复无常，像六月的天气般，琢磨不定，甚至晦涩难懂。

　　很巧的，对莫闻而言，这两种状态竟然全和一个人有关，可恶的江天。

　　其实不过是你听得耳朵出茧的，两个情同姐妹的女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的故事。其实那个时候莫闻并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女孩，不淘气不调皮甚至笑起来都是乖巧微甜的，但和江天、秦萝一起度过的那个暑假里，她总是笑得很大声，甚至总能想出各种馊主意，她以为那是因为友情带来的快乐，真正的友情，所以，当江天在暑假快结束时问她，她把他看做什么人时，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她当他是最好的朋友。

　　然后，秦萝告诉她，她和江天交往了。

　　莫闻的愉快夏天，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倏地结束了。

　　>蓝花花's[10]

　　暑假很快过去。

　　新学年第一天的中午，莫闻穿过校舍西侧的林荫小径，走到熟悉的小土坡上，靠坐着一棵大树坐下小憩。阳光依旧灿烂，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点点碎金。斑驳的树影照在脸上，半面透亮半面阴翳。如同那个人给她的感觉，莫闻想。当他想起她时，半真半假的表白听来有些真挚，而表白过后一个假期的了无音信，又显得那么沉寂。

　　终究只是说说而已吧。

　　说过就算。说过就忘。像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既不负责任又没有道理，随心所欲得很，也洒脱任性得很。

　　【还是，算了吧。】莫闻自言自语的一声叹息。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抚过，捏着边缘，用力就要撕下。手中却是突然一空。

　　【算了？】江天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夺过照片，转手将合照扬起。他似是疾跑过来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说话也有些微喘，【关系到我的事，怎么能你一个人说算就算了？莫闻，你不公平。】

　　>林小如's[11]

　　看见来人，莫闻有半刻的僵硬，捏着照片的手往身后遮了一些。但遮掩只是瞬间，莫闻随即又刻意将手里的照片递到江面面前，对着男孩展开笑颜。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初秋的金黄阳光下，在静谧的林荫小径里，竟格外沁人。

　　【对，关系到你的事，怎么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原本我想着，要是你不来，就算了，让一切成为秘密，如秦萝所愿，保你的人生不受惊扰。可是江天，你为什么要来呢？】

　　上次就听莫闻提过这个名字，却被对方以玩笑掩过，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江天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皱眉，听她说话。终于，所有尘封的秘密如同魔鬼呼吸到新鲜空气。

　　莫闻永远忘不了那个冬日夜晚，秦萝慌慌张张敲响她家的门，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小闻，你能不能借我钱？】

　　【做什么？】
　　女孩明明身体不断瑟缩冷得发抖，依然弯起眼睛笑得幸福，【私奔。】

　　>虞美人's[结局]

　　后来秦罗在那个私奔的夜突然失踪，悄然与母亲迁徙海外，想起她二人再联系上时，她说起他的那副陌生的口吻，莫闻真有种人生如戏的感觉。

　　“……江天，他不是个值得眷恋的人。”随着这句话的忆起，莫闻略显茫然地抬起了头，却发现脑海中那弯着的眼笑着的唇，竟然和眼前这个男孩的轮廓虚晃了几下最终却重合在了一起。

　　“保我人生……不受惊扰？”江天最终探究地问了出口。

　　她并没有回答，因为此时更多的记忆片段如潮水涌来。莫闻想起孩提时的秦罗因为不愿将那颗彩色弹珠送她，硬着头皮被母亲训了一顿；小学时自己对秦罗拾到的一个发夹十分欢喜，而她宁愿折断也不愿给她……

　　太多太多的旧忆纷沓而至，这让初窥端倪的她感觉吞咽唾沫都有些困难。

　　“莫闻？”当耳边再次传来江天的声音时，她再次望向了他。初秋的林荫小径并不寒凉，可她向他伸出的小手竟有些颤抖——是因为终于琢磨出了真相么？

　　他们在林荫道上慢慢地向外走着，江天又小心地问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什么关系到我的事？”

　　莫闻仰起头灿烂一笑，“秦罗要我保你人生不受惊扰。”

　　————

　　掩埋一个真相其实并不一定要撒谎，只需在每个线索中增加一些引导，便能让当局者迷了双眼。当莫闻终于在秦罗诉说的故事中寻找到那条主线，她终于明白秦罗当初说要“保他人生不受惊扰”，也不过是不希望她得不到东西的让自己得到。

　　就让江天永远也不知道，秦罗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吧。莫闻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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