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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毕边看海棠
彼得潘公寓附近的闲鱼网咖内,盘子刚进游戏直播间,便收到了曾春见的微信:“下午一点左右,开车去飞虎机场接我助理小雅,回头请你吃饭。
盘子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关了直播间,低头点了一根烟走到闲鱼网咖门外。
“妈,睡了没?”盘子深吸一口气,倚着门外立的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蹲下,凝视着乌漆墨黑看不到一丝曙光的夜空,拨通了号码。
“咋了盘儿,今天妈不回去,你饿了去你大伯家吃饭哈。”电话里,是一群人搓麻将的声音夹杂着一个不符合实际年龄的少女音。
盘子用夹着烟的手挠了挠头,沉声道:“妈,咱们家民宿还有空房没得?”
盘子妈直截了当地道:“你又要租给哪个呢?……三楼还有几间,亲情价,一百五一晚。”
盘子放软了语气:“太贵了吧,老板娘,能不能便宜点。”
盘子妈无奈道:“跳楼价一百,疫情防控期间生意不好做啊帅哥。”
盘子咬咬牙道:“六十行不行?”
盘子妈懒得啰唆:“行吧,招财价六十就六十,记得微信交押金!”
盘子无语:“我靠,招财价还要押金。押多少啊老板娘?”
盘子妈“啪”地甩出一个麻将子,大声道:“五万!该你了……你说啥?哦,押一百,住不满七天押金不退,限今早五点前哈!”
“好嘞好嘞。”盘子嘴角微扬,麻溜地戴上头盔,跨上摩托,风驰电掣一般往家赶去。
——
火车钻进这趟行程的最后一条隧道——“金鸡湾”隧道。
高楼大厦似潮落般慢慢退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如一卷动态画轴延伸到远方乡镇。
“到惠城了吗?找到地方住了吗?”
“快递收到了吗?我在快递里放了个手机,我换手机了,这个用不着了,送给你。”
“上回打给你的钱你收到了吗?还缺钱吗?缺的话告诉我,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你……”晕晕乎乎的,曾春见听见有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煲电话。
“曾春见,昨天你妈妈来学校找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我没敢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什么,但我想你一定有你自己的原因。”这是最后一次接到闻人书屏的电话,当晚曾春见就把闻人书屏寄给他的手机扔了,从此断了联系去了别的城市……
不管过了多少年曾春见都记得那一天,他决心要离开毕边的那一天夜晚,已经过了九点半了,没有公交车进城了,是闻人书屏骑摩托车送他去的火车站——新买的摩托车,送了一个头盔。
出发的时候刮了很大的风,曾春见什么也没带,就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装了点饼干泡面之类的食物。
闻人书屏说没骑过那么远的路,想去再买一个头盔保险点,曾春见坚持说不用。
闻人书屏到底还是骑车带他去了店铺,挑了一个让曾春见戴,曾春见怕他妈找来,也怕闻人书屏拖延时间“出卖”他,急着要走,脸色很不好看,气冲冲就跑了出去。
闻人书屏没奈何只得依着他,送他去了火车站,一路上搭不上两句话。
“到了地方记得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手机号。”闻人书屏在候车厅找人借了纸笔,写了一串数字给曾春见,曾春见粗略看了一眼,上了车就给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袋。
只不过是借钱的关系而已,以后找别的同学还给他也是一样的。
那时候的曾春见还在气头上,根本没把闻人书屏的话记在心里。
后来闻人书屏找盘子打电话给他,他也总是找理由搪塞,即便闻人书屏把自己的手机寄给他,他也不愿意回复,总觉得闻人书屏是受了他妈妈的指使。
……
东方吐白,时间的齿轮在晨光里慢慢转动。
曾春见强睁着蒙眬睡眼,望着车窗外往后闪退的散落在半山腰上的鳞次栉比的低矮的房屋,眼皮跳了跳,连忙从单肩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看了两眼又塞了回去,合上眼。
昨日在工作室收到这个文件袋的一幕浮现在脑海中,记得里面装的是一本宣传册,封面写着“此心安处是吾乡,来年毕边看海棠”两行篆体字。
底下有一幅画,蔚蓝的天空下,百里海棠连成一片绚烂浩瀚的花海,十数只黑色的黑颈鹤张开羽翼,成群结队地飞向远处描金的群山。
毕边东客站站外,晨光熹微,各色人等拖携行李蜂拥而出车站大门,面色疲惫,行色匆匆,四散走开。
曾春见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环视周围,人流如浮光掠影般闪过。
五月的毕边,早中晚温差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冻得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盘子,到了没?”曾春见裹紧风衣,两眼无神地摸出手机,拨了过去。
“在你后头!”
曾春见蓦然回头,见盘子两手插在短裤兜里,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花衬衣倚着一辆老式三轮车,嘴里衔着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对着他摆拍。
曾春见:“……”
盘子帅不到三秒,从他身后跑出个满脸痘痘的男孩递上手机:“盘哥,眼镜可以还给我了吗?”
盘子递还眼镜,点开手机看照片,就一个大黑背头,表情失控。
这时,从曾春见身后走出一个抱着花束的女孩,走到盘子身边,也递给他一部手机。
女孩眨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拍好了,一共十块钱。”
曾春见状笑了笑,踱步走过去,盘子一把揽过曾春见的肩膀,从女孩手中又抽走一支朵玫瑰花,递手机给女孩。拍拍他的肩膀,表扬道:“小姑娘拍得不错,再来一张。”
曾春见不情不愿地和盘子一样口衔玫瑰花,背靠三轮车,摆出一副街头混混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二逼。
女孩气鼓鼓地拍完照片后,盘子笑吟吟地接过手机和春见手里的行李箱,并未将花还给女孩。
盘子掂了掂行李箱:“我去球,你这行李箱里装的啥鬼东西哦,咋个这样重?”
曾春见困得睁不开眼:“快带我去住的地方,困死了。”
盘子露出鄙夷的目光:“有钱不坐高铁飞机,你厉害,是打算存钱盖别墅金屋藏娇呢还是咋的?”
曾春见干干笑道:“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找到,等我找到了再说。”
盘子:“行吧行吧,这回打算住多久?”
曾春见想了想:“过几天就回去。”
盘子拖着行李箱,轻呵一声:“搞个锤子哦,你是来度假的吗,这是你老家唉。”说着又上下打量着曾春见的头发,道,“你这头发咋搞的,留这么长还不剪,留来扎扫把吗?”
“你这车是在哪租的?”曾春见如释重负地翻身跳上了三轮车,见车前堆满了一摞摞的旧书,答非所问地道。
盘子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走过来,装进车内,随后跳上车发动车子:“买的二手车,我搞室内设计嘛,方便运东西。有时间嘛也收点废铜烂铁……”话锋一转,又嗤之以鼻道,“你说你不吃半个月豆腐干、洋芋块都对不起你买的火车票哟。”
曾春见两手撑着车边的铁栏,笑道:“是是是,还有毕边羊肉粉,毛血旺。”
盘子道:“别说了,我饿了,跟你说铁匠寨巷子口有一家烙锅店,价格实惠很……”话没说完,“噗”的一声响,三轮车前轮重重颠了一下,往前挪移,然后倾斜不动。
曾春见顿觉不妙,探身凑上前:“怎么了?”
盘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扎到啥子尖东西,没气了。”
曾春见哦了一声,淡定地道:“带工具没?”
盘子垮着脸道:“没带。”说着又从脚边拿起一把扳手等物,道,“带了,但没得轮胎换。”
曾春见又气又笑:“你个哈皮儿。”说着脱下外套,飘身下车,脱下风衣,穿着衬衫与盘子推着三轮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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