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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
“别吐了,冯夫人脾气不好,误了她的时辰就完了。”小惠跳下龟壳,把文友昌从地上拎起来:“冯夫人跟钱夫人不对付,咱们不能坐王八去,得跑快一点。”
那大王八被小惠抽了一链子,消失了。
文友昌被拽着跑了两步,摔了个大马趴:“小惠姐姐,我穿着这个厚底鞋跑不动。”
小惠一看,好家伙,这老厚的一双鞋,起码得有八厘米!
“行吧,那这次算你欠我的,等你发工资了要记得还我。”
她双手在空中拍了三下,大声念道:“如意如意,顺我心意!”
只听毕波一声,一辆宽宽胖胖的双层公交车从空中挤了出来——没错,就是挤。像是半空中忽然开了一条缝,这辆公交车勉勉强强挤出来,落在二人面前。
车门对着二人打开,文友昌抬头一看,公交车上写着“如意号”三字。
小惠赶紧跳上车,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又从钱夹里掏出五十块钱,一脸肉痛地塞进前面的收银箱,接着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片,对着车上一个小盒子刷了一下。
“滴——员工卡。小惠,欢迎光临。”这如意号没有司机,声音似乎是从车内部发出的。
文友昌被小惠拎着衣领提上了车。文友昌缓了一会,好奇地打量起车里,这车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如果忽略前面座位底下的血迹。
见文友昌脸又吓白了,小惠不咸不淡地解释道:“如意也是我们的员工,有时候特殊情况,咱们链子勾不过来,就借车去接。”
文友昌断断续续地说:“我……在小说里见过……这种车。”
“什么小说?无限流?”小惠扣扣鼻子:“我也看过,你们人类还挺厉害的,有的写得还挺真实。当时领导看了非要我们去查查,看是不是有作者投胎前脑子没洗干净。”
“你们地府还看这个啊?”文友昌惊了:“好现代化!”
小惠:“是啊,其实以前我们都只能勾魂的时候顺便看看,因为咱们这儿没手机。”
文友昌:“那后来怎么有了?”
小惠纳罕地看她一眼:“因为有做手机的死了呗。不过地府信号不好,手机系统做的也烂。上头倒是好,有个老外给他们做的手机可好使了。前几年阎王爷想着去人界借几个人来帮忙做下,结果那几个人吓得要死,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的什么鸟语,什么颗粒度啊什么对齐啊什么屁屁踢啊,阎王爷就作罢了。”
“上头?”文友昌问:“上头是哪儿?”
“啥啊,就天堂呗。咱们这儿叫天庭,外头叫天堂,都一样。有大功德的人死了就去那儿,咱们当鬼的要是立了大功也能去,不过地府晋升名额很少。”小惠估计是嫌无聊,把肚子里的珍珠又拿出来嚼,“这功德和功绩不一样。功绩呢,就是你做了什么贡献,或者是活着的时候做的好事多,当医生治病救人,当老师教书育人,这些都算功绩,可以优先投胎。功德就不一样了,得做些大事,人们就感谢你,感谢你的人多了,就是大功德,可以去天上当神仙。小功德呢,就在天庭谋个芝麻官差事,待遇也不错。”
文友昌:“原来如此。”
如意号行驶在一片模糊的米色空气中,过了一会儿,车门上亮起一盏红灯,如意号叫道:“到冯夫人家了!”
小惠带着文友昌下车,米色的空气迅速消褪,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一道铁栅栏门。
嗡的一声,无数根银针从门里向二人飞来。
“是谁?”
细细密密重重叠叠的细声,似乎是有许多女人在同时说话,有老有少。
“我是小惠!勾魂部来拿工服的!”
银针猛地停下,在空中顿了顿,才噼里啪啦地退回门里。
铁栅栏门不拉自开,里面是个巨大的蜂巢一般的工房。
“这……哪位是冯夫人?”文友昌小声问。
“冯夫人?”
“夫人”
“你找我吗?”
“还是我?”
“还是我?”
“我?”
“新来的小家伙呀。”
“哎呀,好久没见到新人了!又让我想到年轻的时候了!”
一瞬间,无数句话同时响起,密密麻麻令人头痛欲裂。
小惠低声回答:“她们都是冯夫人。本是些贞洁烈妇,人界有石碑的。这种也算小功德,不过很多石碑无人维护,渐渐地石碑被推倒或者另做他用或被遗忘在深山老林,没人记得她们了,她们就会忘记自己的姓名。地府收留她们做些针线活,也是怕她们时间长了神志不清去人间作乱。”
她赶紧跑去把衣服给拿上了,出来后,二人走出老远,文友昌才问:“她们为什么会忘记自己的姓名?你和我不是都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她们本来就没有名字,姓还是随丈夫的,再加上活着的时候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死后怎么找回自己的身份?行了,先回去吧,你正好把衣服换了。要不穿成这样在地府晃悠怪吓人的。”
“白无常为什么吓人?”文友昌好奇:“这不是你们自己人吗?”
“你上学不怕老师,上班不怕老板啊?”小惠翻了个白眼。
*
文友昌换好工服,现在看着和小惠一样了。她本来是想照镜子的,但是鬼找不了镜子,小惠说你穿的跟我一样,你看看我得了呗,咱俩一样的。
小惠穿着黑色的袍子,胸口印了个老鼠一样的东西。她说这是阎王爷在人间走访带回来的好东西,有了这个就不怕被人类偷拍发到网上去了。
其实小惠长相很可爱,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黑黑的长长的头发,看着和文友昌差不多大,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文友昌不知道小惠是怎么死的,但是小惠的下场她却知道——
其实,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而小惠是书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炮灰,因为领命去抓捕主角,被主角一掌打入轮回了。文友昌这个炮灰的同事自然也没落得好下场,挣扎了一分钟,跟着小惠一块去轮回了。
文友昌倒是无所谓,说实话,与其在这儿当打工鬼,不如早点轮回得了。小惠是个天生牛马,工作认真积极,待人也义气,她跟着小惠混上几年,想想也挺美滋滋的。
小惠见文友昌美得冒泡,皱眉:“你对着我发什么呆?”
文友昌:“你太美我看呆了。”
小惠一脸狐疑:“你是不是想为上班偷懒做铺垫?”
文友昌:“怎么会呢小惠姐姐,我不是那样的鬼。”
“你的工牌应该晚上会送来给你,现在先休——”小惠话还没说完,一辆纸飞机落在她面前,甚至懒得展开,抖抖身子就化成灰了。
“……组长叫我们过去。”小惠微叹了口气,拖着文友昌出去了。
组长办公室乌央乌央站了一群鬼,看见新来的文友昌,青白的鬼脸齐刷刷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紧盯着,就像这样那个经典的黑三角面瘫颜文字。
文友昌吓得摸了摸胸口,摸到自己没有心跳,又吓了一跳。
组长清了清嗓子:“完大蛋了。刚刚一辆投胎车爆炸了。”
众鬼没反应。
“那俩车是运往畜生道的。”
这下底下开始窃窃私语了。
“畜生道?那岂不都是恶鬼啊?”
“这不归咱们管吧,这不是上面的人负责的吗?”
“对啊对啊,咱们这最多算个派出所辅警,这都算得上刑事案件了吧。”
“你说话咋这么文绉绉?你背着我们读书去了?”
“没有没有,昨天接了个背着书猝死的法学生,回来的路上她念叨了一路。”
“大家听我说,”组长拍桌子:“那俩车,是因为咱们部长之前去飙车搞坏的,她不敢往上报,报了咱们整个部门都没好果子吃。所以,三天之内,我们必须把那些潜逃魂都抓回来。”
“啊?捉恶鬼咱们哪儿会啊?”
“就是就是,得去找道士吧,他们专业对口啊。”
“会捉鬼的道士都去上头了,咋找啊,你这个蠢驴。”
“你他娘的才是驴……”
底下又吵开了,小惠正走神,一抬头忽然对上组长的视线。
这下真完了,她赶紧低头,然而还是没逃过。
“小惠,这事儿就你来负责吧。要是能顺利完成,部长知道了肯定不会亏待你。到时候,你想不早点投胎都难。”组长笑眯眯地说,将手里的资料在桌子上对齐。
文友昌看向小惠,只见小惠脸色铁青好像死了几百年(毫不夸张地说)一样地接过资料。
最上面一张是个男人,旁边的一个鬼差看到,叫了一声:“呀!我认识这个人!我前几天去勾的那人就是他杀的!”
还没说完,她意识到不对,捂住嘴巴。小惠当机立断将这页资料塞到她怀里:“熟人好办事,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三十来页资料,每组三张,分到最后,小惠和文友昌这儿剩下了三个穷凶极恶无人敢捉的恶鬼。
第一位是个公交司机,因为赌博欠了几百万,起了轻生的年头,居然带着一车无辜的乘客开进了河里,死后承载了无数无辜冤魂的怨念,魂体极实,实力强大。
第二位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将自己的妹妹和妹妹的同学一同在家院子后面的缸里淹死了。小孩儿的恶是最特别最纯净的恶意,容易催生出极其强大残忍的恶灵。
第三位却有些不寻常,二十来岁的女孩,掐死了自己的傻子堂哥。杀傻子与杀孩子一样,到了地府同属于极大的罪过。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诬陷堂哥,使堂哥死后恶名缠身,投胎后被冤入地狱折磨了好几年。这个女孩得知后毫不悔改,罪加一等,才被流放到畜生道。
文友昌第一次捉鬼,摩拳挲掌,期待得要命:“小惠姐,咱们先捉哪个?”
小惠两眼空洞,将那资料折了几折,塞进口袋里。
“到饭点了,先吃饭吧。”她背着手飘出组长办公室。
“啊,可是咱们不是只有三天时间吗?”
“这些恶鬼逃出去,刚开始肯定会藏起来,找起来与大海捞针没有区别。”小惠说:“再等等,恶鬼是无法抑制自己杀人的渴望的。它们渴望鲜血、仇恨、恐惧,就如同初生的羊羔渴望乳汁,沙漠中的旅人渴望绿洲。”
“可是……那不就说明有人会死吗?”文友昌皱眉。
小惠转过头来,微微蹙起眉心,挺纳闷地看她:“会啊,可是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顺手一勾的事儿。”
文友昌突然对小惠已经死了许多年这件事有了实感,不吭声了,讷讷地点头。
“先吃饭吧,吃完之后我带你去办个人身牌,没有它,你去了阳间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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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给本文设定一个主线,但是最近突然在想,大部分的日常生活也没有主线啊,大家只是生活而已,所以本文没有什么灭天灭地拯救世界的主线,就是地府的大家这样随便生活摸鱼唠嗑打岔的情景喜剧罢了。平平淡淡也是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