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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北关大学门口，燕惊寒嘴里哼着小曲儿，正拿着自己的学生证在门卫处登记。他愉快地摸了摸裤兜，里面还有另一张校卡，是陈霁的。
门卫大爷的小孙子也在保卫室里，抱着个小水壶喝水。
燕惊寒觉得小孩儿好玩，摸了半天兜，掏出一条口香糖来要给他吃。
“快谢谢哥哥！”门卫大爷招呼他小孙子。
小孩儿高兴地跳起来，往燕惊寒身边跑。
一串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他脚上带了一条银铃铛。
银铃铛。
燕惊寒不由得想起来陈霁手上带的那一条，那铃声响起来不是这样的。那样的铃铛声，他从前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呢？
想着想着，燕惊寒的脑子也昏昏的。视线忽然变得特别窄，只有眼前一线清明——两只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小孩子的手。红绳子晃晃悠悠地摇，银铃铛叮叮当当地响。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门卫大爷的小孙子拽着他的衣角，一声声忙不迭地喊他。
燕惊寒环顾一周，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原来是在北关大学的保卫处。
“没事。”燕惊寒摸了摸小孩的头，把手里的口香糖递给他，起身走了。
北关大学燕惊寒来过好多次了，他在校园里逛了一会儿，先进了主楼。主楼大厅立着几个大红展板，上面展览着的是这学年获得国家奖学金的人。
燕惊寒一眼就看见了“陈霁，xx级本科直博生”几个大字。
上面还挂着他的照片，引得燕惊寒不由得就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那照片看。
这照片是夏天拍的。陈霁穿着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恤，身形清瘦，头发清爽，笑容清澈，看不出来是个鬼见鬼爱的“红烧肉”
不等他往下看，就忽然听见“刺啦”一声。
这声音太难以忽略，主楼里的同学同时转头——是一帮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在拆陈霁的展板。他们刚巧把陈霁那张帅脸从中间撕烂了。这时候燕惊寒才发现，原来嘴角上扬的陈霁眼中是不带笑的。他那双不带笑的眼睛，正沉默地看着这个世界，右眼底下一点墨痕，泪滴似的落在瞳仁的正下方。
把“陈霁”暴力撕烂的行为给燕惊寒看得都“嘶”了一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找了一个工作人员问道：“请问这为什么要拆掉啊？”
“不知道。”工作人员忙得很，他们把陈霁大卸八块，揉吧揉吧丢在地上扫走。燕惊寒忽然感觉耳朵跟前隐隐约约又听见铃铛作响，恍然间竟然有些眩晕。
“诶，你看，这是不是你们文学院那个陈霁。”一个路过的同学拽着另一个同学，“还真要把他的国奖给撤了啊？”
“你以为呢？杀人犯嘛！”文院的那个同学撇撇嘴，“我之前还跟他一个社团活动呢，想想怪吓人的。”
“不是说他前女友跳楼自杀的吗？”
“要真是自杀，能把他逮公安局去，还关了好几天？”
这两人边走边聊，声音逐渐小了。
被五马分尸的“陈霁”进了垃圾桶，关于陈霁的闲言碎语进了燕惊寒的耳朵。
燕惊寒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今天来本是打算借着还校卡的机会找陈霁套套近乎，打听一下他的生辰八字，探查一下为什么他这么招阴，却不想这人竟是扯上了人命官司。
他手里捏着校卡，盯着照片上那张清秀的脸，嘴角扬起个冷笑。
“我倒是看看，你这体质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自找的！”
心里有了算计，小燕同志也不急着找人了，他去找了自己也在北关上学的朋友，聊了没几句，人家忙着。他又跑去教学楼找了个有插座的地方打游戏，最后被要锁楼门的保安大爷赶出去。
没地去的燕惊寒只好在校园里四处闲逛。
如今正是三月，天气尚且还冷着，满学校的猫狗还没到活跃的时候，自然是万籁俱寂。
燕惊寒溜溜达达，挑了个偏僻没人的角落，正活动着手指准备掐诀，却忽然听到树丛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燕惊寒啧了一声，正打算换个地方，背后却传来一阵纸张燃烧的糊味儿。
这味儿燕惊寒可太熟了！
他立刻转身弓腰，轻手轻脚的扒开树冠往另一边看去。
果然，有人在烧纸钱。
烧纸的人穿得很单薄，薄薄的后背在火堆的映照下，拉出了极长的影。
是陈霁。
燕惊寒盯着他看了半天，陈霁一动不动，雕塑一样地看着拢在地上的纸钱燃成了一地的灰烬。
大有想要直接在这里耗到天明的意思。
燕惊寒眼睛提溜一转，当场把嗓子一捏，夹着声音鬼哭狼嚎起来：“呜呜呜哇哇哇！我死的好惨啊！”
燕惊寒的满脸期待，陈霁却连一根眉毛都没动，冷声道：“怎么，我给你也烧点纸？”
燕惊寒表情一僵，心里暗骂了一句草。
另一边陈霁缓缓扭过头来，眼神如刀锋一般穿过树丛直指燕惊寒，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没想到，原来你是个体验派，大、师。”
这句大师一字一顿，咬得极重。
燕惊寒索性也不藏了，大大方方的站起来：“陈博士，好久不见啊！”
陈霁面露疲色，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扔下手里的扒拉火堆的棍儿扭头就走。
“诶等等！”燕惊寒两手插兜，冲着陈霁笑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吊儿郎当把人给拦住了，“别着急走啊，陈博士。”
“怎么，大师要来索我的命吗？”陈霁抬起头来，凉凉地看了燕惊寒一眼。
燕惊寒发觉陈霁的精神状态更差了——甚至眼眶还有些发红。
“诶呦，那可不敢，我一个大活人索什么命呢。只是……”燕惊寒嬉皮笑脸的，拿起陈霁拨拉纸钱的木棍子，戳了戳还在冒烟的纸堆，“要是真有人来索命啊，光靠给她烧几刀纸钱可是不管用的。”
陈霁转过脸来，不耐烦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等着燕惊寒往下扯淡。
没听见陈霁说话，燕惊寒眼皮也不抬，只拿着手里的小棍儿对着纸堆戳戳点点，还真拨拉出一点火星子来。
这一点火星子就这么飘飘摇摇，在燕惊寒脸上照出一线明朗：“我说陈博士，你这么点钱就想给人打发了，人家小闺女儿好歹和你恩爱一场，你就这么抠门？”
陈霁一双凤眼缓缓眯起，拉长，哼笑了一声：“再怎么恩爱，到底也是前女友了。她去世了我还能想着给她烧纸，已经够有良心了吧。”
“更何况……”这时候，什么情绪都通通被陈霁敛进了眼里，沉进湖底——他全然变成一张笑脸了，“我给不给她烧纸，给她烧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是跟我没关系，不过……”燕惊寒步步紧逼，“今天是你前女友的头七，你这时候给她烧纸，就不怕她来找你索命吗？”
燕惊寒把陈霁的去处挡得严严实实，陈霁眼见着没路了，反而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晒着月亮，活动了一下自己刚才坐得僵硬的四肢，气定神闲道：“找我干什么？那当然是谁害的她让她去找谁。”
陈霁捏着脖子，左右晃了晃：“她去找谁索命那也是她的事，犯不着你在这里质问我吧？”
燕惊寒有点恼火了，感觉自己逮住的不是一块红烧肉，而是逮了一只刺猬，无从下嘴。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企图让面前的家伙配合一点。
刺猬形状的红烧肉见他开始抓头发了，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他看了两眼手机，上前打算推开燕惊寒自己离开。
“你等等！”，燕惊寒上去一把拽住了他，没头没脑问道：“几点了？”
陈霁“嘶”地一声——燕惊寒又捏住了那只上回已经被他捏青了一圈的手腕。陈霁这回脸是真拉下来了，使劲一甩胳膊：“你放开！——你自己有手机，问我干什么？”
可惜没甩开，燕惊寒反而抓得更紧了。
燕惊寒一手捏着陈霁，一手掏出手机手机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不得了。
他大笑了两声，伸手就去抢陈霁的书包。
陈霁被他带着走了好几步，终于找准机会，“哗”一下把包拎了起来：“大师这是要明抢了？”
“陈霁。”燕惊寒眉头紧锁，“你把你那纸钱借我点用。”
陈霁不能理解，“啧”了一声：“我抠门。”
燕惊寒捏得更紧了，大有陈霁不把包递给他不罢休的意思，他哼哼一笑：“你等我把你前女友的魂招来，让你认罪伏法！”
“你能招魂？”原本怒气冲天的陈霁忽然就换了语气，也顾不上手腕疼，猛地逼近燕惊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能招魂？”
“老子当然能招！”燕惊寒丝毫没有意识到陈霁的变化，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想当初红烧肉都快给鬼吃下去了，是他燕惊寒一筷子把陈霁从鬼嘴里抢出来，他竟然敢这么质疑自己？
陈霁眼睛正下方的泪痣抽动了两下，抻了抻腰，松弛下来：“大师，你带着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招魂，不怕我一会儿被鬼上身啊？”
“你还知道会鬼上身？”燕惊寒一本正经，“不记得咱俩上回在地下停车场说的话了？你原本就风邪易感，自己知道不会水还往河边凑，这不找死么！”
陈霁琢磨了一会儿，脸色阴晴变换了几个色度，把燕惊寒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审了个透。
燕惊寒如芒在背，感觉当场回到了初中入学那天——他爹妈把他硬往重点中学里塞的时候，他班主任就是这样看他的。
好半天，陈霁的脸色终于定了下来，当即要甩开燕惊寒的手。
燕惊寒一把攥得更紧了： “你又要干什么？”
给陈霁疼得又“嘶”了一声：“干什么？你不是要招魂吗？我给你拿纸钱！”
“啊？哦。”燕惊寒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手里的力道也松了几分，“那你把包递给我。”
陈博士手无缚鸡之力，逃不脱燕大师的魔爪，只能一手把包递给他：“大师，你一手抓着我怎么招魂？”
燕惊寒掏出纸钱，看了一眼陈霁，胸有成竹笑了起来。
“一只手算什么？”燕惊寒轻描淡写，“一根手指头我也能给你招出来。”
陈霁神色一动，眼下的小痣又微微抽了两下。
燕大师问陈霁要了点指尖血，陈霁也没多说什么，顺从地拿指甲刀剪了口子放了点血给他。
燕惊寒借着陈霁的指尖血，笔走龙蛇在纸钱上头画了个符。他把纸钱拿在手里，一抖，那纸钱就着了起来。点着纸钱的那一刻，早已消停的海沽妖风忽然又大作起来，呜呜呜吹口哨一样地叫。而地上的纸钱就着这样的狂风竟然“腾”地燃起了尺把高的火苗！
火苗上升起了一缕孤烟，不顾狂风，直冲天际。
火光点燃了燕惊寒的眼睛，也点燃了陈霁的眼睛。
燕惊寒紧接着盘腿而坐，讳莫如深地拿出手机来，打开了个PDF。
陈霁偷眼看去，本以为是什么道家经典，结果这PDF竟然叫《道教教职人员证必背经文1000条》。
陈霁当场脸都裂开了，心说竟然让这嘴上没毛的小子给唬住了，心里骂骂咧咧半天，终于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大师？您这么厉害？这点咒语都背不下来？”
燕惊寒抬头瞥了他一眼，但像是到了关键时刻，没接他的话茬。
大师只顾着照着PDF嗡嗡地念，头上青筋暴起，把手机放在地上，一手捏着陈霁，一手捏着决，一刻不停。
“轰”地一声！
陈霁盯着眼前的空荡等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看向一旁满脸呆滞的燕惊寒。
“大师，魂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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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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