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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告日
完了。
醒来的祝巧颜脑海里只回荡着这一句话，她竟然真着了那破声音的道。
“滴铃铃——”
“今天是祷告日，请于一小时后到达祷告室。”
是梦？
此时王春刚好从她面前走过，也许是注意到了祝巧颜面上的不自然，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干嘛？你再怎么看我，我也不会给你好眼色看。”
“......不好意思。”
“你这小妮子，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还挎着个死人脸，反倒让我心里没火平白冒出火来。”
“行了行了，就此打住！”
王春不满地转回头，提着手上的脸盆头也不回地走进卫生间。
这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
不是在不小心冒犯别人时真诚道歉便会得到谅解吗？
我不够真诚？
刚从梦中醒来的祝巧颜，又陷入了对与人相处之道的迷茫。
直到进入祷告室，她还是没有参悟那个奇怪梦背后的逻辑以及为什么自己真诚道歉反倒让对方更加生气。
“我的主，我伟大的主。”
混在人群中的祝巧颜面无表情地跟随大众念出祷告词。
“我在此虔诚地向您祷告，
我亲爱的主，我伟大的主，
您赐予我生命，给予我精神，
赋予我面对一切百折不挠的勇气。
使我听见，
鼓声的敲动，乐笛的回荡，
是谁奏响了通往极乐的道路？
您说，
是人类啊。
我们有着一样的样貌，说着一样的语言，
您亲切地喊我们，孩子。
您为我们破除一切虚妄，为我们分担痛苦，
为我们治疗疾病，
为我们找到治疗一切幻想的药方，
滴答滴答，
是血液流动的声音。
身为您忠实信徒的我祈求您的帮助，
诚愿，神明重现，幻想不再。”
莫名其妙的祷告词。
祝巧颜边读边想。
就在百人齐诵读如此庄严的时刻，祝巧颜表面正经威严实则使用斜视大法偷偷观察他人的背影。
方姨的脊梁微微弯曲，背影承载着一丝岁月的痕迹。
有点讨人厌的王阿姨，她的背影略显臃肿，身材有些发福，有着圆润的肩膀和厚实的背部。
和梦里一模一样。
继续看下去，祝巧颜惊奇地发现，很多人的背影都和梦中对上了。
她平时观察的有那么仔细吗？
上百人的背影她居然都记住了，并且还在梦里复制了一遍？
我的主还是神还是什么，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今天的集体祷告已经结束，如个人有需要可留下与主共话。”
人群中只零散走了几个人，其他人则都留在原地，一个个等待着与主单独对话。
“他们重度患者怎么天天就这么不一样，怪不得一直治不好。”
“就是就是，我看啊，就是血腥味太重，连主都不愿意帮他！”
“哎呀还是少说两句，谁知道我们还会什么时候还会再碰见他们，万一万一到时候他们要是发病了……”
“咦！别说了别说了。”
方玉挤开人群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看见祝巧颜还待在原地一时有些惊喜：“小颜，你今天没走？”
“我记得你一开始还很怀疑主，那时候还问我主是什么神又是什么，我解释了之后，你说你理解不了为什么会这种存在。”
“怎么？现在是相信了吗？”
方玉泛银的发丝轻轻飘动，她温柔地看着祝巧颜。
“啊？”
这已经是这两天来她第十一次的失神了。
“没有。”
见方玉有些遗憾，祝巧颜又补了一句：“我会尝试理解的。”
“9034，你可以进去了。”
话音刚落，一位杵着拐杖的老爷爷就在祝巧颜眼前走进了一个狭小漆黑的房间。
剩下的人都待在大厅里等着声音喊出自己的编号。
祝巧颜与方玉告辞后，在偌大的祷告室里不停走动，试图记住每一个背影对应的脸。
她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编号，所有人的编号都在8609到9304的这个区间，这样算下来，医院里应该有将近七百位病人。
听方姨她们说，这里还只是个分院，全称是第五精神病院。
那么究竟有多少个分院，又有多少患者？祝巧颜无从知道，其实她并不了解这个病的，虽然她坚信自己没有病，但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一些变化。
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就是佐证。
在这时间待的越久，也许她的精神会变得更加异常，直到有天真成她们说的什么幻想精神病了。
她见过方姨发病。
平时温柔和雅的方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狂躁起来，不断地用身边所能拿到的所有东西砸向自己，好在医院把所有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所以方姨没有受什么伤。
令祝巧颜记忆深刻的是她当时说的话。
她说，“一切都是个骗局！你们都想杀了我！你们都要杀了我！！”
“我眼前有怪物！他在偷窥我！救救我！你们救救我！”
当时医护人员很快就来了，她们给方姨打了一剂针强制其入睡。
接着她连人带病床都被转走了，直到过了三天，祝巧颜才再次看见她。
自己不能变成那样。
此时编号已经喊到了9073，已经陆续有10个人进入了那个狭小漆黑的房间。
人群中有一位赤脚男人吸引祝巧颜的注意，他头发乱糟糟的，露出的皮肤却异常苍白，像是颜料粉刷上的一样。
赤着的双脚沾满了尘土，却毫不在意地行走在喧嚣的人群中，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下一秒，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盯向她。
而祝巧颜此时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光着脚。
虽然她之前也经常赤脚行走，但那是因为没鞋穿。
“9077，你可以进来了。”
站在黑屋前的白袍女人看见祝巧颜病号服上鲜明的红色标志，目光停滞了一两秒便打开了门。
这时祝巧颜突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没问方姨进去要做些什么？
但此时已经走了进去，门也在下一秒关上。
里面和她想象的很不同，她以为会很黑会很小，结果四处光明透亮，实际空间比外部看上去大了好几倍。
高耸的穹顶之下，一束束柔和的光线从半空中的透明水晶球中洒落，将整个房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房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镜子，仿佛神在俯瞰着世间的一切。
祝巧颜想起了方姨描述的圣镜。
镜子旁边有一块小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并不认识的文字。
她很快来到镜子面前，上面清晰倒映出她的脸。
镜中的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似乎是久未打理发尾微微卷起，发质也有些毛燥。
少女平静地看着自己，她动一下，镜中的人也跟着动了一下。
她抬起手，镜中的人也抬起手。
……
这是在干什么？与主对话就是让我对着一个镜子傻傻地看自己？
祝巧颜困惑了。
我是主？
在她准备转身出去时，镜子中间却出现了一道很小的裂缝，这道裂缝迅速蔓延开来，直到成了一只眼睛的形状。
就好像，有人在偷偷看她。
裂缝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这是祝巧颜的第一反应，她微微靠近镜面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阴郁的眼睛，裂缝里的人近似恶劣般地对她露出了一个咧到耳根的笑容。
他上扬的眼角好似在说，“你好～”
“9063？”
祝巧颜有些怀疑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这人分明是她刚才看见的赤脚男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
男人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在这。”
他有些好心情地走了几步。
“出来以后找我，我会告诉你。”
“下次见～”
落下这一句话，男人突然如烟般消散，徒留祝巧颜一人在原地惊讶。
祝巧颜想要伸手触摸裂缝，却发现镜子在下一秒恢复了原状。
裂缝好像从未出现。
诡异的气息在四周荡蔓开来，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里默念，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
走出房间的祝巧颜还没回过神来，以至于她看见方姨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真的没疯。”
“傻孩子说什么呢，祷告已经结束了，第一次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怎么会？我每次出来都感觉有圣光沐浴着我，我总是会赞颂我主的伟大，他是如此和善，愿意与每个人对话。”
“不过还有十个人才能轮到我。”
祝巧颜却心不在焉，一边回应着方姨，一边在人群中装作无意地搜寻9063的身影。
“方姨，我想先回去休息。”
没有9063。
祝巧颜脸色有些僵硬，方玉见状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赶紧回去了。
一路上祝巧颜和平时一样走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明亮刺眼的白炽灯照清了每一块地板，她并没有急着再去找9063。
先不说找不找得到，也许是长期处于紧绷状态所拥有的特定直觉，她总觉得自己正被监视。
从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她就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们，每时每刻，每处地点，除了卫生间。
但无论她怎么找，都没发现哪里有奇怪的东西。
照常进了病房，祝巧颜掀起被子躺在了病床上，她佯装不舒服将被子盖过头顶，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造工精致的白伞模型，它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伞骨由未知的金属材质精心雕琢而成，每一根都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祝巧颜手指轻轻触碰，白伞便变成了红色，再碰一下又变成了橙色，她将伞撑开，整个被窝里都充斥着淡淡橙光。
她把伞拿在手中把玩，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这个世界可真复杂。
想要好好活着真难，虽然这里很多人都和她一样，说着相同的语言，长得模样也很相似，还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
但她莫名想起了一个两只脚掌不一样大的小怪物和一个呆头呆脑块头却格外大的大怪物。
还有在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的两个人影。
他们是谁？
她已经不记得了。
叹了一口气后，祝巧颜将小白伞收起，思索起了祷告室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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