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黎明又似黄昏

　　————最后还是去接人了。

　　陪人聊天聊到凌晨没睡多久又要去接人的董弈景只觉得头重脚轻，出门前看了眼镜子发现眼下的乌青还是很明显，至此心里对某顾的怨气又多了一层。

　　毕竟暑假过了大半，早晨的天还是有些凉意的。他六点多出门时多加了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外套，七点时已经开始热了，拉链便拉下了一半。半边外套垮下肩膀，褪到手肘处，露出里面的纯白色T恤衫。

　　魏湘和秦少沁二人休假期结束，比他起的还要早。马不停蹄地去上班了，董弈景起床时看餐桌上干干净净，厨房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就知道两位女同志肯定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回去上班了。

　　董弈景：“………”

　　回头肯定要严厉谴责两位女同志。

　　少年早上来的匆忙，浅棕色的头发翘起两撮。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暑假比上学更忙。头发略长到颈后，没时间打理，却意外得柔顺光滑。琥珀色的眼睛哪怕熬夜却也闪耀着光彩。金灿灿的，像暖阳。

　　他的长相随母更多，眼睛和眉看起来都略微柔然，但也许是年纪轻轻气质跳脱的原因，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没有阴柔之气，而是多了份青涩和朝气。

　　盘算着等接过了人回来，就准备先回家做点饭去给两位热爱岗位的人民英雄送饭，再想想该怎么安顿某人。越想越觉得头大，突然有种一把年纪瞎操心的感觉，如鲠在喉。只能先搓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淮市南站的出站口陆陆续续出来了很多人，这时候的阳光还不如大中午的烈阳刺眼，橙色的浮光打在出站口前面的广场上。每一个从里面的人都仿佛被包裹了一层金橙色的绒边。

　　董弈景就靠在出站口檐下的左边墙壁上，半边被暖阳镀上金边，半边在阴影里。有种很奇妙的割裂感，可能是因为那双略带疲惫和不耐烦的眼眸里永远闪着光，所以在阴影里也不让人觉得昏暗。

　　他东看看西瞧瞧，凭着小时候仅剩的零碎的印象扫了一眼。就是没看见想要的人，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我敢反对】：？人呢？

　　【我敢反对】：死了没？

　　【我敢反对】：死了我就回去了，站累了。

　　【本顾天下第一帅，谁同意谁敢反对】：别啊别啊，董子你要是走了我还怎么活啊

　　某人口中的董子：“………”

　　他是真的很想仰头大骂一句。

　　滚！！！

　　能不能好好说话！！！

　　正想说点什么来回怼，还没来得及打字就感受到头顶落下一团阴影，他抬头，首先入目便是双深棕的眸子，还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和好整以暇的看戏神情。

　　顾若恒一笑，“没死啊，人不是在这吗？”

　　末了还补上一句，“我一出来就看到你了，倒是你，一直没关注到我，叫我好生伤心啊——”

　　“………”

　　“妈呀你离我远点算我谢谢你。”董弈景被他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猛地跳远了几步。

　　顾若恒一挑眉，倒是没说什么。

　　董弈景这才正眼观察他这位六年没见却依旧不正经的发小。
　　顾若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变化很大———眉宇更加锋利，下颚脖颈脸部线条也愈加分明，额前黑发不像他一样快遮上眼睑，只到眉边，颈后头发没有多少。倒显得干脆利落些，头顶的却看起来比董弈景的还要顺滑。
　　深棕色的眼眸带着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松弛感和笑，乐子人标配。
　　藏青色的外套穿的好好的，只是没扣扣子。却令人觉得他穿得比董弈景这位衣服干脆滑到手肘间的还要散漫。

　　“还愣着干嘛？走啊。”他说。

　　董弈景一愣，才反应过来，揉揉太阳穴。两人一齐走出阴影，去路口招手拦了个出租车。

　　顾若恒上车后望向站口上方泛着闪耀金光的“淮市南站”四个字，无端得突然想着。他回来了，这是他的故乡。
　　是他从襁褓到蹒跚再到能跑能蹦的纯真时期从没离开过的故土，是他从纯真时期再到蓬荜生辉青少年时期一直在思念的小城市。
　　他轻轻晃晃头。什么时候他顾若恒也那么多愁善感了，竟然会想故乡。

　　淮市的景，淮市的人；淮市的人文情怀，淮市的风土民情。

　　虽然但是，是真的想对它们都说一句，久违。

　　接人总算是完成了。

　　两个人下车后并肩向楼上走，顾某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找话，“我妈和秦阿姨近年过得怎么样？你没亏待我妈吧。”

　　董弈景简直想要翻个白眼，“两位同志好着的，我是那种会苛刻的人？”

　　“………也，不一定，不…………”

　　话音刚出的下一秒冷冷的目光扫过来。

　　“………”

　　感受到死亡视线的顾若恒见好就收，话锋一转，“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看你基本上都不回我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踪了。”

　　董弈景抬起长腿上台阶的步伐一顿，面不改色。“反正肯定过的比你好。”

　　“别那么说嘛————”

　　“打住，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解释一下？”

　　顾若恒无所谓似得摊手，话却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被姨妈赶回来的，她说她们要搬家了。有些不需要的东西要被扔掉，所以我就被扔出来了。”
　　这次换董弈景诧异了，“她终于装不下去撕破脸了？”

　　他的那个“好姨妈”董弈景是见过的。秦同志和魏同志不爱在过年时带小孩子去走亲戚，觉得人多眼杂，人都聚在一起太乱了。所以他只见过那姨妈一次。

　　这个姨妈看起来笑嘻嘻的，笑容却一点也不真切。第一眼给他和顾若恒的印象就是虚伪的很。

　　过年初次见面时带了个小孩子来，脾气特大，还是个小大人。进门就用长辈的语气指使别人干这干那，整的跟自己家似的，能看出来平时是被当成皇帝宠的。过年来别人家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送，美其名曰“我们家不需要这种繁琐的礼仪”。却伸手就问秦少沁和魏湘要红包，当真是好不要脸。

　　当然，这种人可能也只可能被容忍一次进他们两家的门。然后就被下了禁令，没有下次来了。

　　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生一步两个三个台阶的往走，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到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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