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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
当查理不仅当选级长,还同时担任魁地奇球队队长,而比尔也被任命为学生会主席时,家里没有人对此感到惊讶。珀西在向兄弟们表达祝贺的同时,把更多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的二年级学业中。他至今没弄明白上次考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尽管他笃定这都是奥利弗的错——但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了要拿高分的决心。
回到学校的头几天,一切都如预期;一整套新书要背诵,一大堆作业待完成。珀西和奥利弗重新整理他们那间分着用的房间,显然那个男孩一点也没变——他到底是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的?
显然,奥利弗今年有了新目标:加入魁地奇球队。他带来了自己的扫帚和装备,整天把选拔赛挂在嘴边,念叨得珀西甚至发现他睡觉时都在喃喃自语。珀西再次试图通过躲在图书馆里来逃避音乐和奥利弗关于球队的碎碎念。
魁地奇选拔赛前的某天,查理答应陪珀西去图书馆,并帮助他完成学校作业。当然,结果当然是只有珀西在认真做作业,查理正尝试给斑斑的背上贴贴纸。
“我不懂,”珀西一边说,一边奋笔疾书记笔记。“我把那本愚蠢的书的每一行都背下来了,为什么只得到了一个‘A’?”
“别对自己太苛刻了,珀斯,”查理一边把斑斑像条小飞龙似的举起来摆弄,一边劝道,“有时候光记住所有知识点还不够,你得真正吃透才行。”
“但我确实理解了。”
“是吗?那你说说,为什么七级魔药的配方中永远都不会有花头呢?”
“嗯?”珀西翻阅起笔记。“教科书里没提过这个——”
“没有,但他们很可能会这么考,因为课本有相关的知识点。看——”查理指着珀西魔药书上的一行字。“这里说花头是平衡材料。”
“所以?”
“所以,你一年级就学过,平衡材料不具备反应性。所以就能推断出,复杂药剂里不会用花头,因为它没法和其他成分产生反应啊。”查理朝他笑了笑,“看?答案不会直接摆在那儿,得去挖掘它们。这才是得分的关键。”
“问题不止这个,”珀西气呼呼地说道,“还有我的室友奥利弗·伍德,他真是个大麻烦。总把音乐放得很大声,还一直唠叨魁地奇,我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奥利弗?我想我认识他,他一直想跟我聊明天的选拔赛。” 查理瞥了眼桌旁的窗户,“那是不是他?在外边?”
珀西也转身向外望去。球场下方,果然是奥利弗,他正试着在空中做回旋,同时还要稳住球不让它落地,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他可得小心点,”查理说,“要是受伤了可就不能参加选拔了。”
“我猜他要是没选上队,非气疯不可。”珀西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去年他知道一年级新生不能参赛,也没什么事。但今年这股子念叨劲儿可真够足的。”
“那么,我佩服他的决心,但要是没选上,就得坦然接受。我可应付不来一群心烦意乱的二年级学生。”
“奥利弗绝对是其中最麻烦的那个,”珀西抱怨道。他真倒霉,遇到了与他本人完全相反的室友,更别提他还是一个疯子。
查理继续看着奥利弗,只见他站在一棵大树前,把树枝间的V形缝隙当成球门。奥利弗的一个朋友(叫亚当,或者别的名字,珀西不在乎)开始朝他扔球,他则一一击飞。
“你知道他想打什么位置吗?”过了一会儿,查理问道。
珀西再次从作业中抬起头来。“呃,守门员,我猜。但他可能什么都愿意打。”
“说实话,照他这么练下去,说不定能成个不错的守门员。他刚才在外头表现得还挺像样的。”
“不要告诉他这句话,拜托。我怕他能把我的耳膜都震破。”
“别担心,他是挺厉害,但现在六年级有个非常棒的守门员,我觉得没人能抢走他的位置。”
“你既然是队长,那肯定是最好的找球手。”珀西道,“你毕业后可以加入职业球队。”
查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苦笑的表情:“不行,那不太适合我。我……其实在考虑去国外做点事。”
“国外?比如法国,或者……”
“罗马尼亚,”他干脆地说。珀西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里有个龙保护区——”
“龙?”珀西差点喊出声,查理赶紧示意他小声点。
“安静点,珀斯,这事我还没告诉任何人呢。”
“那爸爸呢?妈妈呢?梅林的胡子啊,她要是知道了非杀了你不可。”
“我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能告诉她,好吗?答应我,珀西。”
“但——”
“拜托!”
查理从来没这样恳求过珀西,从没这样眼神急切、紧抿着嘴唇等他回答。所以珀西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查理靠回椅子上。“谢谢。这事还没完全定下来,我得先通过OWLs和NEWTs考试才行。但现在,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就算是妈妈也拦不住我。”
珀西觉得这个计划大概是改变不了了,毕竟这太符合查理的性子了。从珀西记事起,查理就一直对龙着迷,论学术能力,珀西敢打赌,查理现在去考 NEWTs 级别的保护神奇动物考试,绝对能拿O。虽然查理有时候那股痴迷劲儿,让珀西想起奥利弗对魁地奇的狂热,但他还是忍不住为哥哥感到骄傲。当然,如果查理和比尔(家里的第一位男学生会主席)都能实现自己的目标,那珀西觉得,自己也能追随他们的脚步。
几天后,珀西再次来到图书馆,想回顾查理教他的答题技巧,可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得要领。要是需要的知识分散在多个来源里,他该怎么回答更复杂的问题呢?更糟的是,珀西很快意识到,有些问题根本没有固定答案,得完全靠自己琢磨出答案来。
珀西用一只手捂住脸,在椅子上陷得更深,一阵恶心的自我怀疑钻进了他的胸口。查理解释起来轻描淡写,可轮到珀西试着自己作答时,却总是语无伦次。
珀西从笔记上移开视线,望向最近的窗户,透过玻璃能清楚看见魁地奇球场,球队的选拔赛正在那儿进行。扫帚上的人影模糊不清,远看像彩色的鸟儿,在球场上空和飞舞的球之间来回穿梭。就算隔得远,奥利弗的身影也很难让人忽视。他从地面腾空而起,朝着球门柱飞去。仿佛有根无形的绳子把两人拴在了一起,叫珀西的目光一直追着他。
在选拔赛的这个阶段,大家会被分到迷你比赛里,担任自己心仪的位置。不出所料,奥利弗被安排在一组球门柱前,而另一端站着个看起来大不少的男孩。查理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扫帚与斗篷交织翻飞,搅成一团旋转的乱麻,球员们都在拼命表现,想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珀西坐在高处,视线被看台挡住了一部分,很难看清场内细节,但奥利弗是守门员,大多时候待在珀西能看见的位置。
珀西可能拒绝参与魁地奇,但整天被兄弟们围着,对这项运动不可能一无所知。所以他忍不住注意到,奥利弗的状态不太好。这个男孩很有天赋,就像查理说的,但对方追球手的战术,他要么没察觉,要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应对。点球环节他几乎挡住了所有射门,可一旦进入正式比赛阶段,奥利弗就明显吃力起来。
珀西盯着窗外直至比赛结束。查理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正自信地说着什么,珀西为他哥哥感到一丝自豪,但当看到奥利弗把扫帚扔到地上,垂头丧气地离开球场时,珀西不免分心。叹气,他怕是等不到奥利弗停止念叨这事的一天了。
珀西在图书馆待到晚饭时间。看腻教科书时,他看起一部同年级拉文克劳推荐给他的麻瓜小说。奥利弗后来并没有出现在晚餐上,珀西尽量忽略他的缺席,却失败了。他的视线总忍不住往奥利弗朋友们那张桌子的空位飘。某一时刻,查理靠过来,让他帮忙给奥利弗道个歉。
珀西回到宿舍后,很快就发现,想跟奥利弗说话是徒劳的,更不用说代他哥哥道歉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奥利弗蜷缩在床上,背对着房间,脸紧紧贴着墙。他身上不仅盖着被子,连墙上掉下来的海报也被拉过来蒙在身上,珀西猜想这些海报是奥利弗自己撕下来的。奥利弗那半边房间向来算不上整洁,但这次,似乎所有和魁地奇相关的东西都被一股脑推到了角落。
珀西怀疑奥利弗没睡着,因为没听到他打呼噜。但他也没有因为奥利弗越界的衣服去打扰对方,没必要给他雪上加霜了。这个月里头一回,房间里没再播放吵闹的音乐。可即便有了难得的安静,珀西却怎么也没法静下心来学习或复习,奥利弗的忧郁笼罩着这个夜晚。珀西甚至没去开灯,摸黑换好衣服就爬上床睡觉了。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奥利弗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前最后一刻才从床上爬起来,但与他不守规矩的朋友相比,他在礼堂用餐的时间短又安静。珀西看得出来,这男孩心里正不好受。以前奥利弗总会把魁地奇装备整理得一丝不苟,哪怕其他东西乱成一团也不管,但现在,这些东西也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任何引起他兴趣的事情喋喋不休——哪怕明知道珀西没在听。他的黑胶唱片仍然放在唱片机旁边,机器本身却已经积了层灰。
最让人意外的是,奥利弗连魁地奇比赛都不去看了。有时他会试图透过窗户瞥几眼,但从未去看台。珀西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惨。
秋天悄然落幕,冬天骤然而至,但仍然没有什么能够缓解奥利弗的忧郁。他从没直接抱怨过什么(至少珀西没听到过),但他的闷闷不乐从未消散。无论如何,他行为的极端转变让人不安。珀西本想在这难得的沉默中寻找一丝慰藉,但现在的沉默并不像去年圣诞节时那样平静。这很紧张,带来压力,对珀西的注意力没有丝毫帮助。奥利弗的沮丧情绪很有感染力。
珀西很晚才反应过来,与去年不同,奥利弗今年打算留在霍格沃茨过圣诞假期。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早就签了留校名单,还跟父母说过要留在学校。他真想一头撞墙上,但看到奥利弗皱眉已经让他头疼了。整整两周都要这样,这简直就是个噩梦,珀西害怕。
圣诞假期的到来并没有让奥利弗心情好转。要说有变化,那就是得了这么多空,他整天都躺在床上。与此同时,珀西试图恢复学习的心态,尤其是现在比尔也有时间帮他了。在假期的第一周,假期第一周,他把比尔和查理关于考试的建议都记下来,晚上就躺在床上在脑子里一遍遍过解题思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容易,不像他兄弟们。他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教科书、复习和做笔记上。他部分怪罪奥利弗,他的坏心情让珀西分心。
他唯一能见到奥利弗吃饭的时间是午餐,因为奥利弗起得太晚,完全错过了早餐。到了傍晚,珀西常常沉浸在学业里,连晚饭都忘了去吃。
渐渐地,这成了他们的日常:珀西早起在宿舍复习,直到中午奥利弗才终于起床。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就是奥利弗抱怨自己又累又饿,而珀西从不回应,所以这称不上真正的交流。他们会去礼堂吃午餐,奥利弗坐在珀西对面,整顿饭都表现得像个僵尸。之后珀西就逃去图书馆待一下午,常常错过当天最后一顿饭,直到平斯夫人把他赶出来才罢休。
星期六,珀西坐在大厅里吃早餐时,也觉得自己像个僵尸。和往常一样,奥利弗不在身边,但一想到要回宿舍再次面对他,珀西的头就开始疼。珀西晚睡早起,尤其是他新养成的不吃晚饭的习惯,正在破坏他的身体,现在实在没精力应付奥利弗的事情。他不敢相信自己终于承认了这一点,但他希望奥利弗能变回以前那个活泼的他。难以承认,但是事实。先不管那些大声嚷嚷和废话,珀西现在真想敲醒奥利弗,让一切回到原点。
一想到还要再熬这样一周,珀西就感到害怕。他盯着中央那盘堆得高高的牛角包,旁边是一壶正在煮的茶。他停顿了一下,放下举到一半的勺子,叹了口气。趁自己还没后悔,他把几个牛角包放到干净盘子里,又按自己猜的奥利弗可能喜欢的样子倒了杯茶,然后端着食物走出了礼堂。
回到宿舍时,奥利弗还在睡觉。珀西热气腾腾的茶杯放在奥利弗的床头柜上,又把盘子凑到男孩鼻子底下。奥利弗的呼噜声停了停,脸抽动了几下,眉头紧锁地嗅了嗅,终于睁开了眼睛。
“唔?”他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珀西把盘子放在杯子旁边,语气生硬地说“我给你带了早餐,”刻意让奥利弗知道自己并不情愿做这些,“别让它凉了。”
珀西转过身,倒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背对着奥利弗。他等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翻着面前的课本,然后回头瞥了一眼。奥利弗已经坐起身来,目光闪烁到珀西身上和他对视时,第二个牛角包已经吃到一半了。
“呃,谢——”
“不用,”珀西打断了他,继续做作业。“现在别烦我。”
奥利弗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他喝茶时发出的呼噜声并不算安静。于是,他们的日常有了新的变化。
每天早上,奥利弗都睡得像死猪一样,在被窝里打着呼噜,但现在他不再赖床到最后一刻,总是在珀西从大厅回来 —— 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茶杯时准时醒来。这成了一种无需言语的心照不宣,至少能帮助珀西忽略他在位一个他不是特别喜欢的人做好事的事实。珀西端来早餐,奥利弗想说谢谢,然后被珀西瞪一眼止住话头,接着珀西便继续无视他,直到一天结束。
早上珀西仍然在宿舍学习,尽管奥利弗现在醒得更早了。他依旧没有放歌,也没有表现出对魁地奇的兴趣,但早餐至少让他不再抱怨肚子饿。珀西不知道自己在图书馆时奥利弗在做什么,但在宿舍的安静晨间时光,奥利弗假装彼此不存在,开始翻阅珀西从图书馆带回的书。他通常会选动作冒险类的书,只是珀西怀疑他没看完任何一本,不过是一本看腻了就换一本。
到了晚些时候,珀西的学习效率往往更高。他翻着教科书,试着回答更复杂的问题,但他仍然很难理解大部分题。无论比尔或查理怎么努力帮他,他都觉得时间不多了。每当太阳开始落山时,珀西都会惊慌,责备自己浪费了一整天。他努力将信息塞满自己的脑袋,伏在图书馆桌前,用掉的墨水比他能负担的还多。晚睡早起的后果来了,他精力耗得厉害,常常一句话没读完就昏昏欲睡。
这一周他已经第三次错过晚饭了。平斯夫人把他赶出图书馆,让他回宿舍学。奥利弗不在,可能还在吃饭,所以珀西倒在书桌前继续学习。对睡眠的需求压得眼皮直垂,可想要感到成就感的渴望和挥之不去的饥饿感又让他难受地保持清醒。
夜晚到来,宿舍门“砰”地关上。珀西瑟缩一下,抬起了头,长时间盯着书页让文字在他眼前依旧模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奥利弗回来了,男孩就走过来,把一个盘子放在桌上。炖鸡的香味先飘了过来,混着肉汁、胡萝卜和卷心菜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受珀西的欢迎。他抬头盯着奥利弗,男孩正羞怯地笑着,但笑容没有持续很久。
奥利弗从珀西的眼皮子底下抢过课本——关于变形术的书——然后砰地一声合上了书。他背对珀西,带着书爬上床,“明天之前不准看这书,”他说,“我给你带了晚饭,别让它凉了。”
珀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男孩,盘算着要不要从奥利弗手中把书抢回来。然而,盯着那盘食物,珀西很快就放弃了。那些食物简直在求着他吃掉,他忍不住拿起叉子大快朵颐。吃得飞快,像奥利弗平常吃饭那样狼吞虎咽,心里涌起对房间那头的熟睡男孩的感激。虽这与他为奥利弗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同,但同样令人心生暖意。
理智告诉他应该拿起另一本书继续钻研,但他最终接受了奥利弗的暗示,肚子填饱了就一头倒在床上,没有再看一眼《甘普变形法则》。奥利弗鼾声如雷,但珀西早习惯了,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珀西走到大厅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他和查理、比尔一起吃早餐,无视他们疑惑的目光,自顾自往盘子里堆满食物便离开了。这一天如往常过去,只是奥利弗这次的感谢方式是把藏在枕头下的书还给了珀西。
珀西确信,如果他今天没有下去吃晚饭,他的哥哥们会拖着他横穿校园,转念想到奥利弗再次给他带食物,心里就莫名悸动。于是他跟哥哥们共进晚餐,但对他们置之不理,埋头阅读拉文克劳好友佩内洛普推荐的另一本书。
夜幕降临,公共休息室里充满了对明天活动的兴奋,珀西蜷缩其中一张猩红色的扶手椅上,陷在针织盖毯和靠垫之间,下巴抵着去年韦斯莱家羊毛衫的柔软羊毛里。袖口处的线已经松了,曾经鲜亮的橙色字母“P”也微微褪色。身旁的壁炉噼噼作响,火光跃动。珀西从膝头的书本抬起视线,与房间另一边奥利弗的目光相遇。奥利弗已摆好一盘象棋,但没有人陪他玩。珀西合上书站起身,几乎要走向奥利弗,却最终转身离开休息室上了楼。我们不是朋友。他提醒自己。奥利弗又不喜欢我,他就是无聊了而已。不关我事。
第二天早上,珀西在楼下和兄弟们一起拆礼物,收到了父母一如既往的馈赠:自制软糖、更多的书、更多的笔,查理立刻把珀西按倒在地上,强迫他穿上新的羊毛衫。
奥利弗一直待在楼上,所以珀西再次见到他是在圣诞大餐时。尽管餐席间气氛轻松愉快,甚至让珀西也感到振奋,但奥利弗却显得格外沮丧。与其说他是生闷气(就像魁地奇选拔后那样),不如说是吃饭时萦绕在他身上的真实的悲伤。他很孤独。珀西想象自己一年中大部分时间身处人声鼎沸的礼堂时,大概也是这副模样。珀西有一瞬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但说到底,珀西还是珀西,他还是保持沉默。
后来,珀西回到宿舍,注意到唱片机旁边有一堆新的黑胶唱片,全是些他从未听说过的乐队的。但留声机上仍然布满了灰尘,奥利弗也没有取下唱片周围的塑料封套。不出所料,奥利弗本人正靠在床上读信,但无论信里写了什么,他似乎都提不起兴趣。
珀西拖着步子走到自己那边。窗外,深橙色的霞光斜斜划过天空,洒进房间,带来一种奇妙的平静。珀西在床边坐下,他的目光从奥利弗身上转移到那些黑胶唱片上,感到宁静逐渐笼罩着自己。
“你不打算放来听听吗?”珀西问道。
奥利弗抬起头,仿佛他才意识到珀西在场,将手里的信揉成了一团。他盯着唱片机,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我——我不知道,我不认为我想。”
珀西皱起了眉头。“是因为乐队不好吗?”
“不——不是,就是……你知道……”奥利弗四处游移,就是不看他,“你不喜欢我放歌,不是吗?”
“以前这可从没拦着你。”
“我是说,好吧,可能现在我就是不想听了——”
“你不太会撒谎,知道吗?”
奥利弗泄气倒回床上,用一只手臂遮住了脸。“呃,这太蠢了,妈妈不该寄这些破唱片来的,她大概以为我进球队了,想送这个祝贺我——”
“你还没告诉她吗?”
“呃,没有,我——我没法说……”
“我觉得她不会对你失望的,奥利弗。”
“不,不是因为这个——问题不在这儿,是别的事。我没法告诉她,得等回家再说。可现在她寄来了这些,我却根本不配拥有。”
珀西真想拿枕头砸他,却还是忍住了。“今今天是圣诞节。人们送礼物是因为爱对方,不是因为对方做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可这是她的心意啊!她送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因为她以为我加入了球队,而我没有,但她一直认为我可以做到,整个夏天她都说我会做得很好——”
“所以你就不让自己听这些唱片?妈妈花钱买的东西,你打算就这么浪费掉?好主意啊,奥利弗。”
奥利弗突然坐起来,瞪着珀西,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让这怒视没了威力。“我不是——她不会——我就是没法放它们,因为我知道,如果她没那么为我骄傲,没那么相信我能成,可能就不会寄这些来,或者不会寄这么多——”
“为什么她就不能同样骄傲呢?”奥利弗刚要反驳,珀西就打断了他,“别找借口。你妈妈不该只因为觉得你有成就才送礼物。要是那样,我妈妈就永远不会给我妹妹买东西了。她整天就知道坐着吃饼干。”
奥利弗“嗤”地笑了出来,珀西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惊讶——为奥利弗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他从没记得自己能逗笑谁,更别说这位室友了。这向来是兄弟们的本事,轮不到他。
“总之,”珀西强调,“要是她真只为魁地奇才送唱片,那你更该赌气放来听听。”
奥利弗凭什么在乎你的想法啊,珀西?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嘀咕:你以前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奥利弗怎么想?奥利弗没像预想中那样翻白眼转身,却也没听珀西的走向唱片机。他就坐在那儿发呆,脸上掠过一丝忧郁。
“我知道你说得对,妈妈肯定会让我直接放的,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梅林啊!”珀西怒了,“你配得上这些该死的唱片,奥利弗。”
珀西从床上起身,跨过了房间里那条无形的线,绕过一堆堆的衣服和乱丢的书本,在靠近留声机时瞥见了奥利弗床下的一把扫帚。他跪下来取出黑胶唱片封套时,奥利弗困惑地望着他。封套上标着“Queen(皇后乐队)”,“A Day At TheRaces”的斜体字样印在动物徽章下方——其中一个看起来有点像狮鹫(griffin),不过珀西确信这是一支麻瓜乐队。
珀西很高兴这台唱片机和他家里那台区别不大。他把大唱片放在唱盘上,拨动开关让它旋转起来,然后放下唱针。音乐先是“咔嚓”响了一声,随即流淌开来,珀西隐约认出的某个人的的柔和嗓音在空气中散开。接着,更多声音加入进来。珀西慢慢地转过头,带着一丝希望奥利弗没注意到的微笑望着他。歌声稍歇,随即钢琴和鼓声骤然响起。
奥利弗的脸上浮现一抹柔和的笑容,看着珀西站起身来。珀西走回属于自己的一侧,随着歌曲的节奏轻轻点头,当歌词唱到“somebody to love”时,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对于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来说,听这样的歌太肉麻了,而承认自己喜欢这首歌更是难为情。而奥利弗却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躺回床上,面带微笑。
音乐又持续一阵,他轻声说:“谢谢你,珀西。”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盖住。
珀西假装没听见,但嘴角仍不自觉扬起。此刻他并未刻意比较,可心里清楚,这个有奥利弗和音乐陪伴的圣诞节,比去年那个孤独寂静的圣诞节好多了。
次日清晨,珀西收到了大自然馈赠的礼物。他揉揉眼睛望向窗外,地面又铺上了白雪。雪花在窗棂后轻柔飘落,如画中景。时间还早,奥利弗却已不在宿舍。珀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并不打算费心琢磨——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他不想错过雪中漫步的机会,便裹紧衣服下楼去了。
尽管他希望奥利弗能恢复常态,却也不希望对方误会自己想交朋友或多待在一起。他只是不想再应付情绪化的奥利弗了,不想像慈善家似的浪费时间送早餐。如果给奥利弗放唱片能让他对妈妈的礼物释怀,那倒也罢;但一旦奥利弗振作起来,像昨晚那样,珀西就能继续假装他不存在。
珀西穿着新的韦斯莱套头衫,外面裹着外套,围着红金相间的围巾,戴着同款手套,用力推开城堡厚重的前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姜红色的头发在雪白景致中格外醒目,越走越远,靴子踩在霜冻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想必其他学生也有同样的兴致,几个人正在结冰的湖面上滑行,跌跌撞撞地相互搀扶着,笑声不断。
珀西并没有看到太多人,毕竟时间尚早,但很快注意到有人独自伫立。那人背对着他,正凝视魁地奇球场。当认出那条围巾和普德米尔联队帽子时,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奥利弗早先不在宿舍。
珀西走近时,他似乎没有察觉,积雪掩盖了他的脚步声。奥利弗仰望着高耸的球门环,似乎深陷思绪。珀西停下脚步,抿嘴,注视奥利弗的神情活像咂嘴的母亲。他确信自己此刻的表情和莫丽看见他把茶水洒在书上时一模一样,不过珀西没做任何母亲般的安慰举动,而是蹲下身子,捧起一把雪,在手中压实成雪球。他相当利落地一扔,看着雪球在奥利弗的背上炸开,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奥利弗猛地转身,满脸震惊,发现是珀西站在那里时,眉毛挑得更高了。
珀西举起双臂,“要不要去拿扫帚?”
“你刚刚是不是——”奥利弗掸掉外套上的雪,像是不敢相信雪真的落在了他的外套上一样。“珀西,现在冷得要命!我不能在这种天气飞行,会感冒的……”
“那就把外套裹紧点。”
珀西转身大步走向存放学校飞天扫帚的大木屋。为了防止一年级新生偷试,门被上了锁,但一个简单的“阿拉霍洞开”咒语就解决了问题,珀西拉开金属把手。奥利弗艰难地走过去,珀西转身夸张地指着棚屋里的一排扫帚,似乎说“任君挑选”。奥利弗翻了个白眼,装作漠不关心,脸上却写满渴望。
“我不认识你妈妈,但敢肯定她无论如何都以你为傲。”珀西开口道,“她圣诞节送你礼物,因为她是你妈妈,她希望你听那些唱片。你明白了,对吧?”
“嗯,我当然明白,我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傻,但我就是忍不住会想——”
“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加入魁地奇队才能成为最好的儿子,等等等等。但我听你唠叨了一整年那该死的运动,可不是为了发现你其实并不真心喜欢它。”
“我当然喜欢——”
“那就对了!”珀西愤怒地举起双臂,“你应该因为热爱才去做,而不是为了它能带来的奖励”
奥利弗盯着扫帚,抿紧嘴唇回头看向魁地奇球场。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珀西道,他不喜欢奥利弗的沉默,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然后他就可以回到希望那家伙闭嘴的状态,本该如此。“你不需要为球队担心。仅仅因为喜欢而去做就好。别再整天在宿舍里闷闷不乐了。”
奥利弗回头看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就像昨晚听音乐时一样,但珀西不喜欢他的微笑变成狡黠的样子。
“我猜单纯为了乐趣而打球听起来也不太差……但前提是你也一起,”
珀西嗤之以鼻,“做梦去吧。”
奥利弗拿出了两把旧木扫帚。“就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烦你了。但既然要我——你是怎么说的——别再整天闷闷不乐,那我觉得你也应该放松一点。”
“我们对放松的定义非常不同。”
“来吧,珀西,就一次也不行吗?整天看课本怎么可能有意思,那会让我发疯的。”奥利弗把一把扫帚塞到珀西手里。“我觉得一旦你意识到飞行有多么有趣,说不定就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爱了。”
奥利弗蹦跳着跑到一棵光秃秃的树前,分叉的枝干呈弹弓状,正是珀西几个月前曾看到他和朋友们当作球门使用的那颗。
奥利弗没有意识到的是,对于珀西来说,问题根本不在于不理解他为什么喜欢魁地奇。他家里的魁地奇迷太多了,他至少能明白这项运动的吸引力,他的兄弟们甚至硬拉他玩了几场,尽管他当时一万个不情愿。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实际打球的过程——不喜欢在球场上翻飞抓球的劳累,不喜欢人们不停大喊大叫带来的头痛,他分不清那些喊声是不是冲自己来的。这太累人,他头晕脑胀,甚至吵了几场架。
至少,看看比赛他还能接受。观察球队战术布局的规律,远比亲自上天飞行有趣的多。但此刻只有他、奥利弗和一棵形状奇特的树。没有喧哗,没有失控。珀西只是调整了手中的扫帚,随后捡起鬼飞球。
“我可不乐意玩!”他在奥利弗身后喊道。
奥利弗发现珀西已经骑上扫帚、手里还拿着球,咧嘴笑开,“我会改变你的想法的,韦斯莱!”
近距离观察时,那棵树上模仿球门环的空隙,比真正的球门环大得多,尤其是奥利弗站在前面时,相比之下显得特别小。珀西确信赢会很容易,于是把球扔向离奥利弗很远但仍属球门范围的方向。
奥利弗快出残影,冲向球并挡住去路。然后,他像扔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把球扔了回来。
“什么——”珀西眨了眨眼。“你怎么动作这么快?”
奥利弗耸耸肩。珀西瞥见附近另一棵树,树枝之间也有类似的间隙。趁奥利弗看到他的目光所向之前,把球朝那个方向扔了过去。因为距离更远,所以用了更大的力气。换做平时,珀西或许会为他的投掷力量感到骄傲,但奥利弗像闪电一样移动,甚至在球离目标还有一米时就接住了它。这身手令人叹服。
奥利弗把球还回来,珀西又试了一次,朝各个方向投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但奥利弗每次都挡住了。珀西知道自己投掷技术不是最好的,但暑假时被兄弟们硬拉来当追球手的经历,也让他有了不错的准头。然而,即便骑着旧扫帚,奥利弗也行动迅速,仿佛在珀西自己决定投球方向前就已预判了落点。回想起选拔时的情景以及零星看过的魁地奇比赛,珀西敢猜测奥利弗的实力可以与那位被选为守门员的六年级男生相匹敌。
在奥利弗又一次接住球后,珀西皱起了眉头,问道:“查理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不让你进球队?”
奥利弗面露苦色。“呃,他说我的策略有问题。他说我想得太宽泛了,没有专注于比赛中实际发生的事情。”
“所以不是你救不了球?”
“我不这么认为……自从我在点球环节救下了他们射门之后就不是了。”珀西记得他看过那场比赛,并且确信奥利弗救下的球比那位六年级守门员救下的还要多。“但在比赛中,我一直在想追球手们可能会怎么想,而不是他们实际的动作。我想这就是我一直沮丧的原因。如果只是技能问题,我还能努力提升,可我不知道怎么改变思维方式。”
“也不一定,”珀西说。“这都可以练习,不是吗?你的大脑和你的技能。”
奥利弗耸耸肩。“大概吧。”
他的鼻子冻得通红,珀西敢肯定自己也是——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用手臂捂住鼻子。
“都怪你,”他抽着鼻子说,“魁地奇害我过敏了。”
奥利弗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除此之外,沉默表明这场小小的交心已经结束。两人把扫帚放回小屋,回到城堡的温暖中,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穿过大厅时仍然保持沉默,但这不再是选拔后笼罩着奥利弗的那种珀西已熟悉的阴郁沉默。珀西很高兴不用费心找话说,而奥利弗在走近公共休息室时,似乎也满足于保持安静。
回到宿舍后,奥利弗立刻播起他的新唱片,而珀西则把他结霜的外套放在了不会弄湿东西的地方。他能听到奥利弗在身后翻箱倒柜,但没有转身,生怕他制造的任何混乱都会再次让珀西感到压力。这时奥利弗突然喊了珀西的名字。
珀西迅速转过身,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奥利弗正捧着一摞书站在那里。“嗯,那些是我吗?”
“啊,不是,但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拿走。我妈妈也给我寄了这些,但我对狄更斯那些老古董不感兴趣,而且显然你更喜欢看书,所以……”
“狄更斯?”珀西的眼睛瞪大了。“那个麻瓜作家?”
“呃,对,就是写《圣诞颂歌》的那个。”
“你真不想要它们?”
奥利弗摇了摇头。“不想要。我是说,你是唯一会读这些书的人。我妈妈不会介意我送给你的,我敢肯定这些都是家里一直有的旧书,不是她新买的。而且你又不是什么陌生人,所以——”
“我真的可以收下它们?”
奥利弗被珀西急切的样子逗笑了,把书放在了珀西的床上。看到奥利弗出现在寝室这一侧很奇怪,但珀西的注意力全被书勾去了,无暇多想。整整一摞麻瓜书籍。珀西偶尔在图书馆交谈的佩内洛普曾借给他《远大前程》,从那以后,珀西就一直在寻找更多查尔斯·狄更斯的作品。可惜霍格沃茨的图书馆没能提供,而佩内洛普手头也没有其他藏书。
“我感觉自己在做梦,”他说道,仍然盯着那些书。
“真不敢相信所有人里偏偏你成了我室友,”奥利弗揶揄,“但我很高兴这些书终于有用武之地,因为我肯定是不会看的。该吃早饭了吧?肯定到点了——”
珀西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奥利弗就一溜烟地跑下了楼梯。而珀西确实想要感谢他。他想要把“感谢”这个词说到听起来都变得奇怪为止,因为正是书籍这样的东西才让他真正让他感到不那么孤独。查理有比尔,弗雷德有乔治,但珀西在书页中拥有他所需要的所有陪伴,而现在他又多了一大堆这样的伙伴。
珀西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每一本,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他在心里纠结是去大厅吃饭,还是继续留在这儿看书,但最终还是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他匆匆走向公共休息室去吃早餐。然而,就在他要径直走向肖像画入口时,却看见查理正坐在壁炉旁读一本关于神奇生物的书,奥利弗似乎已经离开了。
珀西的目光在查理和身后的楼梯间徘徊,那里有一大堆书在等着他。也许对奥利弗来说,这些不过是随手送出的礼物,但书籍对珀西而言总是意义非凡。想到这里,他脸上带着坚定的神情走向查理
“查理,”他开口道,“你知道我一直是个多好的弟弟吧?从没向爸爸妈妈提起龙的事。”
“呃……”
“而且,虽说最好别对父母藏秘密,但我还是会替你守口如瓶,因为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查理轻哼一声,放下手里的书。“好吧,我猜是吧。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需要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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