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梨

　　烛台静静燃烧着，那少年坐在床上，披着自己的外袍，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炽热地看着自己。

　　而顾凛远远坐在营帐另一边。

　　他还是有点懵，“你刚刚是说，你是我家那颗梨树？然后化形来找我了？”

　　少年有些拘谨地点点头，“嗯。”

　　紧接着他又摇摇头，“也不算化形，树还在那里，我……是使了个技法，其实刚刚阿凛看到的梨子才是我现在的本体。——不然我是走不了这么远的。”

　　“我还是难以置信，你真的是我家那棵树？”

　　事实胜于雄辩，少年道：“阿凛八岁那年爬到我身上，一个没站稳摔倒，吓到尿裤子了，死死抱着树干不敢动，就挂在树上哭了半天。最后你母亲搭了个梯子，才把你救下来……”

　　顾凛：……

　　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

　　这只有他和他母亲知道，除非真的是那颗梨树。

　　看来不得不相信了。

　　“不要用‘我’这个字眼来说好吗，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欺凌你。”

　　“可是那就是我啊。”

　　顾凛懒得说了。

　　“有一次吃到带虫子的梨子，阿凛把虫子吐了出来后，又吐了大半天，还气得踢了我好几脚……”

　　顾凛：……说的他都有点愧疚了。

　　顾凛从小到大的桩桩件件，只要是和梨树相关，或者是梨树在场，少年均如数家珍。

　　顾凛觉得不能再如此被动，走过去无奈捂住他的嘴。

　　“够了，我真的相信你是梨树了。”

　　不愧是修炼成精，记忆力也是如此之好。

　　这算什么？

　　人与树，有缘千里来相聚？

　　算家里长辈闲来无事，来看望小辈？是不是还应该端盆水果来招待人家啊？不对，这本来就是个梨，应该不能吃东西吧。

　　顾凛看见他散开的衣襟下几乎袒露的胸口，给他提了提，问：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为什么要穿衣服？我觉得不穿很舒服——”

　　少年正想直接把那外袍褪下，看到顾凛如刀的眼神，立马乖乖把自己包裹成冻梨。

　　顾凛语重心长：“你要现在是个梨，你可以不穿，自然有人把你剥皮吃掉。你是人的样子，就要注意自己的隐私，不能把自己的身体裸露给别人看知道吗？”

　　少年还没有这种认知，但是看着顾凛，他点点头，“好的阿凛。”

　　“不许这么叫我。”

　　“那要怎么叫？你母亲不是一直这么叫你吗？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可以吗？”

　　顾凛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太滑稽了，一个看起来十四五的小少年，认认真真地和你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他别开眼神，“也行吧。”

　　顾凛一向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毕竟这也是梨树先生，吃他的果实比吃母亲的奶水都多。

　　这是世间奇闻，顾凛好奇地翻转着少年，观察着他这与人类毫无区别的身体。

　　少年见他好奇，正想把外袍脱了让他仔细看，顾凛忙一把把人塞到被子里去。

　　防止显得自己是个变态。

　　“你多大了？”

　　“多大？”少年懵懵懂懂。

　　“你的年龄，我是说树龄。”

　　“五十多年吧，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有意识起，身边就是阿凛了。”

　　还是个老树。

　　顾凛看着纯洁无瑕的他，躺在床上，发丝随意的散乱，真像个树一样木讷。

　　少年把光洁的手臂伸出来，拉住顾凛的手，“很晚了，要睡了。一起睡吧。”

　　少年从有意识起，就耳濡目染顾凛母亲照顾顾凛，他也学着像她那样。

　　“你自己睡吧，——梨子需要睡觉吗？”

　　“需要啊，像人类一样，通过睡觉吃饭摄取能量。不然就太不像一个人啦。”少年嘟嘟囔囔着，“因为奔波太久了，好困啊，阿凛不睡吗，快点快点进来。”

　　顾凛：……

　　少年将被窝一角掀开，光滑的胴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实在是一副让人不可描述的画面。

　　顾凛转身就走。

　　少年连忙拉住他，“阿凛去哪啊？”

　　“我去别的地方睡。”

　　少年委屈巴巴，“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

　　他化为人形，得以风餐露宿、舟车劳顿、累死累活地……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因为想念阿凛。

　　明明阿凛知道了自己就是梨树，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睡觉？

　　顾凛难得失语，找了个理由，“……这床太小了。”

　　“那我变成梨子就不挤啦。”

　　少年欢欢乐乐地变成了梨子模样，睡得枕头上一个明显的凹陷。

　　和上一次变得一模一样，这恐怕真是他的本体。

　　顾凛思索。

　　自己要是半夜把梨子压碎了怎么办？

　　就可以喝梨子汁了。

　　梨子在床上撒娇卖萌似的滚来滚去，顾凛全没在意，拿起他轻轻放在桌子上。

　　梨子飞快摇摇头，又跳回软绵绵的床上，显然是嫌弃桌子硬的硌人。

　　顾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得出来一个梨子的心情的，他将外衣随手叠好，放在桌子上，又把梨子抓了上去。

　　“你不想半夜被我压成梨子汁的话，就睡在桌子上。”顾凛道。

　　梨子乖乖听话。

　　听说顾大将军不近女色的原因是因为他好男风，而就在今天，将军今晚终于要宠幸一个少年了！

　　这个消息如同龙卷风席卷了整个军营。

　　除却巡逻的守卫，几乎所有空闲的士兵都闻风而动，偷偷摸摸来看热闹。

　　守卫只能每次经过将军营帐的时候，往那个方向瞥一眼，猜测进展。

　　“你说这半天怎么没动静呢？”

　　“说啥也听不见啊，要不我们再靠近点试试？”

　　“我可不敢，要是被发现了，下场会很惨的。”

　　“你们知道今晚那人是什么身份吗？从哪来的，居然可以迷倒我们无欲无求的将军？”

　　“不知道。”

　　顾凛悄无声息地从几人上方降落，紧接着一人给了一拳。

　　黑灯瞎火的，那几人以为敌袭，趴在地上捂着痛处，还没叫出求救来，就看见高大威猛的顾凛逆着月色，冷冷地看着他们。

　　“很闲嘛，今天晚上就别睡了。围着营地跑三十圈。”

　　哀鸿遍地。

　　可他们也只能艰难爬起来，领命而去。

　　其他的士兵早在顾凛来之前就跑了，也算是逃过一劫。

　　少年歪歪斜斜地穿着外袍，歪着身子看热闹，看到顾凛凌厉的身手时，感叹的同时不禁回忆往昔。

　　顾凛从小就擅长打架，每回在院中练武，那飒爽的英姿，利落的动作，如鱼得水的招式，都让少年向往不已。

　　他也想像顾凛一样会打。

　　“你居然出来了。衣服穿好。”顾凛随手扯上了他的衣服。

　　“嗯。”

　　两人回营帐。

　　刚被罚了三十圈的几人还没走，他们躲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两人甜甜蜜蜜，不禁心驰神往。

　　“我就说吧，能让将军沦陷的会是凡夫俗子吗？简直是天仙下凡，纯白无瑕——”

　　“好，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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