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还离吗？

　　沈从之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时候，身边不出意外是空的。

　　或许不能算是早上，他摸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
　　顾惟每天早上十点出门，哪怕台风天也不例外。

　　这会儿风雨最猛的那阵子已经过去，沈从之端着热牛奶在倚在窗边往外看。
　　楼下绿化带的树好像折了几棵，一片狼藉。

　　他老公就是在这样的狼藉中雷打不动出门上班的，他想，也许还要更狼狈一点。毕竟算着时间，十点多的时候台风还没完全离开。

　　牛奶是他老公提前在保温壶里热好的，厨房盛着切好的牛油果的盘子上覆了保鲜膜。10月降温后的天气，食物已经不再需要放冰箱。沈从之没注意到餐桌上的吐司，拉开冰箱门，在保鲜层看到小半盒蓝莓。

　　这种水果娇气得很，放了一晚上已经有点坏了。沈从之捏到几个外皮已经软了，顺手将整盒都丢进了垃圾桶。

　　用他老公准备的早餐垫过肚子，沈从之窝回了床上。

　　刚结束上一个项目不久，他最近手头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无非刷手机巡视自己各个社媒的账号，再看点艺术行业前沿动态。

　　他和顾惟那种大厂坐班的算法不一样，策展艺术这一行么，几乎算得上是自由职业。

　　一般情况下是三个月不开张，开张吃……
　　说不准。

　　硬要将人文学科就业与工科做比较的话，沈从之选择退出比较。

　　账号后台一如既往充斥着各类溢美之词，沈从之挑着回了几个有意向未来合作的机构的私信，选择性忽略“看不懂”“好丑”“有什么用”等评论。

　　回了几条消息，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新日程：机场。

　　他这才想起今天是他发小回国落地的日子。先前约好了要去接人，跟顾惟这么一闹，他差点忘了。

　　千错万错都是顾惟的错。

　　沈从之颇有几分很不讲理地将所有责任都推给顾惟的心思。

　　他们家离机场有点远，当初买房的时候主要考虑到顾惟的通勤问题。
　　从家到公司，地铁单程不到半小时。

　　但这会儿的天气状况显然不适合出门，沈从之不是非上班不可的打工人。气象预警还没过，自然是能待在家就待在家。

　　不过这个天气么，航班大概率也延误。上APP一查，飞机还在天上转圈。

　　沈从之于是心安理得地关掉日程。
　　台风天一晚上都关着窗，房间里闷得很。他想了想，从卧室跑出来，又从冰箱里捧了盒冰淇凌往回走。

　　低头拆包装没看路，转弯的时候晚了些。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门框上挂的风铃叮铃作响，他往后退了两步，以免风铃尾端的羽毛飘进冰淇凌里。

　　这堆五颜六色的杂毛真的是他的作品吗？
　　沈从之眨了眨眼，对此已经毫无印象。

　　工作台上零散摆放着敲得看不出形状的石膏，几个随手捏成的纸团，依稀能看见上面的设计稿，和一堆树脂材料的不明状物。

　　笔电、显示屏和数位板被淹没在这堆杂物里。

　　还在读本科的时候，沈从之便不允许顾惟碰与自己工作相关的东西。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同居与结婚，顾惟收拾屋子的时候从来不会打开他的工作间。

　　沈从之叹了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踩翻一盒玻璃珠，在清脆的滚动碰撞声里觉得今日不宜工作。
　　玻璃珠的快递还是他支使顾惟帮忙拆的。难得的周末休息时间，顾惟坐在客厅沙发上，在收纳盒上贴不同颜色的标签以作分类。

　　这下全混一起了，跟他的思绪一样。

　　他靠在门板上，捏着勺子将冰淇凌往口中送。
　　思维十分发散地开始复盘昨晚的事。

　　他老公一进门他就提了离婚，很好。
　　他老公问原因，计划之外；他让他老公自己想，完美的临场应对。

　　他被他老公抱回卧室……那是因为太困了！
　　但他随后做出了补救措施，整整三句话让他老公哑口无言。

　　想到这里，沈从之无意识咬了下嘴唇。

　　顾惟从前不这样的。

　　换做还在上学的时候，顾惟才不敢不回他话。

　　男人婚后都是会变的。
　　婚姻完全就是爱情的坟墓。

　　沈从之没有觉得他老公不爱了。

　　他是情绪稳定且智力水平尚可的成年人。虽然还在上学时，为着专业原因读了不少诸如拉康尼采萨特弗洛伊德的文献……但仍旧是一个精神状态很稳定的人。

　　在他们专业，这很难得。

　　所以他只是觉得他的婚姻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么便需要解决问题。
　　但如果这个问题的根本在于他老公在家的时间太少，那么这个问题将会无解。

　　他不可能让他老公主动离职换工作。
　　他老公正值事业上升期，从一年三次并不少的调薪就能看出来。

　　互联网大厂的职场生态他也略知一二，当年没少在大厂待过。
　　实习的时候每天踩点上下班打卡，毕业后正式入职第一天加班到晚上十二点。

　　大概两周后，他适应了组内的工作节奏，每天晚上离开公司的时间从十二点变成了十一点。
　　——根本没好到哪儿去。

　　甚至没撑到次月第一个发薪日，沈从之就辞职了。

　　Wlb的工作是不可能有的，16薪的待遇是拿命换的。

　　在他老公大厂算法岗稳定的薪资支持下，沈从之开始了他专业对口的工作生涯：策展、装置艺术，和艺术批评。

　　不留神挖了勺比较多的冰淇凌，沈从之被冻得从飘散的思绪中回过神，吸着冷气从工作室回到了客厅。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拿起手机，在锁屏上看到他老公给他发的：[图片]。

　　沈从之解锁手机，鬼使神差地开始往上滑聊天记录。

　　他老公给他发的消息不少。规律如每天早中晚餐吃了什么，不定时掉落如从公司大楼里看见的晚霞，上班途中路边窜出来的可爱奶牛猫，小区绿化带新开的迎春花，下半时公司楼下有小贩推车卖烤红薯，要不要买一个回家当宵夜。

　　其实他老公今早走的时候也给他发了消息，说他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大概率中午之前不会起床，猫粮他早上喂了不用担心。牛奶温在保温壶里，别空腹喝。

　　但或许是他没注意划走了。

　　沈从之咬着冰淇凌的勺子，看见自己以前的回复都是“右边那朵云好像棉花糖”、“不准背着你儿子偷偷在外面摸别的猫”、“吃！周末一起去逛超市买点红薯，我们在家烤着吃吧？”一类。

　　但他昨晚刚提了离婚，他要体现出他冷漠坚决的态度。

　　半分钟后，在食堂吃饭的顾惟收到了他老公的回复。

　　“油焖大虾，番茄炒蛋，水煮白菜，米饭。”

　　顾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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